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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江湖风声 ...

  •   “——嘶,那魔头、那位是甚么人?名字岂可令人随意喊得?快些噤声!”

      苍茫古道上,积雪未化,皑皑寒地中只有路旁的一间茶肆中尚冒着热乎乎的烟火气。间或有不少行路人在此停驻,不为饮一壶热茶,也是为了解乏,毕竟天寒地冻,方圆十里也只见得这一处在喘着热气了。几个天南海北的江湖客更是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起来,声不甚高,神情里颇为惧惮。

      “这……”方才被提醒的方脸汉子低声纳罕道,“难道她竟武功高强至此?有千里眼顺风耳的本事不成,竟令任兄如此忌惮?”

      他右侧正是方才出声之人,亦是个三十岁上下中年男人,下满张脸满是络腮胡子,从谈话中可是是姓“任”了。

      姓任的络腮胡闻言,却问道:“她之前是甚么身份,你可知晓?”

      “这我知道,”方脸汉子的邻桌插嘴道,“‘灵河荡云影,青冥上玉霄’,那妫……那位本是灵霄派里唯一的女弟子。灵霄派素与我武林正道执牛耳,向来不收女徒。然而那位却极具武学天赋,便得了葛掌门青眼破格收在门下。后更是突飞猛进,青云直上,论起武学竟以一介女子之身力压数百位男弟子稳居宗内魁首。后来游历江湖,更是得了个“叶不空斩”的绰号。若非她是女子,后又……只怕这下一任灵霄派掌门是谁也未可知……”

      方脸汉子问道:“我只她后来叛门离宗欺师灭祖,却未曾听过这‘叶不空斩’?不知是何意?”

      姓任的解释道:“自然是她初出江湖之时行侠仗义的缘故了,倘若要杀一恶,必先将枚落叶赠于此人,杀人时则以此叶为斩,所以斩人则必斩叶。无论是甚么柳叶枫叶,是大是小,是厚是薄,寒光一去则必均分两半嵌于尸身。便是‘叶不空斩’了。”

      “……好厉害的刀法!”

      “那位最初使刀,刀名‘青罗’,所以这‘叶不空斩’全称是‘叶不空斩青罗刀’。后因她与那江东三恶恶战,此刀被毁,兼之她刀法已极,遂改而用剑,不出两年,剑法登峰,又学用枪,再后来棍锤鞭钩百样兵器竟无一不通!到如今,谈起她来,便仅靠名姓三字足以威震江湖!故而这‘叶不空斩’反倒少有人知了。”

      闻言,诸人不免惊叹连连。邻桌方才接话那瘦高个又道:“唉,那位……也称得上是巾帼不让须眉、一代英雌。却不知是因为甚么,叫她如今……”

      姓任的摇首,叹道:“这谁又清楚?只听说是一夕之间性情大变,仿佛是走火入魔!先是在洛南杀害了那‘惊鸿一剑’沈英雄父子,后归灵霄派弑师灭祖,再后来每到一处便多上几起命案……一开始,还有猜测纷纷,现而今只怕一提起她来便足令小儿止啼,也没人再敢多说些甚么了……”

      瘦高个重重拍桌,低声道:“可惜!可恨!!!然而事已至此,却不知那灵霄派为何不早日清理门户、诛此逆徒?反而任其为、嗯,在江湖?”

      闻言,又有他的邻桌冷笑道:“哈,你只听说她‘弑师灭祖’,难道不知那灵霄派是被她杀穿了么!不仅葛掌门给一剑枭首,林大侠方少侠等更是死不瞑目!灵霄派大半非死即伤,剩下的零零总总又岂成气候?!”

      此话一落,四下尽是吸气之声。待到店小二小心翼翼奉上茶来,茶盏碰桌“咔哒”一响,才有人回过神来。

      “令人发指!”茶肆一侧,原先一直侧耳听他们交谈的精壮男子突然出声道,“竟丧心病狂对师门也下此毒手,实乃天理难容!”

      “你小声些!若要寻死也不必拉着我们!”姓任的低声斥道,“你可知不仅是江湖里数位英杰,更有甚者,据说云州一村落无论男女老少竟都为她屠尽!如今江湖风声鹤唳,吾等更要谨记‘祸从口出’才是!”

