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宣告》西江垂杨

6、第6章 窥见心底

　　由于常年在外，人跟着任务转，所以裴元述养成了轻装简行的习惯，虽然转岗的决定早就做下，工作交接也是花了许多功夫，但实际上他在这个临时公寓停留的时间并不好，左右收拾起来，也就只有一个箱子的物品，除了义务，剩下的就是文件和书籍。
　　夜晚的恩格萨并不算喧闹，除了偶尔经过的车辆，剩下的便是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裴元述静静地躺在床上，其实没什么睡意，思绪也没有定向的乱跑。
　　他想到了很多年前他很喜欢的一个城市，和恩格萨的夜晚一样，好像大家都没有夜生活，晚间静悄悄的，想到那个城市曾经与自己的关联，不知道他们还好吗？
　　似乎已经回忆不起当时分别时的痛感，只依稀记得留在脑海中的意识，好像这一场分别是要了半条命的，但意识与曾经的痛感断联，此时内心只剩下平静和遗憾。
　　这些年的经历让他明白，有时候分别未必是一件糟糕的事情，至少不要在年少不懂事时犯下无法悔改的错，也不愿在一无所成时直面所有的美好被砸的粉碎。
　　未必是真的因为没有安排，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顺水推舟不过是因为还想念，想看看曾经的旧友如何，想从旧友那儿探知遥远的另一个城市的另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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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抵达蒙特克斯的时候是早上9点多，天气晴好，机场来去的行人也似闲庭信步，仿佛不是在赶路，而是奔赴一场自由优雅的筵席。
　　在飞机上时，裴元述远远往下看，蒙特克斯山水环绕，弥纳河从城堡西边穿过，河上三三两两的游船，生活微风细雨的，竟有种与世无争的感觉。但巴顿确同他说，弥纳河中段往南边去又是另一番天地，高楼林立，繁忙的人和大有头脑的人都游走于那一片，与河西段是两个世界。
　　河西段生活，和南段闯荡，谁说分开不好呢？不过都是选择罢了。
　　裴元述并没有跟巴顿回家，而是打电话联系上了关在阳，关在阳如今在工业协会下的研究所研究飞行器，说起来也是机缘巧合，毕业以后原本是要回国的，但是因为先前参与的飞行器模拟赛，工业协会认为可以更近一步，所以建议他留下完成这个项目的最终研究。左右还没规划好，不如先留下，明日事明日再研究，关在阳就是这样的性子。
　　裴元述将行李放进酒店，然后在门口费劲的送走一路啰嗦的巴顿，然后溜达上大街，蒙特克斯这一片区好像很喜欢灰色调，配上繁密的绿植，抬头看去，碧蓝的天空下透过青光，庄严和青春飒沓而来，不沉重，亦不跳脱。若说再配上点红橙黄绿，反而不伦不类了。
　　二人相约的地点离裴元述的住处并不算太远，但对于在南段的关在阳着实有点远了，提前跟所里打了个招呼，今天倒是提早了一些时间走，但是等到了餐厅也耗费了一个半小时。
　　关在阳手里拎着包裹挟着一阵秋风闯进了温暖的餐厅，“等多久了？”
　　裴元述看了一眼正前方的圆钟，“没多久，我也刚到一会儿。”
　　老朋友之间不需要客套，也不需要寒暄，即便很久没见，也依然是曾经的少年。
　　“餐厅不错。”
　　“那必须。”
　　二人相视一笑。
　　不是声繁色俱的酒吧，不是精致多样的本地特色，而是很熟悉的家乡特色。
　　“刚来这边上学的时候，感觉人很孤独，甚至有时候感觉不到自己活得生机，于是就会在街上溜达，有一次短假，我从上午开始沿着河段方向走，一直走到这里，看见餐厅标牌熟悉的文字，就进来吃了一顿午饭，后来就常常来这里，还跟老板混熟了。”关在阳边说边拿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顺手递给了裴元述。
　　裴元述默默接过菜单翻看。
　　“怎么突然到这儿来了，我才不信你只是来看我的。”关在阳依旧笑嘻嘻。
　　人与往日不同，但还是彼此很了解，关在阳一直看着对面的人，然而对面的人从始至终低头沉默。
　　“为什么不回国看看？你应该也很久没回去了吧。”
　　“准确来说，是自从那一次的离开，就再没回过家乡。”好兄弟是最懂好兄弟的伤口在哪的，刀刀直击心灵。
　　裴元述其实根根没在看菜单，翻看的动作不过是掩饰不知作何答复的自己，可是对于无解的局面无济于事，索性就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听说你年初回去过，国内现在怎么样？”
