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十二岁暑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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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坐上公交，简泉也还在对着手上拿的这本书发呆。
这本书的同名电影在某年很火，火到他这个从不关注这类电影的人都有所耳闻，期间看了几个片段甚至产生了去看原片的想法。是这么想的，但最后也没去看。因为当时学习压力挺大的，他当时是这么给自己找的借口。车停了，他得下站等另一路公交。
简泉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晚上七点多了。他看向对面，街边的店铺亮着各式各样的灯，公交站在阴影里倒是显得孤零零的。打开地图看到还有十几分钟下一班车才会到，这里人很少，他就给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头靠在冰凉的栏杆上，他把包裹在怀里，心想：那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不看呢？
三三两两的人群在寒冷的晚上都显得孤独，他们低头在灯下匆忙走过，在他一呼一吸之间的白气里留下拉长的影子，残存在简泉的眼里。
他好像想起了掩藏在记忆里的真相。
——是分别吧。
其实简泉一贯不在什么HE、BE上有太大的关注，因为既然是故事，那就必定得有结局。什么世俗啊、时代啊、宗教啊，在他这里顶多算得上是促成这个故事BE的因素，这不值得他花太多心思去思考，他只知道结局没有普世意义上的那么美好。
只是在江港元那天看完给他分享观后感时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分开。
他自认为没有什么值得自己害怕的事，却在看到这个词的时候脑里有了画面。
不是什么电影片段，是小升初的那个暑假，他去夏云塘家里找那个已经放假好久，但出乎意外的还没来找他的人时对上的那双眼睛。
“呲——”车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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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好，我来找夏云塘。”12岁的简泉抱着一本书，在门被打开后对夏妈妈打了招呼。
“是小泉啊，好久不见了。”许潋让他先进门，微微弯腰笑着给他说，“小灼在他房间呢，刚吃了午饭这阵子估计在收拾东西。”
他们自小就在一起长大，两人经常到对方家里去玩，因此家长们也都多准备了一双拖鞋。
换鞋时听见许潋这么一句话，简泉还有些困惑，“阿姨，你们是准备在暑假的时候带阿灼去哪玩吗？”
许潋看着简泉认真地发问，对上他清澈的眸子，又想起这已经是放暑假的第五天，平常放假第一天不是夏云塘去简泉家就是简泉来自己家。她想起那晚给自己儿子说必须搬家后尽管已经做好了会被夏云塘质问和反抗的准备但还是只有他的沉默，终于有了动作却还是只等到一句：那我和小泉怎么办？
这时才明白，搬家要面对的最大问题只能由这两个孩子去解决。
而主人公之一，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还会面对什么。
她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扎好的头发因为刚刚的劳作散下一缕，被风扇吹的挂在鼻子上，被睫毛缠住。她想伸手拂过去，又不知道没了这层遮挡和这孩子对视上该怎么和他说。
“还有多长时间呢？阿姨，我还能和阿灼玩多少天呢？”许潋注意到简泉的手紧紧地握在书的封皮上，眼睛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倔和不甘心。
她叹了口气，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拍在了他的肩上，“小泉，小灼因为我和他爸爸工作的原因，只好跟我们搬去外省。阿姨保证，你们还有整个暑假可以在一起，和之前不会有什么区别。之后的日子，你们也可以互相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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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开。和夏云塘分开这种想法从来没有在简泉前十二年的人生里出现过。
外省？哪个省？离这里，离这个单元楼，离我们的学校有多远？我们要怎么见面？不对，我们还会见面吗？阿姨说的只是联系，那要我们怎么联系呢？
……阿灼会有别的好朋友吗?我们要分开多久呢？
简泉觉得他现在就像一只雪球，走在满天雪地里，每踏一步就像雪球往前滚了一下变大了一号，他脑里的不安和诸多疑问就像冬天脆弱的一道树枝，上面只留了一片残存的叶子要掉不掉。他整个人小心翼翼的，动作稍微大点就会带着那片可怜的树叶一同掉下悬崖。
直到终于抵达他的房门前，他抬起手敲了敲门，这是一个对他而言很陌生的动作了。在落下手的三分钟后还是没有动静的无奈下，他也顾不上见到夏云塘要说什么做什么问他什么了。只想先见到他。
在推门而入的那一刻，蹲在书架边回头的夏云塘终于和他对视。他眼睛红红的，满脸都是不耐烦，如果说平常夏云塘的脸是冷的，那此刻的他脸上完全就是生气的。
简泉突然想起，在他们家，好像连叔叔阿姨进他房间都要先敲门。
所以刚刚，阿灼是把自己当成阿姨了吗？
