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be短篇合集》君道长

2、枷锁（二）

　　自从那以后，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无论怎样，那些负面的语言依旧印在了我的心里，我不知道她对于同性恋的态度，或者说，我害怕她也用那种厌恶的鄙夷的眼神来看我，说：“你真恶心。”
　　于是我更加不爱说话了，有意无意的回避她，我本来就是一个透明人，只是因为她的出现才逐渐有了色彩，如今只是又变回去了。
　　那天晚自习结束后她辞去了其他朋友，单独拉着我走到操场上散步。学校的路灯间隔远，在黑暗中我几乎看不清她的脸。听觉和触觉被无限放大。我们就这样并肩走着。
　　“你爸爸怎么说？”她开口。
　　我犹豫了一下，“他答应了。”
　　接着又是一段沉默。
　　我听见一声幽幽的叹息，像羽毛一样轻拂我的耳朵。接着我的右手被温暖包裹。
　　整个右手都僵住了，我下意识想要抽回，她似乎察觉到，握的更紧了，“你…最近又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第一次牵手，是她主动牵起。我的耳膜甚至能听见来自胸膛的疯狂的撞击。
　　“没有的…”我说。
　　“你在生气？”她停下。
　　我不得不抬头看她，在黑暗中她白皙的皮肤格外明亮，微微皱眉。我想帮她抹平那皱纹，却在下一秒紧紧的握拳。
　　“虽然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我希望你能和我聊一下。”她顿了顿，眼神温柔，“你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
　　时至今日，我早已记不清她的声音，可依旧记得当时因她的温柔而心动到颤栗的感觉，只要一想起，就又会心动一次。
　　我的身体提前一步代我回答，紧紧抱住了她。
　　可能她也没想到我会抱住她，但是很快她就回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我近乎贪婪的吸取着她身上的香气，哈哈真的有点像个变态。可那时的我并没有这样觉得，只认为这味道让人心安。
　　“轻青？”我说。
　　“嗯？”
　　“谢谢你，我已经好了。”
　　“啊？我明明什么也没做，你怎么又谢我。”她笑了，我感受到怀里的胸腔的震动。
　　我也笑了。
　　还是我主动收回了怀抱，又挽上她的手，拉着她走，“回寝啦，马上熄灯啦。”

　　算了，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我又何必让她难过失望。

　　周末很快就到了，我前一天晚上甚至险些激动的睡不着。电影院已经很旧了，大厅墙上贴着新旧交替的各种海报，支呀响的桌椅，前台的爆米花机上有一层从未洗掉的油。虽然我自己带了一些零食，但是我们还是买了一桶爆米花。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电影和爆米花是一对cp，不能拆开。许多年过去了，每每去电影院看电影我都会买上一桶爆米花，这最终成为了我的习惯。
　　我们的位置在倒数第二排，人很少。所以我才敢在灯熄灭的那一刻这么明目张胆地牵上她的手，五指相扣的那种。而她只是好奇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嫣然一笑，紧紧回握住我的手。她手心温暖，和她一样温柔包容，暖住的不仅是我的手还有我的心。
　　我知道我已经无药可救了，我的心彻底丢盔弃甲缴械投降了。

　　那场电影准确来说讲的是友情，很小的爱情成分。电影的名字和情节早已模糊不清。但在我心里啊，那场电影无可替代，胜过所有爱情片。

　　票是她买的，我知道她家很有钱，但是一直不喜欢欠别人钱，亦或是人情，更别说是她。那时我连自己的手机都没有，只有现金，她死活不肯收。
　　惹急了，她就说：“朋友之间干嘛这么计较，你把我当好朋友，就别给我钱，免得脏了我们的感情。要不，你就给我吧！”
　　我当时就想，谁要和你当好朋友啊，我要当你女朋友可以吗？当然，这话我可不敢说。
　　我说：“既然你不收钱，那我送你一个小礼物吧！”
　　她眼睛一下子亮了，“什么什么东西？”
　　“你闭上眼。”我说。
　　她很乖很听话的闭眼。
　　于是我纵容着我的心，踮起脚尖，用唇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
　　睁开眼睛对上她错愕的眼睛，她的脸红了，我也没比她好多少。
　　她伸手抱住了我，俏皮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亲了，就要对人家负责哦。”
　　怀里的腰身比上次拥抱时还要细。
　　心脏快要跳出来胸膛。

