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景千织》雨疏棠

1、擅闯

　　“臭老头，平时我修习不了仙法你不管我就算了。怎么啦？！现在我有自己能修习的术法你还要禁止我练吗？臭老头你有没有良心！”
　　仙石环绕，修竹掩映，向来宁静喜人的有息谷中突然传来了一男一女激烈的争吵，随即便是一群紫鹤被惊扰地向谷外飞去。
　　“这是怎么了，紫鹤怎么又从谷里飞出来了？这都第几回了？”
　　在弟子堂门前洒扫的身着蓝袍白绶的两位剑门山弟子中的其中一位十分疑惑地抬头望着头顶上飞得有些慌张的紫鹤。
　　“害，我猜啊，十有八九又是大师姐和清衡君在吵架呢，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另一位弟子头也不抬地继续挥舞着扫帚，一副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样子。
　　“孽子！本君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再违逆，就去黄氏镜里关上个七年！磨磨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山谷里头此时一片狼藉，竹林倒下了一大片，浅浅的溪水中莫名多了好些山崖上掉下来的碎石。
　　“臭老头，有本事你下死手！”
　　一身蓝裙的清夷身形如影般地穿梭在密密的竹林里，一头秀丽的乌发并未像其他弟子那般规矩地束成高扬的马尾，而是被编成了两条长长的辫子随着奔跑时不时地被甩在半空中。
　　听到清夷的话，正踏着仙剑御行半空的清衡面色不改但目光更加严肃，他反手便是一掌，一道银色的剑光便直往清夷所在地而去。
　　“真有你的，死老头…”
　　清夷有些慌乱向旁边滚地躲闪，还没来得及捂着擦伤的手臂骂出声来，就见一道银色身影已然从半空闪至身前。还等不及清夷反应，另一道银色剑光就要直冲清夷的命门了。
　　“要是阿娘在，她肯定不会如此苛待我！”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被吓得直接捂住双眼的清夷只听得见耳边山谷中的蝉鸣之音，眼前的人没了半分声响，仿佛被刚才的那句话镇掉了三分魂魄。
　　刚刚还气势汹汹地要教训不听话的女儿的清衡君看着眼前半躺在地上，紧捂双眼的女儿，想起了自家夫人，叹了口气，“下不为例”。
　　清夷猛地拿开捂着双眼的手，只见自家老爹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了竹林里，没了来时的怒气冲冲，平添了几分萧瑟与寂寥。清夷这才慢慢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叶子和灰尘，心有余悸地长舒了一口气。
　　“清清大人好生机智，说那时迟那时快…”
　　只见旁边的尾棘丛里突然滚出来一只灰绿色的山峭，睁着血红色的眼睛谄媚地就要往清夷的腿边蹭时，便被清夷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
　　“一边儿去，别来烦我。”
　　虽然侥幸躲过了这一次的惩罚，但清夷仍旧提不起开心的劲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路边的矮树的叶子，更别说山峭还要用它那尖尖细细的嗓音来烦她。
　　小山峭见自己遭主人烦了，两只长尖的耳朵恹恹地耷拉下来，只得垂着眼儿踩着小步跟在主人的身后。
　　行至谷中的溪水旁，清夷像是走累了，身子一蹲，长腿一盘，就落座在溪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了。
　　“主人。”
　　溪水中央忽地开出一道水花，一个隐隐的孩童形态慢慢浮现直至化为实体。这孩童面容稚气可爱，嗓音却如成年男子般清润成熟。
　　清夷微微抬了抬眼，“弱水”。
　　弱水赤足踏至清夷身旁，开始运水为清夷治疗伤口。清夷微抬了抬胳膊，并未阻止。
