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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立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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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一时有些诧异:“好好的,你俩又吵什么?”
“主君,你要为我做主呀!”游青州一步跨到周行面前,堂堂大司马,此时委屈得就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
“若是禺儿欺负你,我必然叫她给你道歉。”周行安抚道。
“不是道歉的事儿,她!她无端端的,竟跟我说什么,要同我一别两宽!”游青州双目赤红,显然是被气得急了。
周行挑眉看向唐比辰:“禺儿?怎么回事儿?感情的事,能这么儿戏吗?心情不好了,就随便拿人家撒气。”
唐比辰深呼吸了两口气,却是压下了心中的怒火:“我没有乱拿他撒气,一别两宽,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
“我做错什么了?你要同我一别两宽?”游青州只觉万分冤枉。
“你没有做错什么,没人做错什么。只是我们不该在一起了。”唐比辰板着脸,声音冷硬如铁。
周行却是心念一动,却是迈步朝着丹房走去:“你俩都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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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三人在丹房中坐定,周行方才开口:“禺儿,冥海一役的战况,你还是知道了?怎么知道的?”
周行说着看向游青州:“你说的?”
游青州忙摇头:“末将不曾说过。”
“不是他告诉我的,没人肯告诉我,整个水晶宫,我找不到一个人肯跟我细说,连宛集都推说不知道,可外面的妖灵,即便是肯讲,也不过是道听途说,不知就里,”唐比辰打断他们,“我只能去了冥海,正遇上罗酆山圣,他告诉我的。”
周行叹了口气:“倒忘了跟他通气了。”
游青州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唐比辰,又转头去看周行,他想不明白,一场五十多年前的大战,同他和唐比辰的感情有什么关系。
“阿爹,你何必瞒着我。我也不再是小孩子了。”唐比辰说着,眼眶一红,泪珠便滚滚而落。
“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都过去那么久了。”周行伸出手去,想要给女儿擦去眼泪。
唐比辰却再也不能忍受,直扑到阿爹怀里,嚎啕起来:“那是身死骨消呀!那得多疼呀!”
周行被她一哭,一颗心也揪得难受,他揽住女儿的肩头,哄道:“没事的,阿爹不怕疼的。再疼的,也不是没经历过。”
游青州见他们父女说起这个,想起当年亲眼见到主君落海的一瞬,眼眶也跟着一红,却是强自按捺住心绪,将头往上仰去,好使泪水不至于滚落下来。
良久之后,唐比辰哭声渐低,游青州也终于将心绪调整好,能平稳地说出话来:“禺儿,你是怪我,当初没有救得了主君吗?”
唐比辰从周行的怀里退出来,回头看了一眼游青州,摇头道:“我不怪你,你尽忠职守,并没有错。”
“那你为何要同我分手?”游青州急道。
唐比辰噙着泪道:“阿爹那一次,其实算是死了。我阿娘......阿娘她明知道这么做,阿爹会死的。
而在那之前,阿爹刚为了救我们母女付出了失去真身,和一半元神的代价,那......那也是相当于死去了一次。
我阿娘明知这一切,她却依然选择痛下杀手。”
周行静静地听着她含泪泣诉,眸光中含着一抹悲意。
“我阿娘她,宁可背上恩将仇报的因果,宁可冒着母女决裂的风险,却毅然决然这么做,她是为了什么?她为的无非是我妖灵一族,能在下界站稳脚跟而已。”
“站在唐雩的立场上来说,她这么做,无可厚非,”周行轻声开口道,“换做我是她,我也会这么做的。”
唐比辰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娘也这么说,她说,做大事的人,不应该只看着眼前的一点儿女情长。她担着万千妖灵的命运,她不能为了自己的一点私人感情,便置同胞而不顾。”
周行颔首:“她若是没有这个魄力,今日的妖灵也不会有现在的地位。”
唐比辰转头看向游青州,泪水再度涌了出来:“阿娘同阿爹当年也是真心相爱的,照样抵不过立场相对。我自问做不到阿娘的杀伐决断,我怕有一天,轮到我来做抉择的时候,我会不知所措。”
游青州听到此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看向唐比辰,一时心痛难耐:“禺儿......”