　　至少她现在并不知道她身边的这个人对她有着怎样的非分之想，我还可以以好朋友的身份，在最近又最远的距离，爱她。
　　就让我贪婪一回，无耻一回吧，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向诸神跪拜，请求原谅我的爱。

　　那之后我再没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我尽职尽责地做一个合格的“好朋友”，我们一起练习弓箭，一起去食堂，一起回寝室，我的地位甚至超过了她身边的许多朋友，我们就这样肩并肩走了许久，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同时我也发现她的身体素质不太好，经常发低烧，跑完大课间后极其虚弱，她就把胳膊搭在我的肩上，我就扶着她，慢慢的，慢慢的，走在人群的最后。有时心里难免苦涩，但我知道，这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我不敢奢求太多。就这样以一个朋友的身份站在她身边，一直看着她看着她也很好。

　　初二地生中考结束，迎来一个漫长的暑假，许多人都松了口气。可对于我来说却是和上学没什么两样。
　　20天的语数英政史物的补习。休息（写作业）一个星期后继续上体育的15天特训班，每天4个小时。晚上要到补习班去在老师的指导下写作业。这就是我的暑假。我的父母太爱我了，希望我能成龙成凤，我被这名为爱的大海紧紧包裹，濒临窒息。
　　有天晚自习下课的时候，突然有人抓住我的手，我吓的回头，便看到她的笑脸。
　　我问：“你怎么在这里？”
　　“嘘！跟我走。”她说。
　　我身体不自觉地跟着她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停住了脚，“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还要上课。”
　　她紧紧拉着我的手不放，只是盯着我的眼睛说，“我给你看个东西，你信不信我？”夜色中她的声音仿佛是有魔力，总之，我跟着她走了。
　　她拉着我，在无边的夜色里奔跑，她的发丝飞扬，扫过我的脸庞，痒痒的，耳边是风和鸣笛声。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很快我们来到大桥上，我们两个都已经气喘吁吁了，“怎么…还没到。”
　　“快了，下去就到了。”
　　沿着一旁的楼梯可以下去，下面是一片草坪，白天很多人来这边晒太阳，晚上却几乎没有人。
　　我们摸黑一般找到一个石凳。我看了一眼手表，差点没蹦起来，“上课了！要上课了！来这么远你到底要给我看什么？”
　　“好好好，你闭上眼睛。”
　　她本就身体不好，一路跑过来我已经平复了呼吸她却依旧气喘吁吁，我又心软了。视线进入一片黑暗，耳朵上被塞上一个东西，熟悉的旋律响起。我睁开眼睛。
　　“还有一个星期就是你生日，这个mp4送给你。”她眼帘下垂，根根长而分明的睫毛在月光下微微颤抖。
　　我一愣。
　　“谢谢。”我说。
　　“你那自习又不上课，老师也不在，既然现在回去已经来不及了，那你就不要回去了吧。”
　　“你真的不累吗？就今晚暂时休息一下，在这陪我说说话，不会影响到你学习的。好不好？”
　　我的心里一直有两个小人。一个理性的说：不，你要马上回去，如果老师知道了会给爸爸说，那就完蛋了。一个感性的说：就陪着她吧，她今天看起来格外好看又脆弱，就留下来吧。
　　月光下的她看起来比平时更加苍白，像一个易碎品，我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如果就让我把她留在这里，自己离开，那是我怎么也做不到的。
　　所以我并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脱口而出的是：“我害怕。”
　　害怕辱骂，害怕哭泣，害怕争吵，害怕失望。她可以无所顾忌，自由的像阵风。而我不能，我身上套着层层枷锁，我不得自由。
　　“轻青，我害怕。”
　　她愣住，我再次坠入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气息将我层层包裹。
　　“是因为叔叔阿姨？”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那…我带你回去，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是有点生她的气，她并没有考虑到我的情况，可她一直这样，大大咧咧想到什么就会去做，甚至不计后果。所以有时候她真的很让人生气，很想给她一个大逼兜。可我爱的正是这样执着的她。
