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春光野

2、又逢

　　反正都要离职，之后大概没机会再见。为了能够以最快的速度通过审批，沈恙把真实的原因告诉了人事。

　　她说的毫无顾忌，像是平常小事一样简单轻易。

　　可整个办公室里的人听见时，表情都没能按耐的自如。

　　公司估计也怕她出差错，当天就通过了她的离职申请，准许她今天上完就不用来了。

　　沈恙也是这么打算的，这个月的最后一天上完，就算公司不批，她都会把自己攒着没休的年假给一次性用光。

　　离职的事还没来得及传开，下午6点，沈恙已经准时准点的离开工位。

　　领桌的同事见她收拾包，一副要走的样子，疑惑，“你这是…要走了吗？”

　　今天策划部集体加班，平时矜矜业业连怨言都没几句的沈恙，竟然要旷工？

　　她笑着点头，“是的，我离职了，不好意思大家。”

　　说完，就在周围加班同事们的注视下，大步走出。

　　写字楼的玻璃光影下，映出女人深沉平静的眸色，长发迎风而动，是从未有过的洒脱。

　　沈恙立马回家拿上行李箱，再坐地铁赶往机场。

　　直到站在机场大厅里，形形色色的人影从身边走过，三五结伴的人群脸上或欣喜或疲惫，但沿路上她都没有遇见像自己一样，孤零零往前走的旅人。

　　不免引来些好奇的目光跟随和议论声。

　　“看上去应该是旅游的吧？”

　　“一个人旅游啊？”

　　“一个人太惨了吧，说不定人家是去外地找朋友的呢。”

　　沈恙恍若未闻，取了票，办理了托运，上楼去登机等待。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的视野开阔，远处的大楼隐匿在夜色雾霾中。

　　繁华都市的痕迹此刻只剩下斑驳。

　　等到飞机滑行起飞，熟悉的偌大城市化为零星的一个个小点。

　　沈恙才缓缓的收回视线，戴上眼罩。

　　再见了。

　　-

　　落地已经是夜里11点，3小时的飞机准点到达。

　　飞机的广播提醒响起，沈恙拉开眼罩，云里雾里的醒来。

　　“醒了？”耳边男人的声音含笑。

　　她愣住，慢半拍的察觉到身侧的温热，吐息拂过，清凉的薄荷味钻入鼻腔。

　　沈恙一个弹起，坐直，再转头看向身边人，“不……”

　　“好意思。”她硬着头皮说下去。

　　沈恙坐车坐飞机都有犯困的毛病，这回更是睡了一路，完全没注意过周围的人。

　　她知道身边的位置有人，但也没关注，结果没想到这次自己竟然会倒在人家肩膀上，更没想到，身边坐的还是个“熟人”。

　　一面之缘的那种。

　　“没事。”

　　后排的男女捂着嘴偷笑，男人离开座位，扫过一排的三人，低声说：“看什么看，下飞机了，等着空姐来抬你们是吧。”

　　同行的两男一女笑着起身，其中一男人凑到他身边，轻笑着打趣，“哥，急眼干嘛，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等四个人走远，沈恙默默掉在人群最后，与前面的人群保持距离，一边拿出手机，关掉飞行模式，微信消息就接踵而来。

　　苏念遥：我已经到机场了，下飞机给我说一声。

　　苏念遥：我在接机口这儿等你。

　　苏念遥：对了忘记跟你说了，我今天还有客人，和你一个航班，他们也今天到。

　　沈恙回复：我到了，我去取箱子，马上就出来。

　　她快步越过人群，抢先到行李提取口，拿上行李，就第一时间出了接机口。

　　刚一走出，被护栏阻隔的接机人群里，一个利落高挑的短发女人冲她挥手，“沈恙，这里。”

　　两个碰上面，苏念遥打量她上下一圈，感叹，“大美女还是大美女。”

　　从高中到现在，沈恙就没怎么变过，从来没有精心浓重的妆扮，也是人堆里最亮眼的那个，气质清冷又干净，现在褪去了一身青涩稚嫩，妥妥的女神样。

　　更看不出是被社会职场祸害了几年的资深社畜。

　　跟青春动人的大学生差不了两样。

　　沈恙被逗笑，“你不也是…就是晒黑了点。”

　　“你别安慰我了。”苏念遥看了眼自己黑了两三度的手背，咂舌两声，又扭头看向接机口，“我那客人怎么还没出来？”

　　“应该……快了。”

　　沈恙顺着视线一道看过去，顿住。

　　再次和四个人对上眼，双方都有些讶异。

　　不会吧…应该不会这么……社死吧？

　　沈恙正暗暗想着。

　　苏念遥的手机响起，迎面的熟面孔男人持着电话，两两相对一眼。

　　苏念遥目光锁定男人，出声问：“是江先生吗？”

　　男人顿了下，挂断电话答道：“是的。”

　　沈恙：……

　　好的，确认社死了。

　　他身后的三个人很快反应过来情况，互相觑了一回，大概回想到刚才的事，唇边皆是勾起狡黠的弧度。

　　三人之中有对挽着手的情侣，那纤瘦的女生对身边男人小声耳语，“真有缘啊。”

　　沈恙的耳朵一向很好，对细微的声音都很敏感，这回也不例外，她依稀从碎片的字句里分辨出来了意思。

　　再配合着三个人貌似幸灾乐祸的笑脸，气氛微妙而尴尬。

　　更社死了……

　　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苏念遥一番察言观色，觉着不对劲，来回看向被瞩目的两人，询问，“你们认识？”

