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时欢》小大A

35、鬼事

　　京中无事，府中病逝的人却越来越多，每日总能见得几只草席从国公府中运出，牛车慢慢向城外驶去，铜铃悠悠，似在引渡亡人。

　　沐皎儿面色愈发阴沉，每当抚枫书了名单给她，她便易装出府购置些酒菜，不发一语地朝城郊竹林里去。

　　林子深处，数个墓碑静静立在那里，上书着逝者名姓与生辰。

　　每当走到这里，沐皎儿都能觉出，碑后怨魂正悲恸地望着她，无声嘶吼着什么，那种压迫感来得太过强烈，几欲将人摧折。

　　但她并不怕，周身气场与怨魂相吸甚至更甚。她虽活着却如同傀儡，只心中燃着的那团怒火驱驰着她，让她言行所为化为一层迷幻薄纱，只为掩盖其残破不堪的躯体与灵魂。

　　只有这样，她才能似地府鬼魅，睁开猩红血眸去搜捕仇人，待得一切告诸天日，她也就自由了。

　　一切安置完备，二人慢慢往回走。

　　沐皎儿冷冷笑着轻声道:“抚枫，你看近日府中……像不像鬼差叩门？”

　　“公子，枫儿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京中无一例相似症状，府中却接二连三出事？！”

　　“要不怎么说，是鬼差叩门呢。鬼慕人烟，若人心似鬼，何愁驱使不得……”

　　抚枫一怔，犹疑道:“公子是说，这背后竟是人做的手脚！”

　　“我可什么都没说，抚枫，原来你怀疑背后有人动手，啧！这么想想好像还真有点像。”

　　抚枫:……

　　“总之，不管是人是鬼，既敢搞出这么大动静，地府大人不收，也自会有人收。”

　　“公子，近日国公府出了事，整日往外运死尸。属下打听着，说是府内众人接连染上风寒，却怎也治不好，只能一个个硬挨着，挨不过便去了。”

　　沈峘似笑非笑，将掌中血玉看得仔细，“风寒？呵，人中有鬼罢了，怪不得那浪子不往这儿跑。”

　　“公子，可需出手相助？”

　　“不必，国公府若是殁了，我也省心，至于那浪子，我自会与他一处山清水秀的地界儿葬了，如此……两不相欠。”

　　“是！”

　　“娘，您要快些好起来啊！”沐曦隔着帘子坐在一旁，瞧着妇人面色憔悴，一双眼越发肿了。

　　“曦儿，咳咳……你，你去看望过……你父亲了吗？”

　　“看望过了，亲手熬了汤药端过去的。娘，您别担心，曦儿自会在父亲面前多走动。”

　　“嗯，咳！……脩儿呢？”

　　“娘，哥哥军中似有些事务，一早来看过您就回去了，若娘有事唤他，曦儿去遣人将哥哥叫回来。”

　　“不……不用，让他……多争气，曦儿，娘有些倦了，你……先回吧，娘……歇息一会儿。”

　　“娘休息着，曦儿这便退下了。”

　　“嗯。”

　　回了居处，沐曦急急忙忙找人来问:“神医怎么还没请来？！”

　　侍女答得战战兢兢，“回……回小姐，神医他性情古怪得很，也不出来见人，只隔着门让来客回去。”

　　“还不是你们无能！派人领路，我亲自去请！”

　　“是……是。”

　　几人慌里忙张朝一处赶，到地方后，沐曦让侍从都退了下去，自己站到门前开始诉苦。

　　沈墨刚已在二楼看过，认出来的人是沐府四小姐，由是慢悠悠踱到楼下，举着杯盏颇自在地听她在那说。

　　沐曦说到动情处声里都带了哭腔，见眼前这门始终不开，心里越发焦急。

　　“神医，求求您救救家母，随您开条件，只要我沐曦办得，一定全力去做！”

　　“咳咳，那个……沐姑娘是吧？”沈墨压沉了声，作出老者的口吻道。

　　沐曦眼睛一亮，“对对对！神医求求您，您……”

　　“沐姑娘别激动，老夫倒没甚别的爱好，却唯有一件儿……”

　　“您说您说！”

　　“老夫爱财，金银珠宝，皆是老夫心头好~”

　　巧了不是，沐曦也爱财，还爱得死去活来。

　　“神医，您……您说，要多少？”

　　“不必称我神医，老夫不敢当，只做些拿钱换命的俗事，咳……你有多少？”

　　沐曦一怔，柳眉紧紧蹙了起来，听这意思……是要取她全部身家？

　　“老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沈墨摇头晃脑笑得好不自在，“若你以自己全部身家来买我这方子，老夫保证，食过方子的人三日之内病气尽褪。”

　　沐曦转念一想，先答应着，反正这老头也不知道她有多少钱财，到时候随便给他点糊弄糊弄就算了。

　　“没问题，老先生，我这就派人回去取……”

　　“哎！别慌，柳儿你还记得吗？”

　　沐曦心头大惊，前几日这侍女因端上的茶水有些烫手，她将其痛打一顿折价给人牙子了！

　　“老先生……您……”

　　“说来也巧，老夫缺个烧火丫头，正好有人上门询问，老夫看那丫头手脚利索，就留下了。”

