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在下》旧城北里

85、已命赎罪

　　“哎，给我看看你的人身吧。”

　　玉生烟有些好奇，他想着这条龙这么漂亮，如果幻化成人身会不会更好看。

　　“不会。”

　　“骗人！师傅说龙族都很厉害的，想要变成人身很容易。”玉生烟坐在它头上，啪啪的用手拍着，“别小气，让我看看嘛。”

　　那龙被磨的实在没办法了，只能顺了她的意，高空之中，他整个身躯都变成了金色，紧接着突然缩小，由于躯体变化，玉生烟没办法再坐在他身上了，于是化成人形之时，他是打横抱着她的。

　　金光闪过，一个蓝袍的男人在她面前显出样子来，玉生烟愣愣的看着他的眉眼，突然心脏砰砰跳。

　　“你怎么了。”

　　“啊？！我我没事啊！”玉生烟扭开头，忍不住低估，“变就变，还特意变了个这么好看的模样。”

　　“这就是我本身的样子。”

　　玉生烟回头，忍不住用手指头捏了捏他的脸，“……….祸国殃民。”

　　那龙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这小丫头一点都不害怕自己，好歹也是两万多岁，竟然让这个小丫头随意指使，他有些懊恼，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一时糊涂，跟她结契了呢。

　　他抱着玉生烟一路往东而行，他们这次是趁着天黑出来的，玉生烟神秘兮兮的找到他，说是要带他去个重要的地方。

　　天还是黑的，两人于暗夜中自天际而过。

　　那是离着乾岛很远的地方，在整座蓬莱的最东方，岛屿的边缘处有一座像是桥一样的建筑物，不过只有一半，像是浮在云间一样，其末端有一座小亭子，远远望过去像是游于九天仙界。

　　“这边这边。”

　　他将玉生烟放下，那女人乖乖的坐在亭子檐上，见这龙还没有反应，还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袍。

　　“坐下，等会就能看见了。”

　　他总嫌弃玉生烟呱噪，可又拿她没办法，最后只能并排和她坐在一起。

　　“我看你总是不开心，同我说说看？”

　　“就算同你说了，这些事也不是你一个小丫头能解决的。”

　　“你不要张口闭口的小丫头，我已经二十七岁了，在我们人间这个年纪都可以生儿育女了。”玉生烟撇撇嘴，“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因为龙族封印的事？”

　　听见玉生烟的话，他点点头，“没错，所以你要如何解决？是要允诺放我的亲族出来还是要直接全部绞杀他们。”

　　玉生烟摇摇头，“你听着，从今往后，我是青屿的新任掌门，御龙典的制度我会直接废除，这件事没有任何意义只会徒增龙族怨恨。”她笑嘻嘻的看着男人，“我想要你帮我，我想消除龙族的怨恨，让他们能与人和平相处。”

　　他头一次认认真真的看着这个一脸笑意的丫头，不知为何，她似乎是真的想要为此做出改变。

　　“哼，这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我知道，所以任重而道远，道阻且艰难。”玉生烟伸了个懒腰，“不怕，青屿这边我会去处理，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玉生烟打了个哈欠，今日为了带他看这个地方起的有些早了，她本就贪睡，此时眨巴着眼睛缓缓靠在蓝衣男人的肩膀上。

　　缓缓出现一条光，自天边拉出一道细线，初时将天地分割，随着时间推移，便拉开了无边白幕。

　　淡淡的金光泼洒于面部，温暖却不灼热，这场景极美。

　　玉生烟伸手指了指，“你看。”

　　这是他自被封印之后第一次看见太阳升起，这道金光拂面，让他再次想起了从前，以往天地宽大，任他遨游，后来山洞狭小，盛身亦难。

　　有多久，他不曾看见了。

　　光芒洒了一身，周遭浮云也被染了一层金，他扭头看着玉生烟，那丫头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

　　“哎，我极喜欢这地方，自小好玩发现了这处，这里显少人来是我的秘密，今日我将它送给你。”她无声的笑道，“我叫你亭瞳好不好。”

　　喉头攒动，他道，“我有名字。”

　　玉生烟却根本没搭理他这茬，自顾自道：“嗯，亭瞳好，初生的太阳，就像你一样……”

　　她说完话便昏沉的睡了过去，从此以后他有了新名字。

　　这座山洞是当年囚禁龙族之地，如今封印破除，所有剩余的龙族逃出生天，只留下了他还在这。

　　亭瞳的真身要比当初灵隐村所见的那一只大了至少三倍，人的躯体在他面前如此渺小。路栖云仰头望着那巨大的龙头，他呼吸间喷出来的热气扫在地上，扬起了不少尘土。

　　弯曲蜷缩的身体看起来干瘪，身上缠绕着许多干枯的树枝藤蔓，奇的是，路栖云甚至看到了有几只鸟落在上面。

　　“你们来了。”

　　沈琼玉与它颔首见过。

　　“另一个你没有同我们回来。”

　　“嗯，我当初将自己的部分神识与记忆放到了他身体中，让他代替我去将玉儿的魂魄招回来，期间发生诸事，我都知道。”

　　路栖云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前辈为什么不自己去。”

　　亭瞳苍老的声音很是缓慢，“你这小子，问题就是多。”他虽然这么责备了一声，还是继续解释了，“我的身体已经与蓬莱融为一体。”

　　“…….”这老龙就不能说话说透彻些吗？解释完了和没解释一样，“为什么要相融？”

　　“小傻子….”亭瞳顿了一下，可能是觉得自己现在这幅模样应该保持一些仪态，又赶忙改口，“小伙子…..你可看见蓬莱的花儿开了？草儿树儿都绿了，岛上可有生灵了？”