和简泉的眼睛相比，夏云塘的虽然不及他的那么精致漂亮，但也称得上好看。眼尾下垂显得可怜巴巴，尤其此刻眼睛一圈红红的，连带着那两颗痣都生动了起来。
只是在看到那双眼睛里的烦闷被意外迅速取代后，简泉终于觉得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在夏云塘起身飞奔向他跑来时，他却被身体里莫名疯长的某种情绪支配弯起腰捂住了眼睛。
应该是雪崩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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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他久违地向妈妈提出了想在夏云塘家里睡一晚的请求，大人或许也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是叮嘱他尽量不要给夏阿姨添麻烦就让他去收拾早早睡吧。
白天等简泉收住情绪后他们对视了一眼就什么都知道了，夏云塘一反常态变得格外沉默，倒是简泉平常这个听他说话的人想尽主题的试着和夏云塘搭话。
“阿灼，你有在听吗？”
夏云塘终于肯放下手上的东西转过身子，但是不和他对视。简泉这才发现，他没有在收拾东西，只是对着一堆空气玩手。
“小泉刚刚说带给我了一本新书，最近喜欢看推理类的。”他回答的很急，像是怕简泉生气。
“……”
“我有在听的，小泉！”他快速地抬起头看了眼简泉又低下，像是犯了什么错。
“阿姨说这个暑假我们还能像之前一样。要怎么联系是后面的事了，现在我们还在一起，可以好好玩吗？”简泉坐在他的床上，那本书被他放在了一旁，他搭在上面的手指轻轻颤抖着。
“小泉对不起……”简泉都快忘了上一次见夏云塘这么急是在什么时候了，他这个时候终于肯抬起头看他，眼睛湿漉漉的，终于像只小狗。
“没一放假就找你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这件事，我想等我自己能接受了再告诉你。”他三步并两步蹲到简泉前面，不肯坐在他身边，两只手紧紧地握住简泉的手腕。
简泉没喊疼，只是有些委屈地说，“可是要是你一个暑假都不来找我该怎么办呢？我虽然可以来找你，可是我实在受不了还见不到你所以妈妈开出了条件我才能出门。”
“阿姨让你干什么了？”简妈妈对简泉要求一向很高，夏云塘觉得那些要求如果放自己身上他早都离家出走了，可是简泉总是说还好。
“不是很难的大事，只是又给我报了三个暑假班。”
“三个？怎么、怎么这么多啊……那、那我们说好的去海边旅行呢！还会去的吧？”夏云塘有些急，又替简泉难过，一个好好的暑假又突然多了这么东西，简泉最讨厌计划被打乱了。
“对不起，如果我早点来找你就不会有这些事了。”他慢慢松开手，把头埋在简泉的腿上。
“我说了这没什么的，阿灼。妈妈在考试前就已经给我看好了，只是我想到我们还有这个旅行害怕耽搁了就没听她的。”他拍了拍夏云塘的头，像许潋每次这样温柔地对待他一般，“妈妈说了，既然是和你们约好的事，那海边的旅行也是一定会去的，不要担心。”
夏云塘还在怪自己，简泉却拉起他说，“没关系的阿灼，以后我会给你我的时间表，我们把每天都当做暑假的最后一天待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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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星星零零散散地布满黑色的天空，夏云塘下床拉开那层薄纱让凉风吹进卧室，他才发现简泉也还没睡着。
“夏云塘。”简泉的声音有些哑，可能是晚上太干燥了。
夏云塘许久没听过简泉叫他全名，心里有种说不上的微妙，但还是给他递过去一杯水让他喝几口。
简泉没接，就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夏云塘看。
夏云塘这个时候已经是班里不少女生的暗恋对象了，隔壁家的小姑娘在一年级就拉着父母说长大要和他结婚，逗得一众大人哈哈大笑，许潋和大家一块笑，直到大家笑够了她才牵着发懵的夏云塘出来“拒绝”人家，“小妹妹，这可不行啊，小灼早有结婚对象人选了呢。”
“是不是啊小灼，你就喜欢小泉对吧？不然为什么刚从电视上学到了什么叫娃娃亲就问我为什么不给你和小泉订一个？”
简泉在静静地看着他的时候突然发觉夏云塘好像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背光里的夏云塘不知何时身姿已经挺拔，五官像绵延的山脉，可以分割流淌的月光。他的两颗痣就在皎洁的光里异常的惹人分心。
他又想起今天来的时候的那个问题。阿灼要是有了别的朋友我该怎么办呢？
没待他有何指示，夏云塘就蹲在了床边，他问：小泉，是不是想做那个事？
夏云塘对他是很不一样的，收起了浑身的冷和不耐烦，好像他周身有什么能量能融化这人的冰一样，然后化成汽温柔地扑在自己身上。
简泉还在想着不仔细看他什么时候就成这样了，夏云塘一开口倒把他吓一跳，抖着问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夏云塘笑开，手摸住简泉的耳垂，说，小泉好不专心啊。
然后他牵住简泉的手，用他的食指轻轻地摩挲眼皮上的两颗痣，眼睛在夜里黑得漂亮，告诉他，你亲亲这里，它今天好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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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当然不止做了那个，还亲嘴了。对于那时的他们来说，“亲嘴”就只是“亲嘴”，是一种表达情绪和感受的动作，像拥抱、像被摸头发一样亲密，可他们最喜欢做这个，这个最舒服，最让心脏砰砰跳。