　　沐曦算是听明白了，这老头是说，她有多少家底，那丫头门清，若她敢生出小心思，这方子怕是……

　　“老先生，沐曦明白。”说罢，转头对贴身丫头交代，让她亲自带人去将她全部金银首饰，都抬过来。

　　“与沐姑娘这样的爽快人打交道，省事！”

　　沐曦陪着呵呵笑了两声，面上的笑容扭曲，比哭还难看。

　　人声渐嚣，沈墨带上帷帽，将门缓缓打开。

　　“放进来吧。”

　　在侍从抬放东西的空挡，沈墨跨过一步，挡住沐曦的视线。

　　“沐姑娘的诚意老夫已看到了，这副方子沐姑娘收好，若无旁事，就请回吧。”说着便背转过身去，已是送客的意思。

　　沐曦来不及再去心疼那些东西，将方子收在手里疾步走了。

　　沈墨听着众人脚步声远去，嫌恶之色缓缓自眼底浮出，“救谁或是不救谁，我可管不得了。”

　　“快快！照着方子去抓药。”

　　府内顿时变得嘈杂，人人面上却带了喜色，刚才沐曦贴身丫鬟回来搬东西的动静太大，几个活络的早凑上前去打听，那丫头怕他们一直围堵着会耽搁事，也就捡要紧的说了。由此一来，府中众人皆知沐四小姐求来得这副方子，是个能除顽疾的奇方。

　　这药需久久地煎，急不得，众人也就低垂着头围拢在膳房周边，时不时抬头看这边一眼。

　　“小姐，好了！”

　　沐曦忙嘱咐人为老爷送去一碗，自己亲手捧住一碗就要朝三夫人那边赶去。

　　“对了，你们将药私下里分分，四房那边若来人寻药，只说喝尽了。”

　　几个丫头围拢在药壶旁，那架势怕是等沐曦走远了就要开始抢，“四小姐放心，奴婢们都看着呢！”

　　沐曦懒得管她们的事，点点头就去了。毕竟，这些丫头买来是使了银子的，除除病气也好早点利利索索接着侍候，何必计较太多。

　　“娘，快将药喝了，过个两三日您就能好了！”

　　妇人依言撑起身子，就着沐曦的手喝下了药。

　　“曦儿，这……这药方，你从……何处寻得，医师不说……只能挨着慢慢等好吗？”

　　“娘，我听人说京中有位神医，就过去向他讨来了方子，那人保证过的，过个三日就能褪尽病气。”

　　“曦儿，有……有心了。”

　　“为了娘，那些珠玉金银算什么，再收曦儿半条命都值得！”

　　妇人本刚躺下微微闭着眼，听着这话，双目登时瞪大，又撑着坐了起来，“你……你说什么？！”

　　“那神医要曦儿全部金银换得这副方子，曦儿实在担心娘，就答应他了。”

　　“混账！”妇人怒斥出声，想抬手却发现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也就放弃了打她的举动。

　　沐曦面上有些震惊之色，她看出妇人刚才那番举动是想做什么，“曦儿做错了什么？！”

　　“你个……不宵子！那些钱……咳咳！在烟花地你……你知道多久才能……挣到吗？！说给就给了，我……宁愿病死……也不愿……咳咳咳！”

　　三夫人出身月映楼，自小家境贫寒，为养活同胞哥哥，便被夫妇二人卖到此处。后搭上国公爷，又颇使了些手段，这才成为国公府三夫人。

　　自打进了这国公府，三夫人明里暗里没少往自己手上挪腾银子，时不时还与沐曦一部分，以让她分散分散众人视线。

　　可以说，母女二人如无底窟窿一般，只大肆地进，却极少往外出。沐曦这一番，倒真让三夫人觉出什么叫取人钱财如食人血肉。

　　“娘！那些不过是身外物，若你……出了什么事，那些东西凭白放着又有什么用？！”

　　妇人似被气到极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身外物？我看……你就是好日子……过多了，没尝过苦头！从今日……起，我不会与你一文，让……让你好好……想明白，那些……身外物有什么用！”说着，妇人躺回榻上，背转过身再不去看她。

　　沐曦双手紧握成拳，死命用指尖抵住掌心，这才堪堪忍住没有失控。

　　她转身朝外走去，半途又看了眼榻上那人，眼角泪痕愈发清晰，终一拂袖大步去了。

　　她真的想不明白，以珠玉换亲人康健，错在哪里……

　　一路失魂落魄走回居处，远远瞧见廊下跪着个人，沐曦眼底升腾起快意，将面上泪痕拭了，慢悠悠踱到那人面前。

　　“呦~我当是谁呢，堂堂国公府七小姐，怎么来我这儿跪着，若是让旁人看着了，不知怎么说我呢。”

　　沐欢抬起一双水眸乞求道:“求四姐姐开开恩，可否将药方与欢儿看一眼，娘她快不行了，求求您！四姐姐，求求您开开恩！”

　　沐曦冷笑一声，“那方子可是我用真金白银换来的，若你能拿出那么些金银珠宝，我将方子给你就是了。”

　　沐欢顿时瘫坐在地，双目无神地喃喃，“我……我只有几文，怎能抵姐姐那般财力……”

　　沐曦一声嗤笑，“没钱呐~那就怨不得我了，听天由命吧。”说罢，头也不回进了院中，身后贴身丫头将院门重重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