      “哈!那妖女就算本事通天,难道还能在此时便杀了我去?纵然灵霄派诸英一时失察为她暗害,江湖谣言又最爱捕风捉影以讹传讹!也未必她就如此令人闻风丧胆!阁下瞧着面貌堂堂,如何竟被一阴毒女子下破了胆?!”

      姓任的闻言却惊骇不已,忙左顾右盼,坐立难安,心中发急却不知该说出甚么话来。这时,突然听得身边“噔”一声轻响,险些被吓一跳。转眼看去,才知是一直安静坐在他身侧的小妹子将头上一朱钗取下置于桌上。

      这小妹子身量瘦小,纱巾覆面,不言不语的并无多少存在感,和她这身强体健的络腮胡哥哥可谓两个极端。

      见此朱钗,姓任的方大叫一声,对一脸莫名的其他人道:“朱四公子!那丰阗城内的朱四公子!便是那位皆由我妹子这钗,用此钗杀死的!”

      方脸汉子忙道:“任兄莫急!不妨慢慢说来!”

      姓任的长舒一口气,才道:“李兄也知,我此番出行也是为了送妹子到外祖家休养,前几日经过丰阗城,便在城里找了家客栈略做休整。在用餐时,却偶遇那城内朱家钱庄的朱四公子来到了此处……”

      那朱四公子家财万贯,又与城内“玄机阁”有亲戚往来,素来性格傲慢。他落座时便趾高气昂,尽要了些好菜,却挑挑拣拣万分不如意。那掌柜的不敢得罪,只好随侍在侧,好生恭维。

      没吃几口,朱四公子将“呸”的一声口里的菜吐出,漱口后兜头便给了那掌柜的一耳光。叫道:“好个不长眼的王八!弄虚作假敢欺到你爷爷头上来了!这千丝贵汤里的瓜菜丝都昧进了你这个狗肚子里了不成?!这往里面掺的是甚么杂碎!打量着爷爷吃不出来是不是!”

      那掌柜满嘴是血,忙爬起连连讨饶道:“四公子、四公子明鉴啊!咱们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跟您使心眼!厨房里瓜菜确实不足,剩下的是半月前采买到的,全都给您放进汤里了……哎呦!”

      原来是他话未说完,又给朱四公子踹了个窝心脚,朱四公子喝道:“剩了半月的东西也敢给爷吃,你这把老骨头果然活腻歪了!既然瓜菜不足,早为甚么不做准备!城里谁不知道爷爷就好这口?!你蓄意谋算就是讨打!”

      掌柜的再度爬起,哀求道:“四公子饶命啊!那瓜菜……多产自云州,可……可近来那边有一村落被尽屠,传言正是那……那女魔头所为……因此瓜菜的货源也断了大半……”

      朱四公子却无意听他分辨,面露不耐,抬脚又要向他踹去。却不知姓任的旁观许久早已按耐不住,丢下手里的吃食便喊道:“久闻丰阗城朱氏大名!既然这店家也是事出有因,并非有意薄待,四公子英雄豪杰大人大量,何不饶他一回?”

      朱四公子收回脚,向他上下打量了下,忍怒开口道:“既然阁下要为他抱不平,敢问却是哪位?”

      “在下焦州任大康。”

      “哦,原来是‘铁拳无敌’任大侠,略有耳闻!果然不是本地人,”朱四公子讥笑道,“怪不得会被这奸猾之徒骗了去!”

      任大康道:“朱四公子何出此言?”

      朱四公子道:“这奸商分明以次充好欺诈来客,如今被我拆穿便扯出什么女魔头屠村致使货源紧缺之事,任大侠瞧着人高马大,怎的连这点把戏都看不穿?”

      任大康皱眉道:“那女魔头于云州大开杀戒之事,我之前也略有耳闻……”

      “女魔头?”朱四公子大声打断他,“哈哈,简直是三人成虎讹言惑众!敢问足下,那位姑娘却是何人?”

      任大康一愣,顺着他的视线注意到在自己身侧正安静用饭的小妹子,皱眉答道:“她乃舍妹,不知朱四公子……”

      朱四公子道:“敢问任大侠,倘若舍妹与尔为敌,大侠可招架得了吗?”

