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南穆》半山之木

78、第 78 章

　　京都城门把守森严，七皇子却也不敢明目张胆捉拿敖谨行。只能暗中查探，堂堂七皇子总不能日日把守城门，况且京都四座城门，他一人分身乏术。

　　只能告知身边可靠之人，查探与自己相貌、身量九分相似的出城人。

　　敖谨行早已猜到，乔装将自己打扮成一个身材佝偻的老汉。用推车推着一车米，借用安插在京都探子的名号出城送米。

　　敖谨行在东夷结交许多江湖人士，这些人皆身怀绝技，其中不乏会易容之人。虽然学了不过皮毛，但是糊弄城门守卫绰绰有余。

　　他从小在京都长大，口音并未改变。这些人只知他们要找之人来自南穆，曾在东夷生活，对口音也尤为留意一些。

　　敖谨行扮作商贩，尤五扮作伙计，他一人足以应付守卫的询查，尤五只点头便可。

　　并为被过多刁难，二人顺利出城。

　　直到城门上已望不到的地方，二人方才松了一口气。卸去伪装，朝着提前安排好的马匹行去。

　　他们一刻未曾停歇，云风城带领大军却举步维艰，一步一险，行进甚缓。

　　终于在十五日后寻到大军所在。

　　云风城一路行来未敢靠岸，所有补给皆是依靠安插在各地的探子送到船上。

　　一路下来早已有人发现他们依靠岸上补给的章法，水上功夫敌不过，便从粮草劫持入手。

　　此时，他们的粮草已经见底，岸上却迟迟未传来补给消息。云风城自然知晓定是粮草补给出了问题。

　　若是粮草始终未到，他们便会被拖死在此处。即便是上岸与这些人短兵相接，自己人数有限也难有胜算。

　　距离京都尚有大半距离，他不甘心如此。

　　船上粮食尚可从水中获得，只是此时尚春寒料峭，南边冰雪已经消融，将士可入水捕鱼，饮江水度日。

　　再几日，北方冰层尚厚，他们行船都成问题。

　　按原计划梁平早已与几路人马联络，一举攻入京都。但这几日他们日日受阻，朝廷倾全力举兵镇压。

　　那些人都善于陆地战，未有他们水上的优势。便都观望，不肯出兵。

　　敖谨行派尤五与梦茹联络，得知他们此时处境，心急如焚，却也无计可施。

　　若是夏侯星霜肯与他走，梁平的大军如何他并不在乎。

　　将他们困于水上，许是可逼迫他们退兵。但此时夏侯星霜也在船上，他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他要与梁平谈判，劝他回去与梦茹当他的山大王。

　　他会用自己的谋略还大晟百姓安稳。

　　梦茹与尤五为了避嫌，自从分别后未再联络。但师徒二人多年，自然有自己的联络方法，梦茹近日也因大军粮草之事担忧。

　　听得敖谨行到了此处，起初是惊，稍后想到夏侯星霜便也明了。

　　敖谨行与梁平间本就存在诸多矛盾，从夏侯星霜随梁平北上，这二人间的关系已经无法再用其他方式遮掩，彻底撕破。

　　敖谨行只身前来，梁平可还会放他回去？即便知晓敖谨行在老皇帝心中的地位，但为了大晟的脸面，为了堵天下悠悠之口，老皇帝也不可能置自己的亲儿子于不顾。

　　敖谨行以身犯险，恐怕连自己都会陷于此，又怎能劝动夏侯星霜。

　　梦茹与敖谨行间的关系甚是微妙，当日敖谨行救她们姐弟于虎口，是她一生无以为报的恩公。可也是陷害自己父亲人的儿子，是自己心爱之人的对手。

　　自己的立场如何选都是错。

　　她希望此生与他不再相见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此时却不得不见。

　　她不知该劝敖谨行趁梁平尚未动手前先离开，还是帮着敖谨行劝夏侯星霜离去。

　　如何选终是要负一人。

　　梦茹握着敖谨行托她递于梁平的书信，柳眉紧锁，手中拨弄着面前案几上的琴弦。琴弦嘶哑的发出两声略显狰狞的声音。

　　梦茹用手将琴弦抚平，弦声戛然而止。

　　她将手中信收好，起身向夏侯星霜的房中行去。

　　夏侯星霜今日因敖谨行之事心绪难安，又未收到王夕瑶的回信，更是心内悬悬不得安。

　　梦茹已走进屋内，她尚未发现。

　　船体甚大，船身加重，船在水上并不会摇晃。但是鞋履踩在船板上的“咚咚”声却很难让人忽略，梦茹也正因着夏侯星霜房门微开，脚步声又大，看见她在案前发呆，才未敲门直接入内。

