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衫志怪》庶人徐三

30、后记

　　一九九一年，六月的一天午后，天气晴好，阳光炽热，父母正在午睡，我躲在屋后的树荫里用青蛙腿钓龙虾。看好几个大人一边说话，一边往东边的大河岸跑，忙丢下手里的东西，跟了过去。路上就听说挑河的勘探队在坟营头挖出了一个大洞，不晓得下面是什么，已经死了好几个人。
　　到河边一看，那已经围了一大群人，我从大人的腿缝里挤到了最前面，就看地上有个圆圆的洞，洞口搭了个木架子，架子上绑着一条粗麻绳，垂在洞里，绳上系着几个铃铛。大人们正叽叽喳喳议论着，那绳突然动了一下，众人吓得往后一退，这时铃铛也响了起来。勘探队里有一个人，壮着胆，拿手拽了拽绳，发现有些分量，忙招呼大家，一起往上拽，不一会拉上来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腰上绑缚着绳子，耷拉着脑袋和双手，不知死活。村里的赤脚医生正好也在人群里，忙上来探了下鼻息，说：人只是昏迷了，赶紧弄辆拖拉机，送乡里卫生院。大人们七手八脚一起把那个年轻人往拖拉机上抬，谁都没注意，他紧攥着的右手里，漏出来个东西，掉在了地上。那人被拉走没多久，天上忽然飘来了几朵乌云，开始只有几朵，很快密密匝匝布满了半边天，忽然又起了风，不久风越刮越大，眼看就要下暴雨，围观人一下子就散了个精光。
　　我赶紧上前捡起地上的东西，这东西有鹅蛋那么大，扁片状，边缘很锋利，蓝莹莹的，像鱼鳞，却又大的多、拿着手里，感觉比铁还沉的多。翻来覆去，认了半天也认不得，眼看暴雨将至，忙攥在手里，飞也似的往家里跑。
　　虽然不到二里地，可没等我跑到家门口，这雨就瓢泼一样地下来起来，我到家时浑身已经湿透了，手指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那鳞片一样的东西划破了一个小口子，生疼，气得我一甩手就扔掉了它。
　　一边暗骂倒霉，一边换了干衣服，唆着流血的手指头，站在门口向外望。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他望着天上漏了一样往下倒的雨，语气沉重地说：这雨下得蹊跷啊。
　　这雨一刻不停下了七天七夜。
　　我也断断续续烧了七天七夜。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半梦半醒之间，我陆陆续续做了一个冗长无比，却又历历如绘的梦。这梦前前后后跨越了近五百年，有很多名字和故事组成。在梦的最后，有个蓝袍女子，看不清脸面，咿咿呀呀地吟唱着我听不懂的话，还手舞足蹈，像是在念咒一样：
　　长长长，
　　波涌起玄黄，
　　风起！
　　渊渊渊，
　　身横顾三千，
　　云来！
　　念完了这几句，她伸出两个手指，点住眉心，大声念道：
　　五湖四海，水必朝宗。
　　神敕在我，百川听从！
　　念完了这几句，她一抖蓝袍，一声响亮人就不见了，天上瞬时暴雨如注，抬头望去，半空里出现了一条巨龙，身体有牛那么粗，几十米长，它上下翻滚，身上发出蓝色的光，在乌云里时隐时现。此时，地上已经是一片汪洋。那龙就这样一直翻滚，暴雨也就一直在下。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天上的云层露出了一条缝隙，从极高极高的地方，一下子劈下来几十道闪电，每道闪电都击中了那条龙，在轰隆隆的雷声里，那条龙痛苦地挣扎扭曲着身子，可仍然拼命呼风唤雨，仿佛在发泄着不满忿恨一样。就在我看得目眩神迷的时候，那龙却忽然俯身朝我站的地方直冲下来，到我面前只有几米的时候，才停在半空里，那龙被闪电击打满身血痕，非常怕人，它开口发出人的声音，喝问道：小孩，你把我给四哥的护心鳞扔到哪里去了！？
　　我吓得哇哇大哭，就在这时，天上降下数百道闪电一起劈在了龙的身上。我赶紧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大叫起来。
　　这一叫，梦就醒了。守在我身旁的母亲，一摸我额头，发现烧已经退了。我从窗子往外一看，雨也渐渐停了下来。
　　后来才知道，这一场雨，使阖省四千余万人受灾，整个里下河平原万余平方公里一片泽国，江淮之间二百余万人无家可归……
　　那个夏天，我七岁。后来我离开家乡，在异乡上学工作、娶妻成家。
　　在我的孩子七岁的那年夏天，我决定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记录下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将来讲给她听。
　　在我四十岁的时候，终于写完了这个梦里的故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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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写完了，梦也就醒了。
蓝衫志怪/庶人徐三 著
联合出品：青崖冷岸｜釉佳奇
图书策划：顾三千
版式设计：余青岩
责任校对：徐 卫
封面设计：千水盈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