      话音刚落,客栈老板并旁观者众便纷纷将视线落在任大康及其妹身上。任大康身高七尺,体材孔武,气魄刚猛。而她妹子却是弱不胜衣、柔筋脆骨。别说对战,只怕任妹子根本受不住任大康嘘寒问暖时的轻轻一拍。

      任大康怒道:“我如何会打我的妹子?!朱四公子有话尽管直说!不必弯弯绕绕!”

      朱四公子笑道:“不错,你自然不会,那是做大哥的心有怜惜!然而大丈夫顶天立地,如何能以小女子相并论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任大康瞬间领悟他意,然而他并非朱四此类有家族荫蔽不出远门的家中幼子,而已切实身在江湖闯荡多年,当下便道:“不,你想来并不知晓那妫……”

      “那姓妫的妖女,”朱四公子再次大声打断了他,笑道,“兴许也有一定的本事,否则也不会得了灵霄派掌门的青眼能拜师学武,不过正因如此,那灵霄派才遭此祸!嘿嘿,否则何为‘红颜祸水’?然而江湖传言以讹传讹竟致众人畏她如虎,岂不可笑哉?请诸位结合所见再想,那女流之辈不说身软体弱,也多无知蒙昧!纵然有乖奸者能习得武艺榜身、一时得势,又岂能当真敌得过吾等高强男儿乎?!”

      他振臂一挥,竟得了不少叫好之声,不免对那客栈老板及任大富等人更为鄙夷。任大富暗自摇头,无心与他争个长短,便叫上妹子准备转身离开。

      然而朱四公子不肯善罢甘休,冲她二人的背影高声道:“任大侠既深信那妖女厉害,何不代我传句话去!只道我朱四如今正等她来较量较量!嘿嘿,彼裙钗尔——”

      正说着,话声却戛然而止。任大富恍惚间觉得颊侧一阵罡风刮过,同时听得妹子捂着鬓发一声低呼。回首时,却见那朱四公子僵立原地,双目瞪直,气息竟已断绝。彼胸间由一朱钗划过没入,那钗十分眼熟,赫然便是方才小妹簪在发上的那支!只见钗尾尖细,却赫然落以刀势,破空斩去,杀机横生。近乎劈贯胸膛的伤口处有血液喷溅,即时便将那分嵌两头的枯叶染红。随后便听得“砰”一声,朱四公子仰面倒地,那未竟之言便再没机会说下去。

      “——叶不空斩?!”

      “不错!百闻不如一见,这样厉害的杀招!除了她,又有哪个使得出来?然而警然四顾,却无人能见她踪影!客栈里已登时大乱,原本的看戏的食客皆脸色大变、四下逃开。我们兄妹二人更是不敢多留,然而这朱钗本是亡母遗物,却是万万不能遗弃的!是以便趁乱将它取出,立刻自丰阗城离去……唉!”

      任大富长叹一声,同众人一般将视线落在这朱钗之上。那精壮男子原本桀骜不驯,如今倒是勉勉强强不在出声,神色里凝重许多。

      方脸汉子咳了一声,对任大富低声道:“那朱四公子也算自作自受!任兄此行有惊无险是大幸!想来任兄应当向东走,大约是要路过娀阳了,正好可与小弟同行!”

      任大富便收回愁绪,笑道:“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不知李兄前去娀阳所为何事?”

      方脸汉子大笑道:“这几日任兄带着妹子疲于奔命,倒不知娀阳素家的消息了!那素家大小姐,据说姿容绝世,可谓天仙下凡!如今素家庄放出消息来,正欲为大小姐以武择婿咧!”

      “以武择婿,那便是要比武招亲了?想来,这也算武林一桩盛事!”

      谈到此处,气氛便渐渐恢复热烈。诸男你一言我一语,不是推崇那素家大小姐美貌无双、性情柔顺,便是借由此番说起了正当年龄的那些武林英杰。人声渐沸之时,有人索性向小二问起有无热酒,却意外瞧见了古道尽头自皑皑雪迹中露出头来的一列车马。那领头骏马飞鬃,疾如闪电,后又有驾马豪车,车体墨绿,随马蹄飞驰而过,最后则又是几匹白马拱卫。蹄声踏踏,车轮辘辘,疾驰闪过时掀起一阵未化的雪花。

      “这……”

      原本闹哄哄的茶肆被这变动所惊,再次静下。

      “玄机阁,是玄机阁的人!”有眼尖的江湖客恍然道,“我瞧见那车身外挂的玉牌了!瞧方向,是急着回丰阗城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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