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七年》喝杯生椰

26、第 26 章

　　运动会结束，整个年级陷入到了一种狂欢后的疲软状态。数学课有人直接在老师眼皮底下吹起了小鼾，被老师扔的粉笔命中之后，挥了挥手换个方向继续睡了。
　　卿舟本就发着烧，在加上医务室开的退烧药药效一上来，一节数学课下来，纯靠着进行不断喝水这个动作来维持基本的清醒。
　　医务室开不了特效药，卿舟又不想浪费宝贵的复习时间出去打针，在这硬抗。
　　因为下着小雨，课间操改为了在教室看新闻纪录片。睡了两节课的罗澍此时精神饱满，晃到卿舟位置附近，伸了个懒腰，弯下腰故作震惊道：“哇，舟姐，你这脸红得比我小时候在动物园看到的猴子屁股都红。”
　　卿舟用盛着凉水的水壶给自己的两颊降温，没搭理他。同桌在一旁劝卿舟还是请假去校外看一下，拖着不如早点扎一针，还不耽误后天的联考。
　　同桌说到点子上了，联考还是比较重要的。后面两节课卿舟实在是发烧得难受，脑子里像是烧着一锅冒着泡的热粥，混混沌沌的。
　　老程看着卿舟状态也实在是得立马就医，二话不说直接开了假条，给卿舟家长打电话，程虹没接，卿父的秘书接了电话，表示一下课就来接卿舟去医院。
　　林曼陪着卿舟走到北门，看着卿舟上了车，才往回走。在教学楼一楼大厅刚好碰上去吃饭的周钦，周钦这才知道卿舟发烧这么严重。林曼安慰他说去医院挂了盐水应该好得快一点。周钦拜托林曼要是卿舟回来了，告诉卿舟今天晚上他送她回宿舍。

　　两人还没等到晚上，下午第七节课就见面了，地点还是年级办。
　　卿舟到了医院之后又是做血常规又是做蛋白反应的，幸好不是流感，只是普通感冒。卿舟的体质就是一年不感冒，一感冒就萎靡大半个月。护士往输液架上挂了四大袋药水，卿舟就明白了没有三个多小时是走不出这医院了。
　　女干事贴心地买了清淡的小米粥，配了一些爽口的小菜，卿舟实在没什么胃口，但又不好意思拂了人家的好意，卖力地吃了小半碗。
　　女干事背过身接了个电话，与对方交谈了几句，然后双手将手机递给了卿舟，“首长请您接电话”
　　被比自己大的人称做“您”，卿舟实在是有点尴尬，连忙放下筷子，若不是另一只手输着液，卿舟恨不得双手毕恭毕敬接过来。
　　“喂，爸爸。”
　　卿父那边应该是刚结束什么会议，还能听到来来往往的脚步声还有桌椅移动的声音。卿父只是问了卿舟难不难受，想必应该是女干事已经汇报过具体病情了。
　　虽然已经烧得迷迷糊糊了，卿舟仅存的意识告诉她既然是女干事来接的自己，就说明自己父母都有走不开身的工作，自己说难受也不会有任何的不同，于是撒了个谎。
　　卿父也没戳穿她的谎言，满是愧疚，自己三十多岁好不容易才得女，可是因为自己的工作性质，从小就很少陪伴她，这些年好不容易调回来了，遇到这种情况也不能立马说走就走，只能隔着电话说一些苍白的关切之语。
　　挂了电话，卿舟将手机还给了女干事，一勺粥分了好几口才吞下。女干事之前也替卿父来过学校几次，又只比卿舟大五六岁，看着卿舟有一种自己的妹妹一样，于是安慰道：“夫人今天在邻市有个学术会议，要后天才回来。首长今天去郊区驻点慰问去了，所以这才派我过来。你在做检查的时候，首长就打电话过来问情况了，还特意嘱咐我点一些爽口的小菜。首长和夫人虽然没有陪在你身边，但依然是很爱很爱你的。你不要伤心了。”
　　“嗯，我没事，谢谢裴姐姐。”卿舟实在吃不下了，单手盖上了餐盒，裴干事见状立马来收拾餐具，卿舟单手不方便，于是只好麻烦别人了，“麻烦裴姐姐了，裴姐姐你去吃饭吧，我这一瓶估计得一小时才能完。”
　　再确认了卿舟的情况无大碍，并确认了这袋药水输完确实需要一段时间后，裴干事才离开去吃饭。卿舟将身上盖着的毯子拉到头顶，将自己笼在幽暗里，不知道是生理不适，还是心理难受，或是两者都有，卿舟能感受到两行眼泪在脸颊上的滑行轨迹。