　　关在阳内心苦笑，当年大家一个完整团结的队伍，临了了支离破碎，支离破碎的何止是队伍啊，还有每一个队员的心。
　　如果说没有长盛不衰的队伍和成绩，如果仅仅因为如此所以更新迭代的落幕和分别，其实倒也没有那么遗憾和不平，现实远远不是如此，崩塌的如此狼狈，破碎的如此可笑，任谁都不忿吧，更何况是当年正年少的他们。
　　如今国内依旧太平，世界并没有因为某一个角落的崩碎而停留驻足，那一刻于他们而言是伤痛，对于别人而言却无关痛痒。
　　而当年那些人呢？
　　不会的，他们都不会因此一蹶不振，更不会停下脚步。大家都还算理想，也许只是理想中缺失了些许愿望，还有许愿的勇气和力量。
　　关在阳不知道如何去回答或者如何总结他的所见所想，因为现实并不悲伤，因为他没有资格代替别人来诉说，所以欲言又止半晌，也就只能说一句：“还好。”
　　这两个字对于裴元述来说非常挣扎，内心无法平静也得不到任何安慰，但什么事能让自己得到安慰呢？哪怕是听到她的名字听到她很好也不可能平息内心的兵荒马乱吧。
　　可是他还是想问。
　　“她，是不是回国了？你见到她了吗？”他这些年少见的内心颤动。
　　这些年目睹了太多劫难和遭逢，别人的，差一点是自己的，那种悲伤和愤怒属于自己与世界，而此时此刻的小心翼翼和害怕窥探的，仅仅是属于自己和自己的内心。
　　关在阳一直在等他问这一句话，即便是这个人懦弱到都不敢提她的名字，“你不看新闻的吗？她四月底回的国，再慢也差不多5月回南城，我是3月回的国，上哪儿见她去？”
　　裴元述内心挣扎到不知道脸上该反馈点儿什么表情。
　　“不过前段时间倒是跟李指通过电话。”小关已经变成老关了，话说一半，故意顿在半空中。
　　裴元述终于眼中带着些许光芒，手中紧握茶杯，抬头盯着他也不说话。
　　老关无奈的叹了口气接着说，“李指说嘉卉拒绝加入那个课题了，说是想休息一段时间，李指让她有空回队里看看，她也同意了，说不定有可能回队里一起带队，准备明年的全国赛。”
　　裴元述笑着点了点头，笑容的真心的笑容，话也是真心的话，“她能回去，挺好的。能再次在赛事中见到她，大家应该很惊喜很高兴。”
　　“你不高兴？”关在阳打趣他。
　　他怎么会不高兴，他曾经说过，他永远是她的搭档，也永远是最拥护她的迷哥。
　　“我也很为她高兴。”高兴的是她慢慢放下芥蒂，慢慢打开心结，慢慢回归到她曾经热爱的赛事里去。
　　“行了，不逗你了，知道你是真高兴，可别高兴的哭出来。”关在阳也很高兴，高兴每一个人都在勇敢的往前迈一步，每迈一步都会离真心更近一步。
　　老板这时端着菜朝二人走了过来，将菜一一放在桌上，关在阳一看这架势没忍住笑了出来，“还是老冯最了解我？”
　　方才有些许压抑的空气被老板卷来的空气冲散，裴元述不明所以的笑看一桌子的菜。
　　于是老冯笑着解释道：“小关有一次来坐在这儿坐久了也不点菜，我就挑几道菜端到他桌上，他倒也不挑，后来啊，就形成了这种默契。”
　　“每道菜都很好吃，选择困难啊，不如老冯帮我选。”
　　“介绍一下，这个是我的好兄弟，当时国家队的时候的队长，不对，是副队长，裴元述，红城的。”关在阳比比划划，一顿介绍。
　　裴元述和老冯握了握手，老冯回握住，“冯常林，我是扬河的，能在异国他乡遇见都是缘分。”
　　确实如此，遇见都是缘分。扬河离南城也很近。
　　一顿饭吃的时间蛮长，二人断断续续聊了很多。
　　老冯是因为离世的夫人曾经说过很想来蒙特克斯看看，所以办完夫人的后事之后便动身来的这里，女儿原本在大学学的教育学，后来转系去了语言系，学习A国语言，毕业以后也留在了蒙特克斯，陪伴在父亲身边，逢年过节会回家乡扫扫墓，拜访拜访亲友。
　　南城如今更新换血，李指说这两年上来的苗子很不错，未来可期，甚至里面有一个姑娘在某些方面跟江嘉卉很像，说是等她回队里来要介绍这个小姑娘给她认识。还说明年的全国赛应该很有看头，各个队伍里都有非常出色的选手，明年该是百花齐放。
　　说国家队这两年换血换的越来越离谱，显得毫无章法和计划，不知道后年的国际赛能不能稳住四强。虽然四强不是最好的成绩，但是起码得保持住。
　　等他们吃完出来已经是六点多了，二人揣着手在街边走走停停，关在阳还是想再劝劝他，让他再往前走一步，“阿述，趁这个时候回国看看吧。”
　　裴元述怔在原地。
　　“亲眼见见她不是更好吗？哪怕远远的一面。而且国内其他的朋友，这么多年不见一见吗？”她，和他们，真的不想再见见吗？
　　问问自己的心，怎么会不想见呢。
　　“好。”实际上是内心最深处的，才最容易被三言两语所牵动，而后看似是顺水推舟的举动，恰恰是心底渴望已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