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神》fisherwomen

1、第 1 章

　　“弗格斯，当初和我们签订合约的时候，你可没说有一天会金盆洗手撂担子不干了。”
　　地下赌场气氛火热，即使是一墙之隔的办公室，在加装了隔音的附魔材料后也仍然没法将人们疯狂的呐喊声全部隔绝在外，嘶吼的合唱混杂着人们的尖叫呐喊，在一定程度上妨碍了办公室内的交流，所以即便是自诩优雅绅士的赌场负责人，对弗格斯说话也只能靠大喊，倒也很符合他此刻的表情。
　　脸色狰狞的负责人看起来正处在暴怒的边缘，长了一副凶相的胖子穿着华丽的衣服也装不像有风度的高门贵族，喊话时口水喷溅的模样，即便是习惯了地下赌场这种脏乱氛围的弗格斯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庆幸自己和负责人的距离足够远。

　　弗格斯神色自如的应对着负责人的怒火，他缓慢的为自己的手臂缠上新的绷带，遮住手上陈旧的伤口。
　　无袖上衣很好的展示了他手臂上的肌肉，练的恰到好处的身材称得上线条优美。他一双手宽大，捏着的拳头看起来轻而易举的就能将人的脑袋砸烂，负责人知道这双手曾在拳场将多少人揍趴下，实际上在面对这样一个疯子时，他没法阻止自己感到害怕。
　　只是身边环绕的手下和抽屉里摆放着的武器给了他莫大的安全感，至少弗格斯身上不可能藏有武器。每个想要进入赌场的人都被搜过身，而他想要摸出枪简直轻而易举。
　　就算如此，弗格斯不说话，负责人还是犯怵，他努力平息了心中的怒火，挤出笑脸来劝说弗格斯：“弗格斯，你知道的，我们从来都没有亏待过你，我们合作，你也赚了不少，如果你对分红不满意，我们也不是不能商量。这样吧，从今天起，赌金我们四六分如何？你六我四，别的拳手才没有这种待遇呢，你是第一个。”

　　弗格斯听了负责人的话后并没有任何反应，他已经将手上的绷带缠好了，顺带打了一个不怎么美观的蝴蝶结，等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负责人，那眼神就像是下一秒，他的拳头就会落在负责人身上。这可把负责人吓了一跳，他以为弗格斯还是不满意，赶紧说：“不不，三七分，你七我三。弗格斯，这可真是我能给出的最高的价格了。”
　　“不是钱的事，”弗格斯打断了负责人的话，平静的说，“我就是不想干了。”
　　负责人脸色骤变，他自认已经很给弗格斯面子了，而弗格斯的一再拒绝，早已使他处在发飙的边缘，根本没了和弗格斯谈判的耐心。
　　在怒火灼烧着理智的情况下，负责人的手已经悄悄拉开了抽屉，就要去摸枪。
　　弗格斯将负责人的动作看在眼里，知道自己的处境已经变得危险。负责人身边的手下也眼神犀利的盯着他，只要负责人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扑上来阻拦弗格斯的逃跑路线。
　　弗格斯警惕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比谁都清楚今晚想要从这里逃走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他并不畏惧，下肢隐隐蓄力，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借力逃脱。

　　“我只是来通知你的，并不需要你的同意。想让我留下，也得看看你的枪准头如何。”
　　负责人气急败坏抬起手，指着弗格斯脑袋开了一枪，所幸目前大部分枪支的准头都不怎么好，而负责人使用起枪支来技术更是青涩。负责人也没想到弗格斯的反应居然如此之快，轻而易举的就躲开了弹道。子弹陷入墙体内，将石头砌成的墙壁炸出了一个小坑。
　　弹药对于人族来说已经是致命的武器了，弗格斯能侥幸避开一次，却不能承受再被枪指着一次的风险。
　　负责人的那一枪是个信号，他身边的手下紧跟着枪声动作，朝弗格斯包抄过来。
　　“抓住他！”负责人疯了似的朝手下叫嚷，脸上的肉都揉皱在一起，看起来尤其滑稽。

　　弗格斯没有给他们机会，他在之前就暗地里观察过办公室的构造，对赌场也是了如指掌，早就想过有这么一天的他提前规划好了路线，只要不出意外，想要全身而退也不是没可能。
　　负责人的几个手下虽然人高马壮，但和弗格斯这种日夜在拳击场上搏命的人来说还是相差太远了。更何况现在可是赌场的黄金时间，拳击手正在拳场上激烈肉搏，地下赌场人满为患，给手下的抓捕造成了一定的阻碍。
　　今晚出场的拳手里甚至有一个兽人，他头顶着一双大耳朵挥拳打向对手，获得了场下阵阵欢呼声。

