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的七次热恋》邵得意

35、6

　　天色刚有点微明的时候，他就被窗外一阵细细的门扉开合声惊醒了。略微迟疑了一下，立马披了衣服，从屋里走了出去。
　　东厢房外的地面上，散落了几片新采的红藻。傅光捡起来看了看，也没瞧出什么特别的，于是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外。
　　他起初以为盛春潮饿了，想找些海藻来填肚子。然而，当他从门扉的缝隙往里望去，眉心就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屋内光线幽暗，他瞧见盛春潮脱掉外衫，露出了结实的身体。他坐在桌前，先抓了一把红藻，在手心里使劲揉搓，直到揉出鲜红色的汁水，然后从腰部开始往下均匀地涂抹，红藻把尾巴上的每一片鳞片都染得像沾了露水的红玫瑰花瓣。
　　傅光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能感受到他皮下肌肉硬实的手感，闻到他的身体上浓郁的玫瑰香。可一不小心，鼻子就顶在了门框上。
　　几不可闻地一声轻响，惊得盛春潮收起了鱼尾。
　　“萤萤？是你吗？”
　　傅光咬咬牙，心想反正不是第一次了。此刻避无可避反而镇定下来。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我。”
　　“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睡不着了。”
　　房间里还弥漫着红藻特有的清香，盛春潮已经披上了白色的衬衣，衣襟微敞着，露出里面一片结实的胸肌。
　　目光转动，他瞥到傅光手上的红藻，先是微微怔了一下，然后就又变得和往常一样沉静，嘴角挂上了笑。他抬手在傅光脑门上清弹一下，若无其事地问：
　　“看到了么？”
　　“什么？”
　　“尾巴。”
　　“没有。”
　　“真的没有？”
　　傅光眼神躲躲闪闪，岔开了话题，说：“我来是想跟你说，准备下，我带你出去。”
　　“去哪？”
　　“去珊瑚园，看你叔父。你不想救他出来了吗？”
　　盛春潮的眼睛瞬间变得好亮，“今天去？你是认真的？”
　　“当然。”
　　“傅光，你真是我的……哈哈！”
　　他的声音中掺和了兴奋和难以置信的成分，猛地张开手臂，拥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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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傅光被他紧紧箍在胸膛里，微烫的脸轻贴到了他光滑冰凉的颈侧，安静地听他说着感激的话语。
　　他身上还有清凉的红藻味，那些香气和淡淡的鱼腥味混杂在一起，让傅光的心脏一阵乱跳，感觉身体在对方的怀抱里越陷越深，尾巴躁动得要显出形来。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变得静谧无声，盛春潮也镇定了下来。他缓缓松开手，垂眼看他：“抱歉，刚才太激动了，没弄疼你吧?”声音沉缓嘶哑。
　　“没有。”
　　幽光中，盛春潮的那双眸子闪耀着倾心的光泽，舌尖上喷出的气息像美味的葡萄酒，这一切都不由得让傅光沉醉。
　　他仰望着他，费力地从嘴里迸出一句话：“你的尾巴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既然他已经看到了，盛春潮也不打算再瞒。
　　他沉吟了一下，问：“你是在要求我坦诚相见吗？”
　　“嗯。”
　　“那你得拿些东西来同我交换。”
　　“你想要什么？”
　　“我也想要你……”盛春潮恶劣地顿了顿，又轻笑道：“的尾巴。”
　　***
　　珊瑚园的盛大爷生病了。
　　园子里懂得修剪珊瑚的鲛人不多，盛大爷和他侄子算两个。如今珊瑚缺少了整型，开始肆无忌惮地野蛮生长，一枝枝纵横交错，虬枝盘曲。
　　若没有园内老鲛人的指引，盛春潮怀疑自己都要在这个园子里转上多半天，就连连接着各个院子的石子路，也已经被珊瑚的枝丫掩去了一多半。
　　鲛人们手持剪刀，在珊瑚间钻来钻去，目光茫然，不知从何下手。
　　短短不到半个月时间，整个园子俨然变成了一座阴暗的红色迷宫。
　　傅光牵着盛春潮缓缓走在园子里。鳐鱼总管并无怀疑，紧跟在他们身后，满脸堆笑道：“这群鲛人就是在偷奸耍滑！不过，殿下不用担心，他们的皮厚得很，最多挨上几鞭子就好了！”
　　傅光一怔，忽然感觉牵着盛春潮的手被握紧了。他轻轻拉过盛春潮手，在掌心揉捏着，暗示他不要着急。
　　“盛师傅不会就是这么病的吧？”他声音不大，却透着威严。
　　“没有没有，他是因为……因为……”
　　“别吞吞吐吐的！说话！”
　　鳐鱼总管迟疑了一下，道：“因为他侄子失踪了，可同时失踪的还有个守卫。我们怀疑是他侄子杀了……”
