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之昼》睡芒

6、Chapter 06

　　Chapter 06.

　　对十五岁的原昼月而言，门门考第一和占据索伦的目光，就是他的全部心思了。

　　考不到第一他会爆炸，在索伦面前丢脸更是让他不安，索伦还经常关心他成绩，每次原昼月都是第一，这稀松平常。

　　可是现在不是了，他根本不希望被发现这件事！

　　还好索伦不常来学校，毕竟开始接手帝国政务的他日夜繁忙。他们会经常通话，会互相道晚安，索伦常常对他表现出偏爱的温柔，而原昼月贪恋这种温情。

　　彼时他不懂这种感觉是什么，总是在夜间抽芽，让他开心或者困惑。

　　铂金军校的日子飞快流逝，时间如电影般掠过。

　　白天的课堂上，原昼月总是戴着阻隔精神链接的芯片，专注于自己的学业。夜晚，他连线导师，专攻精神防御的课程，磨炼心志。

　　偶尔考试时摘下，他都能很好地控制自我的思维，思考一些毫不相干、甚至刻意误导的内容，供提洛斯“聆听”。

　　有时讲些根本不好笑的冷笑话；有时则骂他：听，就知道听，你毕业后我干脆写推荐信让你去军机部门搞军事窃听好了！

　　四年级的期末假期，原昼月买了一张星轨学生票，准备从铂金星前往天启星。

　　帝国的首都由天启与铂金这对双子星构成，两颗星球相依共生，形成了一个宇宙奇观，彼此间由一条巨大的轨道系统——星际连接轨道相连。

　　星轨利用光子和引力波技术，使列车在零摩擦和超低阻力环境下移动。依靠量子原理，让列车以接近光速的速度穿梭，使得星际间的往来快捷而安全，居民无需借助飞船即可在两颗星球之间自由穿梭。

　　这套系统的发明者，正是原昼月已故的长辈原骞。

　　铂金星作为帝国的军事与贵族居住中心，拥有卓越的建筑风格和静谧的环境。

　　而铂金第一军事学院就位于铂金星的一座山脉上。这颗星球因其遍布矿脉的银辉而得名，如一枚镶嵌在宇宙深处的贵重珠宝，而第一军校则更像是这颗珠宝的切割面，承载着帝国最灿烂的光芒。

　　天启星则是帝国的政治与文化中心，皇宫与政府建筑鳞次栉比，文化遗产星罗棋布。除皇室和少数显贵外，绝大多数官员、学者和普通居民都在天启星安居。

　　自从索伦上次造访后，原昼月已许久未见他，想念滋生，于是一放假，他就迫不及待地飞奔而至。

　　他出入索伦的府邸像吃饭和喝水一样简单，算是他的特权之一。原家老宅在铂金，但在天启也有庄园，小时候原昼月就经常过来玩。

　　然而这次过去，他没有提前打招呼，索伦不知他会来。

　　所以原昼月也没料到，会看见这样一幕。

　　靠近他房间时，耳畔却传来低沉的喘息和节奏感十足的撞击声。原昼月微微一怔，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心跳如战鼓般震颤，顺着微敞的门缝，他看见了从未想象过的场景。

　　索伦的身形在阳光下显得健硕而完美，麦色的肌肤上覆着一层薄汗，线条分明的肌肉随着每一次动作起伏。他的目光专注，眉宇却冷冽，双手紧扣着近卫官沃克，汗水在两人交错的身影间闪烁，像炙热烈焰中飞溅的火星。

　　冲击如雷鸣般炸开在原昼月脑海，他愣在原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他自幼被保护得很好，所处的贵族圈子干净无尘，连谈论这些隐秘之事都避之不及。而此刻，他看到的一切令他无所适从，甚至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辱和酸楚。

　　回忆起每次夜间打电话时，近卫官都在索伦身边，会提醒他：“殿下，您还有公务要处理。”

　　而到这时，索伦就会跟原昼月说晚安，并挂断电话。

　　眼前画面与记忆交叠。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是这种关系！

　　原昼月一瞬间天塌了，浑浑噩噩地，扭头就跑出索伦的宅邸。

　　很快，通讯响起，索伦的名字在光脑屏幕上闪烁。原昼月直接将光脑关机，拒绝听任何解释。

　　他跑到街道尽头，随意跳上一辆自动轨道车。车内冰冷的金属反射出他茫然无措的眼神，外面霓虹交错的灯光与他的表情一样紊乱。

　　最后不知过了多久，轨道车停下，原昼月跳下车，望见银白色建筑依旧在高空延展，但光芒被黑暗与闪烁的屏幕光束吞没。

　　街道边缘布满了浮动的全息广告牌，展示着各类商品和消息，画面闪烁不定地织成一片光影迷宫。

　　这里人流熙攘，多是异星来客、行色匆匆的行商与带着面罩的技术员，偶尔能见到几位戴着金属义肢的武士穿过人群，目光锐利。空气里弥漫着轻微的机械油香味与发电站散发出的冷电气息，耳边时不时传来传送门启动时发出的嗡鸣，蓝光闪烁间人影一晃而过。