　　过了差不多十多分钟，卿舟听到旁边的陪护椅上有衣料摩擦的声音，来人轻手轻脚地将卿舟盖在头顶的毯子拉下来，在下颌出掖好。卿舟知道是裴干事回来了，不想人家费心思安慰自己，于是卿舟决定装睡。
　　裴干事看到卿舟脸上的泪痕，轻轻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静静地陪着卿舟输液。
　　期间程虹来了一通电话，在听完女干事的汇报后，替卿舟做了决定直接回家休息不回学校了。还记挂着复习的卿舟当然不同意，母女俩闹了个不快。
　　“我不要回家，你和爸爸都不在，我回哪个家？”卿舟说完之后，双方都安静了许久。最后程虹让步了，答应让卿舟回校。
　　程虹愧疚地说道：“舟舟，对不起，妈妈这边实在是走不开。你这次放月假妈妈一定好好陪你。”
　　“妈妈对不起，刚才是我说话太急了。”卿舟不善于处理这种温情场面，电话那头正好传来有人在叫程老师的声音，卿舟立马说，“妈妈，你先忙。这边有裴姐姐照顾我。”
　　等卿舟输完液，已经是下午四点。裴干事将卿舟送到校门口，担忧地问需不需要帮卿舟请假。卿舟坚持回学校，裴干事只好作罢。
　　卿舟回到教室时正好是第七节的自习课。卿舟一推开门，几乎全班同学的眼睛全朝这边望过来，眼神里带着探究与八卦，卿舟在一众眼神的注视下，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刚摊开练习册，值日的秦恩铭就从讲台上下来，压低声音对卿舟说，“老程说你回来之后去一趟年级办。老程来交代的时候语气不是很好，估计不是什么好事，你做好心理准备。”

　　虽然卿舟因为成绩好、拿过奖、作为学生代表发过言，但年级办是真的没去过几次。
　　进到办公室就见着周钦也在，卿舟立马就明白是什么回事了。
　　从卿舟一进来，周钦的眼神就没从卿舟身上移开过。丝毫也没顾及到这里是年级办，而他们是被抓住的早恋问题学生。
　　因为怕传染给别人，所以卿舟带着口罩，德育主任第一眼还没有认出卿舟来，见卿舟站在自己桌前，问了一句，“同学，你有什么事？”
　　卿舟的鼻音还是很严重，又隔着口罩，声音听起有些遥远，“杨主任好，我是1318班的卿舟。程老师说让我来年级办一趟。”
　　德育主任是一位五十出头的小老头，平时喜欢玄色的中山装，显得人温儒尔雅，但在德育工作这一块因为观念保守而显得有些铁面无私。杨主任将老花镜拨到鼻尖架住，抬眼打量了一下卿舟。
　　“怎么还戴着口罩？感冒了吗？”
　　卿舟没和杨主任打过交道，还以为会直接进入主题，杨主任这一问，倒把卿舟问愣住了，“嗯，刚从医院输完液回来，医生说不是流感，但还是带着口罩保险一些。”
　　“哦，”杨主任转动办公椅，面对着卿舟，周钦站在卿舟的右边，“你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年级办吗？”
　　卿舟揣着明白装糊涂，默声没回答。
　　“今天中午有人写匿名信给年级办，举报你和1321班的周钦在谈恋爱，不符合省十佳的推荐条件。”杨主任顿了顿，视线在卿舟和周钦两人身上游移，不肯放过一丝微表情，“你来之前，我已经问过周钦同学了，他说了一些情况，但我还想问问你。”
　　卿舟不知道周钦说了什么，但根据自己对他的了解，周钦肯定承认了两人在谈恋爱，而且是自己主动的，如果有处罚就记在他一个人身上。
　　周钦侧头观察卿舟，被口罩遮住了大部分脸，看不出脸上的表情，眼尾处红红的，头摆的端正，丝毫没有好学生做坏事被抓住的慌乱，像只骄傲的小天鹅。在卿舟还没来之前，周钦想如果当初自己不冲动非要卿舟答应自己的表白，卿舟就不用来年级办当“问题”学生了。但是看到卿舟之后，周钦想幸好当初自己没忍着不告白，和卿舟在一起后，她的自律、上进，甚至是骄傲，都让自己更加感觉自己在“生活”着。如果有处罚，周钦想不会有人比他更愿意放弃更多而护着卿舟少受一些处罚。
　　杨主任：“你和周钦是什么关系，是玩得好的朋友，还是像匿名信里说的那样是男女朋友关系？”