　　“胡说！”傅光断喝，趁机骂道：“我可听说是你把他侄子抓了起来。不会是你私自扒了人家的皮去买卖吧？这群鲛人，生是皇家的奴隶，死是皇家的花肥，轮得到你惦记？”
　　“不敢！绝对不敢！”总管退后一步，吓得冷汗直冒。心说这八太子平日里疯癫惯了，万一把这顶帽子给我扣上，可就难摘了。
　　稍顿，他立马解释：“禀殿下，殿下有所不知，皮相好的鲛人都送去了龙宫和各个王府；皮相一般的，不值钱的才会留在这里种珊瑚。”
　　傅光边听边摇头，“你说这些也没用。现在奴隶是你弄丢的，你说怎么办？”
　　“怎么能算是我弄丢的呢？”
　　到了此时，鳐总管只想着推委责任了。他把心一横，道：“小人倒觉得，说不准是那个守卫失手把奴隶弄死了，事后畏罪潜逃！”
　　“哎，有道理！”傅光连连点头，笑道：“干脆就这么结案，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然，这两人是在你的管辖里失踪的，你怎么也脱不了干系！鳐总管前途无量，万一因此事影响了仕途……”
　　不知怎的，这番话让鳐总管醍醐灌顶，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殊荣。他不由得感激涕零，忙跪下了磕个头，“多谢殿下提点！”
　　“好说好说！”
　　傅光眯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顺着脊梁缓缓摸到尾巴骨，心道：“还挺肥！盛春潮看得果真没错！这脊梁软若无骨，煮一煮，连皮带肉都能吃。”
　　鳐鱼总管被摸得一激灵，也不敢明着反抗，只是僵直了身子，吆喝前面鲛人步伐快点。
　　走了半盏茶功夫，终于来到了一处石屋外。
　　一个约六七岁模样的小男孩正端着药壶站在门边。远远的，他就看到傅光来了，边跑，边张着嘴喊：“变态！那个变态龙，王八太子又来了！”转眼就没影了。
　　“他……他叫我什么？”
　　傅光难以置信，随手拉了拉盛春潮，结果被对方嫌弃地甩开了手。
　　鳐鱼总管见状也抹了一把额角的冷汗，道：“回殿下，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咱们谁都没听清……”
　　傅光翻了个白眼，也懒得追究了。
　　***
　　这次同上次一样，他让鳐总管和亲兵在远处等着，自己带着盛春潮走进去找人。
　　此时，盛大爷正病恹恹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银色的尾巴失去了光泽，耷拉到床下，连尾鳍都分了叉。他听见屋里进了人，也没什么反应，只有止不住地咳了几声。
　　盛春潮脱掉披风，摘下帷帽，露出通红的双眸。
　　他跪在床前，伸手轻轻地拉住他，试图去唤醒他，让他睁眼看看自己。而盛大爷完全无动于衷，像是一位垂死的老人失去了活力。
　　“叔父，侄儿回来了。”他轻声说。
　　盛大爷终于被这一声轻唤惊醒。睁开双眼看去，床前两个人影。跪在自己面前的，正是一直记挂着的侄儿盛春潮。
　　“春潮？你还活着！”他情不自禁地叫出声。
　　“嘘——您别喊！”傅光立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促道：“要是把人叫进来，你家盛春潮指定活不成！”
　　这个人？盛大爷揉揉眼睛，看了再看，脸色一下白了。竟是半个月前在珊瑚园里羞辱过自己的龙王八太子。
　　“你你你……”
　　老人岁数大了，最怕悲欢交集。时喜时怒之间，受到刺激，精神就有点不正常了。就听咕咚一声，他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盛春潮忙抱起他，“叔父，叔父！醒醒！”
　　傅光沉着脸，一直觉得这个老头情绪不太稳定，每次见到自己，怎么不是哭就是闹的？
　　半晌，盛大爷悠悠转醒，看到盛春潮不觉满眼欣慰，但转眼瞧见傅光，又“呜”的一声，哽咽了起来。
　　“春潮，你活着就好。如此，我也能在黄泉路上与你的父母有个交代。好了，老朽死而无憾，要杀要剐随你！”
　　傅光听得莫名其妙，“我杀你做什么？”
　　“叔父，他是我的……”盛春潮想了想，谨慎地选择了二个字，“朋友。”
　　盛大爷冷笑，随之恶狠狠地瞪向傅光，呵斥道：“春潮！那些年，东海龙王让我们国破家亡，不知残害了多少鲛人，真真令人发指！你怎么能与仇人的儿子做朋友？”
　　“不！龙王是龙王，他是他。”盛春潮声音沉稳，“叔父，是傅光收留了我，还帮我救下了萤萤。您知道吗？萤萤也还活着……”
　　盛大爷吃了一惊，“你说萤萤也活着？没被他们榨油，也没有被扒皮？”
　　“是的，她现在很安全。”
　　“你有没有骗我？”
　　“侄儿不敢！”
　　“好，好，好！”老家伙喜极，紧紧握住了盛春潮的手，久叹都说不出话。
　　可才隔了一会儿，他把目光幽幽转向傅光，又在嘴里默默念叨上了：
　　“有恩不报非君子，可有仇不报枉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