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在下》旧城北里

102、受罚

　　沈琼玉赶到之时，路栖云已经将李思驰击在地上，没了声息。

　　他一把攥住路栖云的手腕，这才强行制止了路栖云的动作。

　　刚才不知怎么犯了狠，下了死手，此刻回头看见是沈琼玉这才惊慌失措的找回些理智。

　　怎么回事，好像一瞬间失去控制了。

　　路栖云低头看看，发现自己膝盖跪在李思驰的肚子上，另外一只手还死死掐着他的脖子不撒。

　　那人像是死了似的一动不动，满脸是血，被掐着的脖颈已经显出来青痕。

　　“….师…师尊..我….”路栖云惊觉糟糕，赶忙松了手。

　　怎么了？

　　刚才做了什么？

　　路栖云喉头两滚，最终也没说出话来。

　　他脸上还沾着血，沈琼玉见他回神松了手。

　　若不是之前用通神共鸣与路栖云连接了识海，他也不能感知到路栖云的怒气。

　　这次是真的办了错事。

　　路栖云恍惚着站起来，他慌忙将手上的血擦了擦，做贼心虚的背到身后。

　　沈琼玉未言，又将李思驰赶忙带回了宗门。

　　李思驰虽然已经被逐出踏星宫，但他所做错事已经得到了惩处，哪怕再不满意也轮不到路栖云去私自决杀。

　　幸好沈琼玉及时赶到，救了李思驰一命。

　　路栖云跪在潜龙殿门口，低着头一言不发。

　　明明只是想弄清楚之前许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想过要出手教训他，可真的打起来之后似乎意识已经不能自主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之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到底是因为在李思驰口中听见了沈琼玉伤情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对沈琼玉口出狂言。

　　广大殿外无人，潜龙殿的大门紧闭，沈琼玉与掌门单独在内。

　　宗门有规，不得随意杀戮，可路栖云刚才是对李思驰存了杀心的。

　　他这次下手这么狠，等他的结果不会好到哪里去。

　　路栖云缓缓盯着紧闭的大门，是不是….也会落得个逐出师门的结果。

　　那以后…..就看不到沈琼玉了。

　　一想到这，路栖云心内一揪，苦楚蔓延。

　　潜龙殿的门开了，沈琼玉自殿内走过来，他如往常一般立在路栖云跟前，可后者却害怕的头都不敢抬。

　　“方才…”

　　“师尊别赶我走！”

　　沈琼玉：“……..”

　　路栖云抢先开口，偷偷看他。

　　别赶我走，别将我逐出师门。

　　那少年小心翼翼的抬起脸来，刚才胡乱擦了两下甚至连侧颊上的血痕都还未抹干净，那双漆黑的眼眸干净热烈，其中倒映出沈琼玉的身影，似乎天地广大，眼中却只有一人。

　　沈琼玉一噎，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他还怎么狠心责备出口。

　　事到如今，再去询问为何已经没有用了，做出这样的事，不论原因是什么，都不能弥补他如今犯下的恶果。

　　做了就是做了，就要为此承担后果。

　　“往日再怎么犯错，我都没有料想到你竟然狠至此，李思驰所做之事再错也轮不到你痛下杀手。”

　　“我…我….”他踟蹰半天，最后只低低道：“弟子知错了。”

　　沈琼玉叹了口气，于心不忍道，“你既知道自己所做为错，为何还要去做。”

　　路栖云哪敢说原因，若不是李思驰口出狂言他也不会反应如此大，心里一直被压抑的想法在他问出口的那一刻竟然有些期待，天知道他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言语时脑中想的是什么。

　　是，他心虚，他想要的人立于人之巅。

　　可路栖云满脑子都是想将他拉下来，拉进自己的怀里，别人看一眼都不行。

　　沈琼玉见他什么不语，叹气道：“李思驰伤的重，不过并非回天乏术，若他醒过来，你还有一线之机。”

　　跪在地上的人在听见的一瞬间眼睛亮了。

　　“此事我已向宗主禀明，事已至此，这场罚是躲不掉的，你可愿意入仙境台受罚。“

　　这是仙境台的第二重作用，惩戒。

　　自踏星宫开山立派，统共也就只有一个人受过仙境台的惩罚，据说是那人曾经在同宗弟子身上试药，害得多人殒命，宗内不掌生杀，因此便将他投入仙境台中，不知他在其内究竟经历了什么，只知他出来后便疯了。

　　如今路栖云不管是否何原因，他杀人的念头已经形成，这种思想过于危险，既然拔除不了只能靠惩戒来让他心生畏惧，否则时日一长就更难掌控了。

　　沈琼玉：“仙境台内变化无常，你会时时受内心最惧煎熬，日日受锥骨噬心之痛。”他这样说并非吓路栖云，没人知道入了仙境台后究竟会看到什么，他到底能不能熬过去谁也不敢保证。

　　“弟子愿意，弟子能受的住！”

　　路栖云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只要能留下，哪怕是真的剥皮抽骨，自己都能忍得住。

　　“界外三年，于仙境台内是整整三十年，你…….”