　　一旁的小山峭见弱水此番乖顺的模样，在看看清夷称得上是“任君为所欲为”的态度，更加委屈了，开始绕着清夷虚虚地转圈，还发出了像小狗一般的哼唧声。见一人一怪还是不理自己，留下一句“那我去为清清大人寻些吃食来”就迅速地钻进林子里消失不见了。
　　待到确定山峭的气息已然离开了此处，弱水才将视线从清夷的伤口处移向她的面庞，“主人为何要瞒着峭？”
　　清夷满不在乎地抽出手臂，站起身来，“那家伙蠢到一定境界了，阳薇阁机关复杂，禁制凶险，它若是偷偷跟来，届时坏我事不说，要是在里头受了伤出了事，还得要我不少血。麻烦。”
　　弱水看着自家主人明明是关心山峭的安危却还要装作是嫌弃它的嘴硬模样，无奈的笑了笑，收起了水针。
　　“行了，将你收集到的消息说出来吧。”清夷随手唤了一只魇音兽出来以吞噬传到河岸范围以外的声音。
　　“是”弱水抱手行礼后便伸手幻化出一幅剑门山阳薇阁以及四周神柱的模拟图出来。“每月十五，月灵极盛，阳薇阁的禁制处于最弱状态，近似于无。虽然每逢十五，门中会增派巡夜弟子，但以主人的傀儡之术足以应付。阁中机关最为凶险的便是生死棋，会幻化迷境以困住闯入者，无仙根修为者，一旦被吞噬，便会失去清醒意识，堕入深渊，直至被吞噬血肉。主人，你没有仙根，这……”
　　清夷伸手撤回魇音兽，划破指尖将血滴甩至弱水身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做得很好，有赏”
　　弱水将血液吸收后仍没有离开，它站在原地目送着清夷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跳入溪流之中消失不见…
　　月十五，满月生。
　　清夷穿着一身白衣，融入月色之中，踩着风鱼向阳薇阁的方向遁去。飞至半空，便发现了许多御剑巡逻的剑门弟子。清夷稳住身形，再次划破指尖，以血为引，掐了一个诀，手指快速地绕着早前便取得的萧言的头发念咒，便做出了个近似于剑门大师兄萧言的傀儡出来。她随手一划，便将那傀儡送往了巡逻弟子附近。
　　“谁？！敢擅闯阳薇阁！”巡逻弟子之首朔方见一道白光疾驰而来，迅速握住剑柄就要拔剑，待看清来人的面孔又迅速低下头，恭谨地做了个礼辑，“萧师兄”
　　“萧师兄”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今夜可有异常？”
　　“回师兄，一切正常”
　　“清衡君在天机阁测算到今夜有鬼气缭绕于山门附近，让你我抽出一部分弟子前去把守。”
　　“是，萧师兄”朔方从未听过傀儡之术，更别说见过，再加上萧言在剑门山弟子中的威望一向较高，朔方不疑有他，直接点了几名弟子快速地跟上萧言，一行人便向山门的方向疾驰而去了。
　　见此行最大的妨碍朔方已然离去，清夷这才安心地遣走风鱼，悄然降落在阳薇阁的结界附近。
　　由于月满，本该是盛蓝色的结界此时只虚弱地散发出一些莹白色的淡淡的光芒。
　　清夷不屑地歪了歪嘴角，看向头顶上不远处还在认真巡逻的师弟们，拿出一张牵引符，将自身魂力实体化，一掌拍向结界。脆弱的结界便裂开了一道小口，与此同时，整个结界如水纹一般开始动荡，不断向四周散发出浅蓝色的光波。
　　“有人擅闯！”一直巡逻于此的剑门山弟子们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开始寻找结界被破坏的源头。
　　清夷丝毫不慌张，再次召唤出风鱼，命令其飞向山门的反方向，以吸引这些单纯的弟子们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一看有道白色身影迅速地自阳薇阁处飞出，弟子们立即跟上，想要捉拿擅闯之人。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结界上，清夷迅速闪进结界方才裂开的小口之中，进入了阳薇阁。
　　阁中布置一如寻常的藏书阁，并无特别之处。但越是寂静之地，便越是蕴藏汹涌之处，清夷极其小心地向前慢慢抬脚，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见并无任何特别反应，她才朝着书洞的方向行去，开始找起有关傀儡之术的书籍来。