　　路旁一位卖艺人操作着一台仿生乐器，带着电子合成的微妙颤音，吸引了路人短暂停留。

　　原昼月很少来这种地方。

　　家里的教育告诉他，贵族不涉足这些低俗场所。

　　路边两旁有几家酒吧，转头的工夫，他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穿着黑色夹克，身材挺拔、耳垂上点缀着蓝宝石耳坠的提洛斯。混迹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出挑。

　　原昼月可不认为这是什么正经场所，他瞥见提洛斯的身影消失在一家昏暗的酒吧内，步伐也下意识跟了过去。

　　酒吧内光怪陆离，刺耳的电子音乐和交错的光束，将整个空间撕扯成碎片般的混乱，舞池中各种形态的人群涌动。

　　原昼月在拥挤的人群中逼近提洛斯，目光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片刻后，他看到提洛斯和一个看不清面孔的中间人低声交谈，手中接过一个小袋子，两人大约是在交易，因为提洛斯给了一袋星币，交易随即完成。

　　“你买了什么？”原昼月抓住他的肩膀，在提洛斯转身的瞬间，迅速夺过他手中的袋子，“违禁药？”

　　提洛斯在看见他的一瞬放松了警惕，手指从腰间的枪支上松开，任由他夺走。

　　原昼月低头嗅了嗅，蹙眉：“幻梦？”

　　幻梦是一种由多星系植物提炼出的物质，与复杂的纳米科技结合制成的药剂，具有轻微的花香和电流般的气味。能让吸食者进入一种“醉生梦死”的状态。

　　它在帝国首都被列为半禁止品，交易只能暗中进行，不算完全合法。

　　所以原昼月才下意识这么认为。

　　“你怎么会在这里？”提洛斯没回，只反问他。

　　“我家住天启，我在这儿不挺正常么？倒是你。”原昼月嘀嘀咕咕地打开他他交易的袋子，没想到摸出来一张假ID，和一小瓶的胶囊。

　　“这是什么？”他眯起眼，翻开他的假证，“凯伦，二十一岁，出生于Vilos星球。”

　　“哇。”他抬眸看向提洛斯，十分认真，“你在进行什么违法行动？”他像个警犬一样拔开瓶子嗅了嗅，“这又是什么胶囊。”

　　“……基因隐匿胶囊，好了。”提洛斯伸手，有点无奈，“你还给我吧。”

　　原昼月没兴趣要他的东西，一边还给他，一边喋喋不休地问：“为什么买这些，基因隐匿胶囊，就是用于犯罪的吧？据我所知，这一颗胶囊可以使罪犯们短期潜伏、躲避通缉，以及隐藏在公众场所避免被识别，甚至可以逃过军方检测系统。所以你买这个？做什么？你干了什么坏事？”

　　提洛斯低头将药和证件都收在皮夹克口袋里，神色平淡：“不是，我有任务，军校身份不方便出任务。”

　　“什么任务，你不会在影网上接了什么杀人任务吧。”

　　影网是由多个星际黑客和技术狂人搭建的超维网络结构，仅能通过专门的接口或破解代码进入。它横跨多个星系，成为非法交易、情报交换和影子任务发布的中心。

　　“……这里不安全，出去再说吧。”他拉着原昼月走出人声嘈杂的酒吧。

　　角落里，原昼月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眼睛明亮：“快说，我要听。”

　　提洛斯似乎并没有说给他听的打算，拉着他走到自由轨道面前，浅金色发被风撩动，灰蓝眼眸不起波澜：“你该回家了，你家应该在中心区吧，要坐102号车到底。我帮你买票。”

　　“我不回去！”他就像青春期叛逆的中二少年闹着要离家出走，十分固执地要跟着提洛斯，澄澈的双眸透着执拗，“你去哪儿？你刚刚说了出来就告诉我的，你不能不说，怎么又骗我。你这个……可恶的……骗子。”

　　他再次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很羞辱人的话，憋红了脸：“你不说的话，我就打电话给校长，你知道的，他是我叔叔。你会被扣分的，你下学期就不再是第一名了！”

　　“……”

　　“我去卡戎星。”提洛斯简短地回应。

　　帝国管辖下有几百颗星球，原昼月在更小的时候，还在预备军校时，就学习过这些知识了。

　　“卡戎星，那好像是……”

　　原昼月眉头微皱，努力回想关于这颗星球的信息。这是一颗边缘星球，以混乱和犯罪闻名。

　　原昼月眼睛明亮起来：“那好像是个很危险的地方吧？”

　　“是。”提洛斯面无表情，看到一辆轨道车缓缓驶来，揽过他的肩膀示意他上车，“很危险，所以你不要参与，先回家。”

　　“我要参与！让我参与！！”

　　原昼月空有一身由军校、军部元帅以及皇家统帅共同特训出的本领，每天都在全息环境下虚拟作战，却从未经历过真正的任务。

　　眼下一听有机会，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他恨不得马上逃离天启，最近几个月他都不想回来了，离首都越远越好。

