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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感同身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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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上下来,已是深夜。
因为最终没有打成,只赏了月,下了山回到马场,郭嵩阳便问天羽,明日有没有时间。
她想了想,把自己白天要指点马空群的事告诉了他,又道:“但明晚应该可以。”
他十分高兴:“那我便明晚再来找白姑娘。”
天羽:“行啊,地方还是你挑?”
“好。”他一口应下。
之后两人就各回各院,休息去了。
第二日一早,难得熬夜的天羽准时起了床。
倒不是她不想睡懒觉,实在是练了北冥神功后,她就跟睡懒觉彻底无缘了。
她必须照着无崖子的叮嘱,于每日卯午酉三时,修习一次这功法,但凡怠惰一次,就会头痛心痛——虽然痛也痛不到哪里去,但想要安安稳稳、不受影响地睡个懒觉,就纯属做梦了。
马空群找过来时,她恰好完成卯时的修习,精神比刚起床时好了许多——这倒是北冥神功的优点,只要按时练功,便能精神奕奕,轻而易举维持专注。
“怎么这副表情?”她看到一脸忐忑的马空群,忍不住道,“后悔要我指点了?”
马空群:“绝没有!”
他否认得干脆,可否认完,又是一番欲言又止的模样。
天羽便看着他,等着他往下说。
果然,又踌躇片刻,他便抓着脑袋,小声道:“但我的手臂酸痛难忍,今日恐怕……更达不到阿姊要求。”
天羽并不意外,只抬手一招,让他上前来。
他依旧忐忑,但很听话。
“阿姊?”
“是我昨日忘提醒你了。”她伸出手,按住他的肩,“随我练完刀,回去可不能倒头就睡。”
话音落下,按在他肩上的手骤然发力。
马空群顿时惊叫出声。
“放松。”她一边按,一边要求他道,“似你这般死绷着身体,只会更疼。”
马空群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苦着脸道:“我、我不知该如何放松……啊啊啊——”
天羽便道:“想点别的,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她是出于自己的经验,认真给他出主意,并没有多想。
但他听了这话,紧张之下,竟是下意识盯紧了她。
天羽比他大两岁,身量也稍高一些。
此时她站在他身侧,替他按肩,他一偏头,便能看见她精致的侧脸。
她生得其实不算太白,但皮肤在阳光下,呈现出了一种类似暖玉的质感。
动作间,身后束成一股的马尾随之跳动,光影煌煌,看得他呼吸一顿。
马空群这么看着,一时间,竟还真将从肩上传来的痛意抛到了脑后。
察觉到他似乎真的放松了下来,天羽也放了心,又加重了一些力道。
下一刻,惨叫声再度响起。
马空群彻底痛出了眼泪。
“阿姊……”他哭兮兮问,“还……还要按多久啊?”
天羽手上动作不停,道:“快了,等按完你就不会酸痛难忍了。”
如此按了一刻多钟后,她终于停手。
而他也从一开始的疼痛不堪,变回了前几日神清气爽的模样。
他大感神奇,转着胳膊惊道:“阿姊好厉害!”
天羽抿了抿唇,说:“我刚学刀的时候也这样,等坏习惯都纠正了就好。”
他眨着眼,眸光闪烁,道:“阿姊会帮我都纠正好么?”
天羽一愣,问:“怎么?怕我教一半跑了?”
马空群垂下眼去,有些低落地答道:“我爹说,阿姊不会在这里久留。”
这话倒是不假。
来马家的马场之前,天羽就和马老板说过,她只是来做几日客,不会待太久,让他不必太操心招待她的事。
当时她想的是,在神刀大会的热闹过去之前,她可以趁着天气暖和,在关东各地转上一圈。
马老板的马场,便是第一站。
但当时她没想到,来这一趟可以顺便指点他儿子。
现在教都教了,自然另当别论。
“我确实不会久留。”她听出了这小子话语里的试探,坦然相告,“但你放心,我既答应了指点你,那在指点完该指点的之前,便不会走。”
马空群听到这话,当即长舒一口气,喜笑颜开地,练起了他的刀。
这一日下来,他依然累得不轻。
但总算记着她的叮嘱,回去后认真拉伸身体,放松筋骨,而后才休息。
与此同时,天羽和郭嵩阳,也再度离开了马场。
郭嵩阳说他选好了比斗的地方,问她愿不愿意前往,她也没问是哪里,就点了头,随他一起出了马场。
两人各骑了一匹马,跑了三刻钟左右,来到一处山谷。
天羽听到里面有水声,颇感意外。
等进到谷内,果然看见一条悬在崖间的飞瀑。
这个时节,山上雪水融化,于山脚各处来说,便是涨水期。
飞瀑之下,清澈的溪流驶出山谷,水势湍急。
天羽:“……”
她扭头朝郭嵩阳看去,道:“你该不会是想在瀑布下与我比斗吧?”