　　路栖云立在原地笑眯眯的，心里却忍不住翻白眼。

　　“除去乾岛，其他岛屿都是一片葱郁。”

　　亭瞳叹口气，“那就好。”

　　沈琼玉侧头看了一眼路栖云，晓得他还是一知半解，出口解释道，“他将自己的与蓬莱相连，用自己的灵力来供养整座仙岛，之前你应当学过，煞气聚集之地久而久之草木枯萎，生灵涂炭，若是不管会成为一片死地，他用此法便可滋养蓬莱不死。”

　　是了，这是玉生烟极为珍稀的地方，他定然不会让蓬莱成为死处。

　　“想来，除去这些，你应当也耗费了不少心神为了送渡被龙族屠杀的岛上先民。”

　　区区只是滋养一岛，不会如此耗费亭瞳的精力，可他现在的样子明明形容枯槁，看起来时日无多了。

　　“玉儿当初失手杀了许多同门，我不想看他难过，加之亲族犯下的杀孽由我而起，我也应当一并承担。”

　　沈琼玉蹙眉，“你可知玉掌门当初为何要与同门刀剑相向？”

　　“不知。”

　　当时侵犯青屿的只有龙族，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候玉生烟却杀了自己的同门。

　　难道是…与生子或者封印有什么联系？

　　想到此处，沈琼玉追问道，“不知那孩子所在何处”

　　当时亭瞳只说了，他与玉生烟有一个孩子，可是他似乎从没有交代过，这个孩子的下落。

　　亭瞳被他的话触动到了伤心处，巨大的龙头似乎想要努力抬起来，可他却连半分力气也没有，最终只能无力的稍微侧了侧，将一片浑浊的视线投向沈琼玉。

　　“我也没能见到他…..大抵是死在了乱火中。”他的声音满是悲哀，“若是能长到现在应该会更像她一些，必定很是好看。”

　　三人沉默半晌，路栖云突然发问。

　　“还有一点我不太明白，蓬莱之事为什么会影响到外界？地裂又是从何而来的？”

　　他们当初要来寻蓬莱便是因为地裂事件的。

　　“你们初入蓬莱时，可看见了那十三座岛屿？”

　　“自然看见了。”

　　“其实不是十三座，现在只剩下了十二座，其中一座是幻象残影，那第十三座岛屿因玉儿镇压之力微弱，才致使岛屿无法受控，有一座岛掉入海中引发地裂，所以我才会心急，想要在蓬莱完全陨落之前，将玉儿的魂魄送入轮回。”

　　亭瞳顿了一下，又自嘲道：“可她大抵是不想见我的，我害她至此却妄想能与她再相守。”

　　这是他活至今生的遗憾，是没有回还余地的错事，是至魂消散都不曾相见的错过。

　　却也是他痛苦漫长的一生中最难以忘却的一瞬。

　　沧海一粟，光阴百年。

　　对生命极长的龙族来说不过眨眼之间。

　　可是现在细细想来，他的脑中时常会出现与玉生烟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曾经他不以为然的画面都如利箭一般无时无刻不在戳着他的心肝，最终到了现在，他竟然已经想不起丁点在这山洞中被囚禁万年的苦难。

　　从此之后，万物皆荒芜，唯剩下了那点微弱之光恍惚跳动。

　　路栖云望向那龙，只觉心中突然涌出无限伤感，自到了蓬莱之后，似乎对于他自身也受到了影响，他长叹一口气，缓缓开口。

　　“不是。”

　　静谧之间，雷霆乍起。

　　“她要是真的不想见你，也不必跟到这里来。”

　　亭瞳一愣，“你….什么意思”

　　路栖云走到沈琼玉的跟前，“师尊，那镯子。”

　　沈琼玉听了他的话，将镯子从怀中拿出来，他用的是当时取血时候划伤的手，手心中向外翻着的伤口很是明显，路栖云先前昏迷，并不知他为何受伤，此时一眼看见了，紧张的捧着他的手查看。

　　沈琼玉有些不自然，攥紧了拳头将手撤了回来。

　　路栖云看着沈琼玉没说话，这事等到回去了再与他慢慢算。

　　他将镯子拿在手中举高到身前，“茅草屋中，你解开咒语放了玉生烟的人魂，可她却没有离开，师尊说，她没有埋骨之地，所以人魂散于天地之间，伺机轮回。可是她的人魂却附在了这仙器上。”

　　镯子在山洞中暗淡无光，沈琼玉默默注视着那法器，他没有感知到任何魂魄寄于其上。

　　“你们看不见吗？她如今魂魄很弱随时会散，所以无法显形，可我看得见。”路栖云说的很认真，甚至连沈琼玉都有些迟疑起来。

　　莫非，他真的看见了？

　　亭瞳听他说话很是紧张，三番两次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咽了下去，最终苍老的声音带着些许小心翼翼试探的问道，“她…她有说什么吗？”

　　“她说余生难熬，她想陪着你。”

　　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即便脆弱也是他活着的希望。

　　亭瞳仿佛在模糊的眼前又看到了那女人笑盈盈的看着他，说他像是初升的太阳一般耀眼。

　　后来，路栖云将金缕刻埋在了山洞之中，这仙器属于青屿，这魂魄属于玉生烟，她愿意在这所剩不多的时日中与亭瞳无所顾及的相伴。

　　完成了一切的师徒俩不知在做什么，沈琼玉背着手一直在躲，路栖云却不依不饶的追着。

　　亭瞳看了半晌突然解围道，“小子，我同你有缘，有些东西想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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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