　　办公室的门在这种环境下骤然打开，负责人尖锐的喊叫声瞬间被喧闹的氛围淹没，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赌场出现的异常状况，这带给了弗格斯的有利的逃脱条件。
　　他混迹在人群中往赌场外挤去，在这水泄不通的环境下偶尔有人因为被挤到不耐烦的咒骂他几句，但他们的注意力很快便又放回拳击场上。
　　负责人的手下也都挤进了人群，他们粗鲁的拨开兴致高涨的人群，换来了人们不满的抱怨，此起彼伏的叫骂声被各种各样的声音压下，却足以让弗格斯辨认他们的方位。
　　站在高台上的拳手是全场为数不多能将整个地下赌场的骚乱尽收眼底的人，红头发的兽人看见一个带着兜帽的身影灵活的穿梭在人群中，就快走到赌场门口了。
　　他知道那是弗格斯，地下赌场的头牌，据说这里还没有哪个人可以打败他，当初兽人选择来这里当个拳手，就是听小镇上的人总是提起他，所以想来找他比划比划。
　　兽人竖瞳紧缩，又看见了人群中追逐着那个身影的大块头们，想来是那位摇钱树惹出了什么祸事，让负责人不高兴了。

　　被兽人击倒在地的拳手看着兽人心不在焉的看着赌场门口的方向，顶着一脸的血露出一个阴冷的笑，抓住机会朝兽人的头上挥了一拳，将兽人的头打偏了去。
　　兽人被打的耳朵嗡嗡的，眼神重新回到了他的对手身上，竖瞳直勾勾的盯着对方那张被鼻血模糊的脸，就算被偷袭了也不生气，只是突然绽开的笑容下露出了他那尖利的獠牙。
　　他不再关注弗格斯和赌场的恩怨，握紧拳头重新投入到对战里。
　　观众们看着重新和对手扭打在一起的兽人，嘶吼的欢呼声穿透墙体，划过整个小镇寂静的夜晚。

　　弗格斯蹲在外边巷子的某处雨棚上往下看，几个丢失了目标四处找寻他的手下如同碰了壁的苍蝇一般毫无头绪的胡乱转悠。
　　“跑哪去了，找不到人，我们回去怎么交代？”
　　雨棚下传来一个手下骂骂咧咧的声音，语气烦躁，恨极了逃跑的弗格斯。
　　另一个声音冷冷的盖过前一个人的话：“找到之后呢？你打的过弗格斯吗？找不到回去顶多被臭骂一顿，我可不想被弗格斯打断几根骨头。”
　　“可是……”
　　“没有可是，你也看过他的比赛，你知道我们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最终几个手下还是转身离开了，弗格斯在完全看不见他们的背影后才从雨棚上跳下来。无人的巷子里，弗格斯从身上摸出一只雪茄，那是他刚刚趁着混乱的场景，从负责人的办公室顺出来的。他叼着雪茄摸遍了全身的口袋也没有找到火舌子，可能是刚才人多的时候被摸走了，也可能是逃跑的路上掉了。
　　弗格斯叹了口气，有些郁闷的将雪茄从口中取出。
　　这里已经没什么能让他感兴趣的事情了，弗格斯现在只想要一支火舌子，他想抽根烟。
　　弗格斯的烟瘾不是很大，但刚刚从赌场全身而退，甚至还带走了一个“战利品”，让弗格斯突然来了兴致想抽上一口。赌场的负责人靠着赌拳赚了不少钱，弗格斯打拳给他赚的钱更是占了大头。弗格斯在拳场上卖命，赌场给弗格斯的工钱却并不合理，只拿回一只雪茄当赔款，怎么也算是亏了的。
　　不过弗格斯并不贪心，反正他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弗格斯离开了这条巷子。
　　他对小镇并不算特别熟悉，除了特意侦查过地下赌场周围的环境方便逃离外，小镇里还有许多条巷子，此刻弗格斯就走在其中一条无名的巷子上。这里的巷子四通八达，全是仅能通过一辆马车的宽度，弗格斯一个人走在路上，走起来倒也宽敞。
　　这样的小巷子很适合干些什么，弗格斯想，这里容易迷路，又人迹罕至，或许有人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也不会立马被人发现。
　　弗格斯是在心里推测着什么没错，但他发誓自己根本没想实施脑中的想法，更不想在这里印证他的猜测。所以当弗格斯随意乱走的途中看见一个被长袍裹着的人，裹挟着血腥气迎面走来时，他第一反应是赶紧回避。
　　只是那人的脚步滞涩，看起来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走的稍近了些，弗格斯才看清楚来人只是个少年。他身形颀长，却意外的清瘦，半长的黑发下一双浅红色的眼睛看起来雾蒙蒙的，眼部留白多，瞳孔和眼白过渡的部分又过分模糊，化解了许多眉眼上扬导致的锐利，而此刻这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弗格斯，警惕非常。
　　看清了他的脸后，弗格斯觉得他的警惕是必要的，他除了一双漂亮的眼睛外，面部其他部分也足够精致，精巧的鼻子、形状姣好的薄唇在他脸上是那样的和谐，结合在一起，弗格斯甚至没法在这张脸上挑出什么不好的点。
　　少年的脖子和脸上都有着让人难以忽视的伤口，但忽略那些狰狞的伤口，他看起来就像是个精致破碎的漂亮玩偶。弗格斯没见过精灵族，但书中总说精灵看起来都轻盈美丽，这个人是弗格斯见过最符合这个形容的一个，无论是身形还是长相，甚至连长发下微微露出的耳朵尖，看起来也足够符合。唯一与此相悖的，是他此刻周身体现出的毫无生气的死寂。