　　她站起来拉着我沿着河岸往回跑，“如果叔叔阿姨问起来了，你就说是我把你绑过来的，你反抗无效。”
　　……
　　我站住，说实话，这么坡脚的借口也只有她会信。
　　“你怎么不走了？”
　　“不回去了。”我说。
　　她肯定很疑惑，但是什么也没有问。我想这大概就是我们之间的默契，有时候有些东西，不需要说清楚。
　　在河边寻块地坐下，我们之间隔着不到一拳的距离。岸边闪烁不定的灯光倒影在河面上，车鸣声骤然响起又急急远去。我们一人一只蓝牙耳机，里面正放着周杰伦的《七里香》。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小学同学也在那里上课，他知道你在那里。你应该认识他，和你一个班的。”
　　“嗯。”
　　“你不好奇是谁吗？”
　　“不好奇。”
　　她的笑声传过来，“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是这个样子，呆呆的，看起来很好骗的感觉。”
　　“你才呆！”我给了她一拳，不轻不重。
　　“呆呆的很可爱呀。”
　　我抿唇，感觉心跳漏掉一拍。
　　你喜欢就好。
　　“你想考哪个高中？一中还是省实验？”
　　“…省实验吧，我考不上一中。”
　　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我早就承认过我的平凡，各方面的，成绩外貌社交。可就在刚刚，我突然冒出那么一点私心，期望自己至少在她心里能有那么一点不同。
　　“我爸妈每年就回国了，我可能要去国外上高中了。”她说。
　　你别走，求你。
　　“我感觉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虽然我们认识的并不是很久。”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我的大脑在尖叫与死机中来回蹦迪。
　　“你多说说话吧，可别老把自己憋着。你的眼睛很好看，笑起来就更好看了。”
　　“好。” 我答应你。
　　我的脑子已经被她短短的几句话搅得一片混乱，所以什么也没再顾虑，拉过她的手，轻轻握住。
　　她的手指白皙纤长，骨节分明，以至于我当时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这手真适合弹钢琴。而这只手没有弹钢琴，而是紧紧回握住我的手。
　　“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肩膀吗？”她说。
　　“嗯。”
　　我发现她说的没错，那时候的我真的是呆。她问一句我回一句。而就像我这般榆木一样，她也不嫌弃。定是耗尽了我三世的气运，才能遇上她。
　　她的脑袋轻轻靠上我的肩膀。额前的刘海蹭着我的脖子，微微有些痒，我不好意思说。感觉耳廓有些热意。
　　“鑫鑫啊。”她说，“今晚月色真美。”
　　我有点疑惑，抬头，看了看弯弯的月亮，如此明亮。
　　“嗯，的确。”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每每想起都会笑自己傻。真的呆。
　　她闻言，笑的花枝乱颤。
　　“笨蛋！”
　　然后一个湿热的吻落在我的脸庞，“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
　　我彻底死机。
　　“会不会有点老土？”她捂脸。
　　她就像天上的月亮，我藏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偷偷仰望，我从未幻想过拥有她。这一刻月亮突然坠落，并且精准的落在我身上，砸了我个晕头转向。

　　我勾住她的颈脖，吻上她的唇。
　　柔软的青涩的吻。
　　月光下，在无人的角落，我们胜过天下所有恋人。

　　在我短暂而无趣的人生里，这是唯一一件，我最主动最勇敢最冒险，也最美好最刺激的事。枷锁再次开裂，神明的光照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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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的月亮的确是我此生见过最美的月亮，我靠在她的肩上，望着天上的月亮，在心里对她说：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