　　提洛斯根本甩不掉他，要知道在学校里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原昼月在人前对他非常避嫌，从不说话。偶尔看见他，也最多看他几秒钟，最后扭头当空气一样走开。除了考试短暂地摘下芯片，会有一些单方面听见他心思的时刻。

　　比如考理论时，原昼月会一边奋笔疾书，一边释放错误答案在意识里干扰他：“提洛斯，这题的选项不对劲吧？你看这‘B’像不像陷阱？这题问如果敌方在希瓦星布置了伪装基地，我们该如何应对？肯定是派遣间谍小队对吧？不对，派遣舰队直接轰炸更有威慑力。欸，不会是让我们选择外交谈判吧？哈哈，我觉得‘用生物武器干扰敌人通信’这个选项看着挺有趣——你觉得帝国真会批准吗？哎，这问题设置得真是刁钻，我选了‘派出电子战专家’，不过感觉‘部署假信号’也不错啊。”

　　提洛斯防不胜防，难以理解他的做法，这样做就能让自己做错题么？这不可能，但他的解题速度却明显地慢了下来，笔尖停顿片刻，希望他再多说一些什么。

　　除此之外，两人的交流很少。

　　现在却像狗皮膏药般黏着不放，今天他格外地黏人和热情，反而显得奇怪，问他：“提洛斯，你老家是哪个星球？……哦，我好像听过，太远了，我从来没去过，有机会可以去下。唔，你的耳坠是做什么用的，你从来不摘，这是什么晶石，没有增幅的吧，不然考试也没看你摘呢，，普通蓝宝石？那我可以摸摸吗？”

　　他说不行，原昼月还是伸手摸了，很凉，像海水。和他的眼眸颜色交相辉映，提洛斯稍稍偏头，让他摸够了就撒手。

　　“很重要啊？谁送的。”

　　“我母亲。”他说。

　　“哦哦。”原昼月撒手了。

　　两人一路走到星际运输枢纽。这里是天启的交通心脏，巨大的穹顶投射出星图影像，闪烁的光点代表着无数星球的航线，船只在调度的控制下井然有序地停靠、起航。

　　运输中心闸机外的角落。

　　提洛斯已经服下胶囊，模样微微变化，金发颜色逐渐加深，变成了黑色，瞳色里的蓝减退，变成了一种愈发冷淡的灰，五官也发生了很微妙的小变化，但乍一看，还是他。只是变得平凡和不起眼了许多。

　　“现在让你家司机接你回去，还有机会。”他对原昼月道。

　　“我不。”他的手指在提洛斯腰间的夹克口袋里摸索，似乎是在找备用证件，提洛斯低下眼，就看见他柔软的黑发在眼前晃悠，就好像……他们关系非常亲密一样。

　　他的呼吸微微一滞。

　　随即，提洛斯的余光就注意到一队帝国列兵，他轻轻拍原昼月的脑袋，示意他看。原昼月一扭头，发现一队银白列兵步履坚定地穿过人群，银甲在运输枢纽的光线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人群自发地让开，肃穆的气氛如无形的浪潮般蔓延开来。

　　背后还有个极其眼熟的人物——周围的喧闹声在他肢体所至之处沉寂，空气瞬间凝固。

　　原昼月慌张地要躲避，可一回头，身旁哪还有什么提洛斯！他已经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留下的只有陌生的面孔与耳边隐约的低语。

　　帝国列兵稳稳停下，分成两列，刀锋般笔直。露出了背后一脸严肃的老元帅。

　　……原昼月就这么像鹌鹑似的被抓进了霍元帅的专用座驾里。

　　“真是让人不省心，”霍元帅摇着头，“如果不是提洛斯给我通讯，还找不到你。”

　　原昼月蔫了：“他给你通讯的？为什么，他凭什么，不是，霍爷爷，他为什么有你的私人号码？”

　　“不是私人号码，秘书处接过来的讯息。”老元帅平静阐述，“放假了没事做，就跟着我特训。”

　　原昼月忽略了一件事，不是所有人都能联系到元帅府的秘书处的，除非早有联系。

　　特训，这听起来挺诱人的，背着所有人自己悄悄变强，他也很心动的。

　　但是，他现在有自己的想法，回到元帅府时是深夜，光脑一经启动，光屏上就出现了一条索伦殿下的简讯。

　　[愿意理我了就回电，和我聊聊。]

　　有什么好聊的……没什么好聊的。原昼月为自己懵懂的、一厢情愿的隐秘想法而羞耻，干脆全忘了才好。

　　还是因为索伦对他太好了，那份独一无二的偏爱，非常给他面子。加上原昼月就喜好金发碧眼的外貌，只不过他们家基因里就没这个东西……他自己不能长那样，就喜欢那样的长相，也不分性别。不过，金发碧眼的人那么多，原昼月也不是就非他不可了。

　　他叹口气，倒在元帅府的宽敞卧房里，地毯柔软，暖光灯照在少年白皙的脸庞，手指打开追踪软件，启动他贴在提洛斯皮夹克里的自制追踪微型芯片，霎时，提洛斯的实时位置，显示在了光屏的星图上。

作者有话说

　　[亲亲][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