　　弗格斯发现自己盯着人看了许久后，那人就要走到他身边来了。
　　他主动侧过身给戒备着他的黑发少年让了一条路，发现他没有恶意后，黑发少年也懒得看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
　　这个奇怪的人很是冷漠，但也让弗格斯升起了一丝好奇。他第一次在小镇上看见有人受这么重的伤，而且不是从地下赌场出来。小镇的赌场虽然号称是“勇敢者的聚集地”，但真的敢上台当拳手的人并不多，更多人是来赌场寻求感官刺激的。他们中的大多数，无论在地下赌场有多么疯狂，离开赌场后都不敢把他们狂热的情绪带到生活中，所以小镇中打架斗殴的事件并不多，至少在弗格斯来到这个小镇后没有听说过什么恶劣的争斗。
　　再说了，现在这个时间段，小镇上的人们不是在家里睡觉就是在地下赌场看打拳，这人上哪能弄这一身的伤？

　　因为好奇，弗格斯也没立即离开，反而转过身多留意了几眼。这一看，弗格斯却发现那人的脚步越来越缓慢，像是随时可能迈不开步子。
　　他走的方向是地下赌场的方向，这个时候过去很有可能会碰上因为手下无能而气急败坏地带着一群人出来搜寻弗格斯下落的赌场负责人，那可不是一个好的会面，甚至赌场负责人会企图从这个人口中套出他的下落。如果这个人将和他打过照面的事情告诉了负责人，那样负责人至少可以知道他是往什么方向逃走的，他被追上的风险就又多了几分。
　　不过弗格斯很清楚自己没有必要救这个人，他会成为自己的拖累的。毕竟他伤的那么重，全身上下都透露着古怪……或许他是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幻化出了血肉的亡灵呢？

　　但是，那个人看着已经支撑不住了……
　　“扑通”一声，那个布偶一样的少年倒在了地上，声音吓了正纠结是否救人的弗格斯一跳。
　　只是他好像不是晕了过去，弗格斯看着他努力用双手支撑着自己跪坐起来，却因为力气已然耗尽而浑身颤栗着。
　　他支撑不了太久，弗格斯可以肯定，若是没有人帮助的话，至少他今晚会晕死在这里，失血过多的话，能不能撑到明天还是个未知数。
　　弗格斯犹豫的脚步终于迈了出去。
　　他先是走到了少年的身后，脚步很慢。他同时也在防备着身体状况处于临界值的少年在神经紧绷的状态下将他看成威胁而攻击他。不过少年看起来根本就没有力气来应对他突如其来的靠近。
　　弗格斯站在少年身侧，伸手将少年捞了起来，少年没法站稳，几乎全身的重量都托付给了弗格斯。手上的重量和弗格斯想象的一样，很轻。
　　少年就算是没力气反抗，但从他看弗格斯的眼神可以看出来，他对弗格斯突如其来的举动充满警惕。
　　抓住他的人从外型上来看就知道不是个普通人，他现在正处于虚弱的状态，被牵制了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嘿，我没有恶意，”弗格斯被一双浅红色的眼眸盯着，看到少年眼底的戒备后，他知道自己应该散释放出一些善意，好让少年安心，“你不能往前走了。”
　　少年垂下眼眸，掩盖了眼眸散发的微光。弗格斯注意到他扯紧了自己的外袍，这举动就像是要将什么东西藏好，免得被他发现。
　　弗格斯不动声色的挪开了目光，但少年掩掩藏藏的举动还是让弗格斯有些在意，他虽然对别人的宝物没什么兴趣，但万一这个人是个小偷呢？因为偷了东西被发现，所以被打了一顿，然后又侥幸逃脱了。
　　小偷就小偷吧，这人看着都快撑不住了，自己不也摸走了赌场负责人的雪茄吗。
　　弗格斯一手拖着直立行走都难却硬是逼自己迈步的少年，走了相反的方向。
　　“你的伤得去圣堂医治，我送你过去，可以吗？”弗格斯贴心的征求了一下少年的意见，他怕自己刚把人送到圣堂去，没等来救助就被擒拿了。毕竟圣堂中的圣职人员偶尔也管一管小镇上的纠纷，万一宝物的主人早就去圣堂找圣职人员求助了，他将少年带去，可能就是投案自首了。

　　“药剂师……”弗格斯听见少年虚弱的声音传来。
　　少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难以说明白，但足够弗格斯理解他的意思了。
　　小镇确实有一个药剂师，弗格斯认识，是一个脾气很差的老头，据说年轻的时候是个炼金术师，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改行当了一个药剂师。弗格斯找他治过伤也拿过药，虽然医术平平，倒也没出过什么差错。比起送少年去圣堂，送去药剂师那确实是个更合理的选择。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我背你。”
　　作出选择后，弗格斯立马行动，弯下腰就把少年往自己的背上揽。少年没有反抗，让弗格斯的行动变得更为方便，确认将少年背稳后，弗格斯立马带着少年离开了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