第一次做这个是在三年级的某天放学后。他们在一个班，于是简泉放学经常和夏云塘一块回家，又一块在他家写作业。
那天夏云塘整个人都怪怪的，做什么都不专心，甚至连拿手的数学计算题都错了好几个。简泉觉得不对劲，在夏云塘拿水回来时把他堵在房门口，非让他说出个所以然，不然不能进去。
夏云塘整个人支支吾吾的，直到手快端不住杯子了才保证让他进去一定会说。
简泉像个鸭宝宝一样跟着夏云塘，夏云塘蹒跚着，终于放下决心把杯子放好后一把拉住简泉就往床上扑，还非得扯过被子盖住两人。
“夏云塘……？”简泉眼前全是被子，看不见一点夏云塘，在他还没发出疑问时就感到了一阵奇妙的触感。
睁开眼睛的下一秒是两臂撑在他身边的夏云塘，他满脸通红，可能是被热的，眉头紧皱眼神却坚定地看着简泉。
“我今天上微机课，打开一个网页右下角就出现了这种广告，有两个人的动作和我们现在的一模一样，然后他们就做了……”
“停停停——我知道了。”简泉也见过他说的那种东西，虽然不是很懂那是在干什么，但还是会不好意思。
“你今天不专心就是因为这个？”
“嗯……”夏云塘掀开被子翻了个身睡在他旁边，“小泉也知道这个的话，为什么和我不一样呢？”
简泉反而迷惑，“不就是两个人嘴对嘴亲一下，或者一个人在另一个人上面吗？”
被简泉这样看着，夏云塘反而有些不自在，“好吧……那小泉觉得，亲嘴怎么样呢？”
“软软的，很快一下的……”
“还有呢？”夏云塘催他说完。
“心跳有点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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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后来他们还是会做这件事，因为夏云塘觉得这很上瘾，他只想和简泉做，简泉也是，或许从某种程度上还是简泉在包容着他。毕竟他说过和夏云塘亲的时候对他心脏不太好。
长大之后他们也都懂了不少，这种事发生的次数在他们之间少了很多。他们学会了拥抱、亲在脸上，这种情绪外露到没法控制才会去从另一个人身上索求的动作，似乎已经消失在完全不懂事的三年前。
可是或许是那晚实在太热，又或者不管是简泉还是夏云塘，都没办法解决、没办法接受即将要分别的这个事实，所以泪也跟着月光和夜风徜徉得放肆。于是只能这样，简泉吻在夏云塘的眼睛上，好像这样就能堵住他的眼泪，拥抱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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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到了夜半几更他们才终于手牵着手躺在一起，简泉看着暗暗的天花板，让夏云塘给他讲许阿姨做的那个梦，是在怀夏云塘、还苦于取名时的一个美好的小故事。
“你讲完了说不定我就睡着了。”
夏云塘一直侧头看着他，听到这话也放轻声音笑着说好。
“‘塘’在古汉语是堤岸的意思。我妈妈在怀我的时候梦到了一片绵延的着火的堤岸，贴着水也在燃烧的那种程度。可是一个竹篮出现了，本来它漂过去极大可能是会被引燃的，结果那片火却像水汽一样蒸发变成了云。”
这就是我的名字的来源。
夜里太静了，可是蝉鸣和树叶的碰撞声又显得格外吵。简泉半天才回话，几乎全是气声了，“所以小名叫了‘灼’？真好听。”
“小泉的名字也很好听。”月光下的简泉很乖，皮肤像玉一样呈现出莹润的白色，夏云塘又不自禁地摸上他的耳垂。
在他不知持续这个动作有多长时间，感觉手指都快没知觉时，简泉的呼吸好像终于稳下来了，他感觉胳膊有点麻了，也慢慢躺下准备合眼。
眼前彻底暗下来的那一刻，他感到温暖的气息扑在自己脸上，然后是熟悉的触感。
简泉亲了他的眼角，说，“不要再哭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们还会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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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大南门到了，请要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简泉被颠簸的公交撞得额角疼，揉了揉头拿着包就往后门走。路过图书馆看见整栋楼都亮着才想起今晚还得完善那个活动流程。
到了宿舍暖和多了，放下包和外套后看见舍友回来了打了个招呼就坐在桌子前重建文件夹了。
拿起手机准备扫码登绿泡时才看到江港元在五分钟前给自己发了消息问自己到宿舍了没，回了个信息退出来又发现那个熟悉的头像上也有红泡。
下雨天：「小泉，生日礼物什么的还是你来挑吧，以后有机会了再和你聊聊那本书。」
那本书？我都没看过怎么聊？
下雨天：「对了，你下周末有空吗？想去见见叔叔阿姨，问一下方便和你一起吗？」
简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可是舍友看到自己一动不动想问问是怎么了反被吓了一跳。
他莫名有点烦闷，敲了几下键盘回他说下周末有讲座得出个后勤就把手机熄屏了。
和黑屏里的自己对视了一眼，看到自己的臭脸更烦了。
把电脑推到一旁，把头埋在胳膊上足足有了五分钟，才舍得带着红透了的耳朵和脸抬起头来。
漫长的五分多钟、三百多秒就汇聚成了后知后觉的这几个字：
你大爷的，那是我的初吻啊。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十二岁暑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