　　直到梦茹行至夏侯星霜的案前投下一片阴影，夏侯星霜方才发觉面前立了一人。

　　她慌忙抬眸看去，发现是梦茹，长舒一口气。

　　“在想何事，如此专注，进来人都未曾发现。”梦茹矮身坐在对面，自己斟了一杯茶，自顾自的饮了。

　　“可是粮草之事有着落？”夏侯星霜未答，随意找了一个借口反问。

　　“粮草之事尚未有着落，梁平近日为此事奔走，应该能寻到解决之策。今日找你来并非是为了粮草之事，而是为了一个人。”梦茹抬眸扫过夏侯星霜的一瞬。

　　见人面上闪过一抹惊慌，又快速隐去。

　　“不想问问是何人？”夏侯星霜心中突如擂鼓，她不知梦茹所谓何人。是王夕瑶，被梁平所劫？不该，此时梁平正忙于粮草之事，应该无暇顾及其他。

　　是母亲？或是……

　　敖谨行此时尚在京都，梦茹此次前来该不是敖谨行。但她与梦茹间皆有关联的仅此几人。

　　见夏侯星霜眉头微锁，梦茹也不与她绕圈子，直截了当告知“敖谨行已到此处，应是得知我们粮草运送被封，担心你的安危才赶来。”

　　夏侯星霜蓦地起身，眸中尽是疑惑。

　　“他怎么可能，这里距京走旱路要十几日。”

　　“是，他便是行了十几日，今日方才到。此事我尚未告知梁平，你应知晓他们的关系，若是他们见面我不知梁平可否放过敖谨行。因此才来寻你，若是你愿意离开，或许他们二人不需见面。若是你执意留在此处，是否让他们见面便由你来决定。”梦茹将这个烫手山芋扔到夏侯星霜手中。

　　敖谨行此行因夏侯星霜而起，本也该让夏侯星霜决定才对，她被裹挟在那二人之间，断断无法做出抉择。

　　“不可让他们见面，梁平已经决定利用敖谨行，若是敖谨行此次自己送上门，梁平绝不会放过他。”夏侯星霜在房间中踱着步，双手交握，不停搅动。

　　这个她小时候习惯的动作，自从遇到敖谨行已经不知不觉改掉。不知为何此时竟不自觉的又一次出现，许是那人离开太久，对自己的影响也淡了。

　　可此时他来了，与自己近在咫尺。

　　“你会离开吗？”梦茹见夏侯星霜魂魄早已飞出的模样，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我……”夏侯星霜竟然一时语塞。她来到此处，是因为父亲的遗愿，是因为父亲的故友，也是因为看到大晟百姓如今的处境，心有不忍。

　　但若是因此的代价是敖谨行，她可还愿意？

　　家国大义面前儿女私情从来都是应该被牺牲的，这些她都明白。莫说她只是一介草民，便是皇亲贵胄还不是要为了天下安定，万里和亲，何谈私情。

　　可那是敖谨行，是因担忧她的处境，孤身犯险之人。

　　虽然曾经的欺骗在心中早已生成了无法磨灭的伤疤，但那人的每一个动作还能牵动着她的心。隐隐作痛的脏腑早已遮住伤疤的隐痛，她还是在乎那人的安危，不允许他出现一点危险。

　　可现在自己真的可以走吗？大军陷入困局，每一个人的决定都关系着军心。大军中的将士都依仗她的兵器，女子军这边她是将领。

　　若是此时离去，军心必要不稳。

　　“梦茹姑娘，可能安排我与他见上一面？”思忖再三，只有自己亲自去劝说敖谨行方才能解此困局。

　　梦茹垂眸看着面前的茶盏，夏侯星霜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船难度太大。

　　船上日夜都有重兵把守，要想出去需要用小舟行至岸边，不可能不被发现。

　　即便是上了岸，岸上也有朝廷的大军把守，一个弱女子如何防身。

　　“可是难办？”见梦茹许久不曾回话，夏侯星霜坐回先前的位置，双眸紧盯着梦茹问。

　　“此时船上与旱路已经被切开，你如何能安全下船。若是敖谨行与梁平见面还可绕水路上船，若是你二人见面，船上岂不是更危险。”梦茹却是想不出办法。

　　“或许敖谨行可以，梦茹姑娘便将我的决定告知他可好？”夏侯星霜与敖谨行分开多时，二人间的隔阂并未消除。

　　但深入骨子中的信任还在。

　　梦茹点头，回房将书信写好，寻机会将信送了出去。

　　夏侯星霜心中更是难安，若说之前还只是担忧敖谨行的安危。此时又多了许多的情愫，许是知晓二人共处一地，总有一种情更怯的错觉。

　　从梦茹走出屋子的那一刻，她便再也难以入座。只能不停的在房内走动，打开窗子让外面的冷风灌入，才稍稍平复一些。

　　直到午夜夏侯星霜仍毫无睡意，透过窗子看着落入江中的明月，莫名的有些伤感。

　　她日常读诗书，月都是寄托相思之物。此时看着江中清冷的月色，似是懂了诗句中情愫。

　　突然江中本就随波逐流的圆月被彻底打碎，似有一物在水中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