　　卿舟：“男女朋友关系。”
　　杨主任：“你能分清楚‘玩得好的朋友’和‘男朋友’之间的区别吗？”
　　卿舟：“按照我自己的情感认知来说，我能分清楚，周钦是我玩得好的朋友，但也是我带有喜欢、爱慕等个体情感的男朋友。”
　　卿舟如此直白的回答，不仅周钦没预料到，杨主任也没想到卿舟会讲出“喜欢”“爱慕”这类赤裸裸表达感情的词汇。
　　杨主任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道：“你和周钦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
　　卿舟：“高二上学期快期末的时候。”
　　杨主任动了动鼠标，然后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调出了卿舟自高二上学期以来的各次考试成绩，本来想抓住成绩这个把柄来对好学生耳提面命一番，但卿舟的总分成绩曲线图实在是平稳，谈恋爱前后几乎没什么大波动，甚至在进入高二下学期后排名分布更加靠前了。杨主任默了默，开口道：“卿舟，我记得你，好多次月考表彰会你一个人就要领走许多奖，你一位好学生为什么不多花点时间在学习上，努力提高提高自己，而要和一位总分成绩只有你一半的体育生谈恋爱呢？”
　　卿舟本来以为都21世纪了，高考改革都不止一次发生了，应该不会再有唯分数论的老师了，起码不会有搞德育工作的老师会有这种唯分数论的保守思想，但杨主任的一番话，确实让卿舟有些不适，卿舟语气淡淡地开口，“周钦是我们学校唯二的运动健将，在各级篮球赛事上表现突出，他也是好学生，杨主任你问过他为什么不多花点时间训练，努力单招入B大，而要和一位只会埋头读书的无聊的学生谈恋爱吗？”
　　虽然卿舟知道反怼老师是不礼貌的，但自己还是一吐为快了。
　　杨主任：“你知道学校明令禁止不允许高中生谈恋爱的，在这个月月初的总结大会上我和熊老师还特意警告过的，你为什么还要做违反校规的事？”
　　卿舟：“我明白学校不允许学生谈恋爱是因为怕影响成绩、怕在同学间造成不好的影响，甚至是怕学生不成熟造成不良后果。但我和周钦的恋爱关系没有耽误学习、训练，没有在同学间造成不好影响，虽然我们俩现在不够成熟但我们也没有误入歧途。所以我不太明白杨主任您说的违反校规具体指的哪一条。”
　　杨主任本来以为卿舟这种好学生随便敲打一下就会马上服软、改正，但没想到卿舟反驳得不卑不亢。杨主任感觉自己作为德育主任的权威被挑战了，但多年来的工作经验让他不至于恼羞成怒，只是给卿舟小小扣了一顶“不尊重师长”的帽子。
　　接下来的时间杨主任恩威并施试图让卿舟承认自己谈恋爱错了，话里话外都表示出只要卿舟改正了，和周钦断绝关系了，那处分自然可以免了，省十佳的名额也仍然是她的。
　　但卿舟仍然维持着自己没错的态度，平静地听着杨主任的教训。
　　杨主任：“档案里记处分容易消处分难，如果你档案里有处分，对你高考的录取有影响，对周钦的单招也有影响。如果周钦单招没过，以他的成绩很难考上大学。你有考虑过吗？”
　　一直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的周钦开口说道：“如果是拿出处分来威胁学生改正他们并没有犯过的错，我觉得杨主任您的德育工作可能并不能服众。而且我们年级少了一位清北生，少了一位因单招考入名校的体育生，对于你和熊主任来说都是要被校长问责的吧？”
　　周钦的回答可比卿舟的回答无礼多了，虽然家教颇严的周钦一直以来都被教育要尊师重道，但周钦的爷爷也曾告诫他：自尊才能赢得他人尊重。
　　杨主任被周钦的回答呛住了，但碍于德育主任的面子，以及周钦和卿舟的家庭背景，只好丢下一句，“你们俩都在年级办站着！等你们班主任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