　　“别说三十年，就是三百年，三千年，弟子也受的住！”

　　沈琼玉低头看着这个少年，眉眼间还残留着小时候的样子，当初他俯首作揖叩谢师恩，自己喝了他的敬师茶。

　　那时候路栖云看自己的眼神也是这样的，眼底似有光。

　　司安殿内诸位长老勉强用治愈术的咒法保住了李思驰的命，他醒了的那一日，路栖云被送到了仙境台。

　　黑暗切断了最后一丝光亮，路栖云在境中见到了临渊。

　　一片漆黑之中他与临渊对视，前后也没差几天，再见竟然是这种场景。

　　一把小扇子从袖子中伸出来，临渊悠哉悠哉的扇在胸口，脸上一派正经，“你是被沈琼玉发现了吗？”

　　“……….”

　　“不然怎么突然被罚来这里？他同我说的时候我还有些惊讶。”

　　“……师尊他…他同你说了什么？”路栖云说话声音很低，想听又不敢听。

　　“嗯….他同我交代，要我照看你。”

　　他在担心自己。

　　这个认知让路栖云在濒临窒息重获新生，潜龙殿里，他不知道沈琼玉和掌门说了什么，若是按照宗规律法，哪怕是沈琼玉也不能执意将他留下，他一直内心惶恐。

　　事到如今，曾经让路栖云觉得索然无味的千星白御，竟然也成了他不可割舍的地方。

　　路栖云扯起嘴角笑了笑，有沈琼玉这句话，不论多苦多难他都能捱过去。

　　“说吧，要怎么罚？”

　　临渊方才没有窥探他的内心，因而心中所想他并不知晓。

　　他用扇子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仿佛能看透万物的眼睛，“让我想想，你心底怕的东西很多…我需得找找哪一样是最怕的。”

　　仙境台会将被惩罚之人拉入此生最恐惧的记忆当中。

　　路栖云仔细想了想，他似乎从小到大没有怕过什么，临渊会选择什么呢？

　　不会是沈琼玉吧！

　　他突然有些慌了，这个名字一入脑海便将他打的措不及防，这挨千刀的仙主不会要用沈琼玉安排什么吧？

　　“放心放心，自然同他没什么关系。”

　　“…….”忘了临渊能知道内心所想了。“要是我没有惧怕的东西你要怎么办？”

　　竹扇刷一声收起来，临渊胸有成竹的笑了笑，“心内所惧，有时候本人是不知道的，一些潜在的惧怕意识存在于识海中，是你忘了而已。”

　　路栖云一脸茫然。

　　“好了，闲话不多说了。”临渊一挥手，身影逐渐开始变得模糊，周遭原本是一片黑，如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撕扯蠕动，“哦对了，忘了说，虽然沈琼玉说让我照看你，不过一旦幻境生效谁也不能出手，我也不例外，除非你能破除心魔，亲手撕了这幻境方能停下，所以…路小仙君自求多福。“

　　他说完话身影逐渐消失不见，路栖云立在原地，再次睁开眼才发现所见的场景已经变了。

　　是个没见过的地方。

　　迟钝的疼痛突如其来袭遍全身，这里像是一个山洞，四周墙壁上点着火把，阴暗潮湿，路栖云眼前迷茫一片，他探出手想要擦一下却被手腕上捆着的铁链制止住了。

　　肋骨处传递过来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侧着头用肩膀处破烂不堪的衣服擦了擦，这才发现原来遮住眼睛的是额头伤口流下来的血。

　　视线重新回归。

　　关着他的地方狭小，是个铁笼，整个山洞内没有其他东西。

　　路栖云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他用手扶着铁栏杆缓缓坐好，手回拢的那一刻，路栖云突然懵了。

　　这双手…这具身体…怎么是个孩童模样的？

　　还未理清现在情况，山洞入口突然传来脚步声。

　　…………………………

　　“师尊会不会罚的太过了。”花朝将手中的小瓶子递给暮岁。

　　“你怎么看？”

　　“旭周长老讲过，仙境台是会侵入到内心的，除非心智坚韧，否则心底的贪念欲望恐惧在仙主面前根本无从遮蔽，二师兄内心那么柔弱，会不会出来之后神智失常？”

　　暮岁将瓶子里的粉末倒出来放进炼丹炉中，头也没抬，“你从哪看到阿云内心柔弱的？”

　　“就上次呀，伏妖塔那次，有一天晚上我看见二师兄在院子里喝酒，眼圈红彤彤的，那时候暮岁哥哥昏迷不醒，师尊也是，没准他偷偷哭过。”

　　“那倒是不会，他在我面前这么多年了，腿摔折了都不曾哭过。”

　　“哦～那许是冻的吧，暮岁哥哥还要拿什么？我给你拿。”

　　暮岁指了指对面的小瓶子，花朝乖乖的替他拿过来了。

　　后来沈琼玉回来，同他二人将路栖云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旁人自然没办法替他承受，沈琼玉虽然担心，也只能等到熬过这三年。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短过新月交替，长过沧海桑田。

　　凡尘一切悄然而变，似乎不会因为某一个人而停下。

　　后来，这世间发生了许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