　　沈恙一时也不知道该说认识还是不认识。她和这位江先生昨天就在医院碰上过，今天又碰上……

　　江寻也在组织措辞，身后同行的陈南路抢先一步回答，“应该是不认识，就是在飞机上当了一路枕头的缘分。”

　　起飞没多久，飞机遇到气流颠簸了一会，也就是在那时候，沈恙无意识的身子一歪，头倒在江寻的肩膀上。

　　他当时闭着眼假寐，感觉到肩膀的疼痛和沉重，睁眼发现身边陌生女人呼吸轻浅平缓，似乎睡的很熟之后，他纠结几秒，还是决定当个沉默的枕头。

　　只是没想到，沈恙乖巧的一动不动不说，还愣是一路都没清醒过。

　　江寻睡不着，更不敢睡，硬生生扛着疲倦，僵坐了三个小时。

　　于是后排的三个人也偷笑了一路。

　　看到自家老板苦不堪言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的爽快。

　　-

　　苏念遥的车就停在机场外，她挽过沈恙，带头领路。

　　两个人走在前面，和身后的一行隔写两三步距离，苏念遥凑近沈恙咬耳朵，“你给我解释解释，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啊？”

　　沈恙简短的解释了下。

　　“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苏念遥觉得没劲，余光瞥见身后长相优越的“受害人”，意味深长，“你们俩，谁睡谁都不吃亏。”

　　沈恙生怕她的话被听见，心虚的捂住她的嘴，“你说点人话……”

　　夜色清明静谧，路灯下的影子被拉的斜长，没多久一行人上了车，阴影全被阻隔在了车门外。

　　苏念遥熟练的启动车子。

　　清冽的风从副驾半开的车窗里涌进来，沈恙扭头看向眼前的陌生城市，全无睡意。

　　身后的人也是如此。

　　白静雅跟她搭话，“姐妹，你是来旅游的吗？”

　　“嗯，你们呢？”

　　“我们来工作的，工作完老板允许我们公费旅游几天。”白雅静瞄着低头摆弄手机的老板江寻。

　　沈恙会意，尽量放低声音，“你们老板人还挺好。”

　　白雅静点点头，又问，“姐妹打算玩多久啊？”

　　“还没想好，估计十天半个月吧。”

　　“那正好，到时候我们工作结束，咱们可以一起。”

　　沈恙见她真诚热情，也不好推拒，“好。”

　　“对了，我叫白雅静，你叫我小白就行。”

　　对方伸出手，她见状侧身，一双纤长手指与之触碰轻握。

　　“沈恙，无恙的恙。”

　　而后白静雅跟她介绍起同行的三人，陈路南、李渊、江寻。

　　他们都是同事，只是李渊是她的男朋友，江寻是老板。

　　没来的及一一打招呼，车速减缓停下，到达民宿门口。

　　沈恙拉开车门，目光打量着面前精致的矮楼。门口有一盏暖黄的灯光亮着，依稀照亮了门头的字迹。

　　——遇见。

　　透过木门上端的玻璃框里能隐约见清里面温馨典雅的中古风装潢。

　　苏念遥三年前就来Y市自己创业发展，也是在这里她遇见了自己现在的老公。

　　她前年结婚时，沈恙作为伴娘当天才匆匆赶来，因为工作原因，半夜又飞了回去，一直没机会来看过。

　　她一直都很愧疚，即便苏念遥对她的情况很理解，但她还是有些过不去。

　　趁着苏念遥打开后备箱的间隙，沈恙问，“遥遥，你缺人吗，要不最近我都给你当义工吧？”

　　苏念遥狐疑的瞧她一眼，觉得好笑，“行啊，那你…帮我一起拿行李吧。”

　　沈恙应下，弯腰作势要拿行李，身侧有一道风快速而过。

　　一片浓重阴影顺势而下，她转头，与一张侧脸相隔咫尺，江寻目不斜视，拿出一行李箱边说，“我们自己来吧。”

　　在场男人闻言，立马很识时务的加入。他们动作利索，一大车的行李转眼就被卸干净，沈恙的行李箱也被顺带着拿出。

　　她伸手想要从江寻的手里接过，又听他说，“这里没电梯，我帮你拿吧。”

　　他人很高，比她高出半个头，此刻的眉头微蹙，看上去有些认真严肃。

　　黑色的夹克外套，显得更加笔挺高大，再思及对方的老板身份，沈恙跟见了领导似的，下意识的就收回手顺从，“谢…谢。”

　　进了门，苏念遥从前台拿出三张房卡分发，“早餐是九点钟，wifi密码在房间里有写，明天需要打扫卫生的话给我发消息就行。”

　　沈恙瞥见江寻手里的房卡，又看了眼自己的楼层。

　　“好的谢谢。”

　　时间不早，大家又舟车劳顿，接过房卡就纷纷转身，拉着行李大步往楼梯间走。

　　沈恙两手空空，跟在一行人最后。楼道只够两人并行，他们一手拎着两行李箱后，就只够一个人。

　　她等在楼梯口，看前面的江寻上了几步台阶，正准备提步跟上——

　　被人一把勾过肩膀阻拦。

　　苏念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目光锁定着男人的背影三秒，侧头跟她对上眼。

　　她两眼微眯起，一副煞有其事的表情，左手慢吞吞的抬起，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男人好像不错，可以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