　　自己明明是仙门掌门之女，却无仙根，更学不会仙术，练御剑之术都使不出来。唯一比他人强一些的，便是可以同各种精怪交流。而学会傀儡之术和感知魂力，也全然是因为此前遇险时突发而至。更为重要的是，至今清夷都不明白为何自己一出生便没有娘亲，父亲也从不提娘亲，剑门中更无人知晓娘亲的存在。是以，已过及笄之年的清夷认为自己有必要且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及爹娘的过往。
　　思及此，清夷眸光一坚，抬手便抽出了一本仙门纪实，想要寻找娘亲的影子。
　　谁知，这一抽，书洞的四面八方便突然飞来无数光锥，还散发着灼热的仙气。
　　清夷早有准备，一个敏捷的后翻便与来的最快的光锥险险擦过。连续的闪躲之间，随后追来的几道光锥已将清夷逼入阁门附近。清夷迅速地闪避着光锥的攻击，一双乌黑的双眼快速地探查阁中可供躲避的地方。情急之下，清夷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再次掐出傀儡术的诀，将指尖溢出的几滴血弹向四周以吸引光锥的注意。
　　虽然本姑娘暂且还无法做出自己的傀儡，但是半个傀儡也足够了，姑奶奶我就不信了，没有灵智的仙术还能分辨得出来。
　　清夷如是想着，眼睛也紧紧盯着余下的光锥的动向。见光锥们在自己的方向都犹豫了下来，转而去追自己的血傀儡去了，清夷连忙跑向书洞的深处。待到确认光锥确实没有继续追过来之时，她才松下来一口气，暂时停止了逃跑。
　　“咔咔咔”突然，书洞的顶上传来一阵机关启动的声音。清夷气都还没喘匀，闻声立即抬头看去，随即瞳孔一缩。
　　只见顶上原本盘旋不绝的书架开始转动，收缩，延伸......
　　最终竟变成了一盘棋局的模样！之间棋局中的书籍开始自动走棋，慢慢地，整盘棋局开始散发出忽白忽黑的光芒，光芒渐盛，眼看着就要将清夷彻底笼罩了。
　　本该立即离开的清夷此时却仿佛被定住了手脚一般，只是呆呆地仰头盯着顶上的阵法离自己越来越近。
　　看似一片痴呆的清夷心中此刻却一片万马奔腾。
　　我靠!来真的啊，姑奶奶我怎么动不了了啊啊啊啊啊啊今天爷的小命不会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吧啊啊啊啊
　　慌乱之余，清夷其实也有点好奇，她好奇自己会在生死棋的环境中看见什么，看见谁。
　　据说，它会显现自己最难以放下之人，或是显现自己的生死因果。
　　那么，我最难以放下的是谁呢？我的生死因果又会是什么呢？
　　阵法渐渐靠近，没有仙根的清夷难以使出仙障以保护自己的神识，意识便开始模糊起来。幻境一点点显现，迷雾散去，一双漂亮的眼睛渐渐出现在清夷眼前。那是一双温和得如同山间晨雾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瞳显得格外温柔。
　　是谁?
　　清夷就这样呆呆愣愣地盯着这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耳边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咚”“咚”“咚”，这一下又一下的鼓声，仿佛是要将她敲醒，让她想起来某些事情一般。
　　清夷已然忘却了自己的处境，只想看清这双眼的主人。
　　然而，就在清夷马上就要进入幻境之中时，一双手突然将她拽出了马上关闭的阵法之中。
　　一抬眼，清夷就看见自家老爹那双无比愤怒的眼睛，也不知是累得还是吓得，清夷竟真就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上苍啊，还是让我死在生死棋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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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玻璃心，大家猛提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