唐比辰继续哽咽道:
“青州,我心悦于你,可是我做不到给你什么承诺。我也不想将来有一天,我的女儿会像今日的我一样,跑来质问我,为什么要对她的阿爹下此毒手。
咱们......咱们趁着彼此的感情还没有那么深,就此打住,从此断云残雨,别再往来了吧。”
游青州听完,只是摇头不止,他膝行上前一步,拉住唐比辰的手:“如果我不做玄天城的大司马了呢?我去你那儿,我跟你一条心。这样可好?”
不待唐比辰说话,周行却是清了清嗓子,用不满的目光扫了眼两人紧紧拉着的手。
唐比辰下意识就要将自己的手夺出来,游青州却是不肯松手,反而转向周行道:“主君,末将不做大司马了,末将决定了,面首就面首,末将跟禺儿走。”
唐比辰闻言当即惊在原处,甚至都忘了往外抽手。
周行却是面有愠色:“说得轻巧,你不做大司马了,谁来做?”
“太白师师帅沈知理、荧惑师师帅齐知节、辰师师帅荀知常,皆可以提拔上来,若是主君都看不上,”游青州看着周行越来越黑的脸色,终于把心一横,耍起无赖来,“那......只好辛苦主君,兼任一下大司马。”
周行猛地一拍几案,怒道:“游青州,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游青州却是朝着周行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主君,如今风无疆已经被我们诛灭。不距道几乎已经没人了。至于不距道现在人境的香火,合该秋官处理。七政军暂时也没有仗要打。就剩下诛杀玄牝元君的事,说句实话,以末将的修为,也帮不了什么忙。此时卸甲归田,也不会耽误什么事的。”
“我栽培你几百年,就是让你去给人做面首的吗?”周行气得胸膛起伏不定。
游青州难得将主君气成这样,吓得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却兀自死死地抓住唐比辰的手。
至于唐比辰,她的神情却依旧是有些茫然。这事情的走向,完全超出了她的预计。
其实这一场景,若是有不知情的旁观者看见,多半会觉得诡异——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少年,高坐上位,大怒不止,其所展露出来的威压,却压得人连头都抬不起来。
下首那本是千锤百炼,锻炼出来的将军,其不凡的气度却被那少年压得死死的。
他战战兢兢跪在下首,整个人僵硬地梗着脖子,就像是在等待斩首的死囚。
在周行的记忆中,游青州素来是最听话的,从来不曾质疑,乃至是反驳过自己的命令。
不料今日,竟为了唐比辰,做到了如此地步。
“主君,你知道末将的,这数百年来,末将一颗心从来都是扑在战事上,只知道上天入地地追杀不距道,别的从不多留意,”游青州侧头看了看唐比辰,“可自从遇到禺儿,末将才知道,原来人活一世,还能有别的想头。”
唐比辰张了张嘴,似乎是要说什么。
周行同游青州一眼瞧见,都巴巴地转头看向她。
正这时,丹房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撞开,一个黑影直直地飞入了屋内,狠狠地砸在地上。
三人扭头一看,被扔进来的,不是什么东西,竟是式谷!
“师兄?你怎么了?”周行大惊,立刻冲上去,想要扶起式谷。
但见式谷口吐鲜血,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指着屋外。
周行无法细问,只好将一颗保命丹药塞入式谷口中,便冲了出去。
小院内一片狼藉,那座术法所化的卧房早已不见踪影。
石方巳当年精心种下的翠竹,此时更是倒在石初程的身下。
白霓亦浑身是血地卧倒在廊下。
三人冲出来,环视一眼,脸色纷纷大变。
适才周行为了同两个小儿女说事,给丹房贴了隔音符,不想竟是连屋外发生了这样的大变故也毫不知情。
“鹿娃!鹿娃!你怎么样?”周行先是奔到石初程身边,见他虽然一时重伤难以起身,却也并不危及性命。
他还没松口气,便又听到了游青州焦急的呼唤。
“禺儿!禺儿!你别乱来!”
周行心中一凛,急忙回头,只见唐比辰站在白霓的身边,手中水晶六棱锏高高举起,被游青州一剑死死架住。
周行心中“咯噔”一下,知道唐比辰这又是被血腥气影响了,起了杀念。
“哟,又出来几个。”卧房门口红影一闪,一声妖娆的女声响起。
“玄牝元君?!”游青州一见来人,登时色变。
只见从卧房款款而出的,正是被石方巳重伤后,失踪了十来年的玄牝元君郁崔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