他愣了一瞬,旋即笑道:“我本无此意,但白姑娘这么一说,似乎也未尝不可。”
“飞瀑之下,乱流似刃,很能考验心境。”
“可别。”她立刻拒绝,“我不想湿着衣服回去。”
郭嵩阳又是一愣,而后诚恳地表示,是他考虑不周,请她见谅。
她摆了摆手,道了声无妨。
然后就率先下了马。
此地幽静,景致虽不及昨夜,但也别有意趣。
正巧月亮也还圆着,映在水中,能借到不少光。
两人便在水边,用最普通的刀剑起手,又打了一场。
对天羽来说,不能借兵器之利,也不是什么大事。
在得到割鹿刀之前,她一直都在用自己打的刀练刀。
因为是自己打的,练弯了练劈了也不会心疼,随时熔了再打。
久而久之,反倒让她有了个寻常剑客刀客都没有的技能,那就是不论什么样的刀到了她手里,她都能迅速习惯。
相比之下,郭嵩阳对他手里那把不够顺手的剑,就没那么习惯了。
天羽抓住他这点破绽,上来便是一阵猛攻。
刀光轻闪,她攻势飞快,只用了三招,便将这场比试的节奏,掌控到了自己手中。
之后她想快,他就要跟着快,她想慢下来,他也不得不一起慢下来。
但嵩阳铁剑不愧是嵩阳铁剑。
纵是落了下风,也没有轻易认输。
相反,随着他对手里的剑愈发习惯,他使出的招式,也越来越行云流水。
你来我往间,刀剑相击的声响在山谷里回荡。
一阵阵的叮当,极富节奏,混在飞瀑垂落的水声里,叫人乍一听,还以为是在合奏什么古乐。
天羽打得很畅快。
郭嵩阳也是。
但胜负终究还是分了出来。
一百三十招后,她在他变招露出的空当里,猛然变势,反手一劈!
刹那间刀势压过剑势,逼得他浑身一震,连退两步。
两步过后,他的一只脚,已然踩入水中。
而她的下一招,也在这时到了。
月光照在刀锋上,轻轻一晃,抵住剑尖。
她手腕一抖,那剑瞬间弯向一侧,她的刀锋,便顺理成章,横到了他脖颈处。
“我赢了。”她对他笑。
“是。”他痛快地承认,“白姑娘刀法精湛,我不如也。”
天羽收了刀,想了想,又道:“但你没了那把铁剑,影响确实比我换刀更大一些。”
“我若没猜错,你怕是自学剑起,就一直在用那把剑了。”
“那倒没有。”他倏地失笑,“我五岁学剑,一直学到十岁,才从我父亲那里,得了家传的铁剑。”
“在那之前,我便是想用,也很难举起来。”
天羽:“……”
不好意思,忘了这茬。
“是我不严谨了。”她给自己解释了一下,“我九岁才开始学刀,下意识便觉得,你应当也是这个年纪开始练剑的。”
他目露惊色:“白姑娘九岁才开始学刀?”
天羽:“是啊。”
“那岂不是才学了六年?”他恍惚起来,“我学剑十四载,自认能得如今剑术,已是天资不凡,可与你相比……”
天羽真没想到,自己为了安慰他才起的话头,最后反而打击了他。
一时间,也无了言。
好在郭嵩阳恍惚了片刻,就收敛心神,道:“……是我失态了。”
“江湖之大,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分明早知这道理,却还是着了相,叫白姑娘看笑话了。”
“没有啊。”她摇头,否认得出奇认真,“人付出努力,便会盼着有回报,这怎么能算着相呢?”
就像她上辈子拍了那么多的影视作品,走到哪里,都被人夸演技,夸敬业,夸美貌,但就是红不起来。
她也用了很久,才从那种“凭什么”的情绪里走出来。
现在轮到她有让人想“凭什么”的本事了,她当然不会觉得,对方是心性不够才想太多庸人自扰。
她很感同身受。
“你要是心中愤懑,不如骂我几句?”她玩笑道,“或许会舒服一点呢。”
郭嵩阳:“……”
他完全没意识到,这一刻,他下意识因她的玩笑弯起了唇角。
“多谢白姑娘安慰。”他望着她,只觉心如鹿跃,仿佛回到昨夜,“可我这输家若还大言不惭,便当真不配与你相比了。”
他生得英俊,气质凌厉又冷硬,颇似他的剑。
但此时此刻,山高月远,他立于水边,沉静地望向她,那双傲气逼人的灰色眼眸,竟也添上了一层柔色。
他忍不住想:连输两回,他分明应该失落才对,可为什么,心里又莫名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