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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因由 ...

  •   一道低沉蕴着磁性的嗓音从背后传来,李妈闻声一震,话筒从手中滑落,扯着长长的线垂到地上。

      “少……少爷,您回来了。”

      林立梵皱着眉,神色满是不耐,他没再理会李妈,身体微倾手指轻轻一挑,勾住电话线将听筒拉起放到耳旁。

      听筒内不断传出“喂”声,还夹带着一两句不堪入耳的话。

      林立梵辨出声音,眉头皱得又紧了些,五指俯撑在桌面,手背隐约现出青筋,“妈。”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接着便似换了个人般,话筒中传来一道又一道温和慈爱的声音,“梵梵呀!宝贝什么时候回来啦?妈都要想死你了喽!这次回来待几天呐?督军将你放在军营,妈想见你都见不到,梵……”

      他双眼紧紧闭上又缓缓睁开,抑住眸中戾气,“妈,你又让李妈盯着禾霁了?”

      电话那头默了默,“梵梵,你提那小贱人做什么,李妈只是做了她该做的,若我不防着她,我们母子二人怎么在督军府立足啊!”

      又是这番话,从小到大,没完没了,总是这番话……

      “够了!”

      “砰”地一声巨响,话筒连带机身四分五裂散落在地,筒中彻底没了声音,林立梵看着在旁瑟缩着的李妈,只觉得烦闷。

      “若再让我发现一次,别怪我在军中找柏明麻烦!”

      李妈闻言脸色忽地变得煞白,腿一软歪坐在地,一双手犹似生出摧林穿石般的力气,紧攥住林立梵裤脚。

      “二少爷,我就这一个宝贝儿子,可千万不能伤着他啊!我家那口子当年可是为督军挡过枪子儿的,您……您不能这么没良心啊!二少爷……”

      一阵絮叨直搅得林立梵心火冲天,却又奈何不得半分。

      李妈那口子妥妥一个军混子,有仗往后躲,有敌引人杀,整日借着个督军府的名头四处吃白食,若有人敢有异议,抄起板凳就往人脑袋上砸。

      时日长了,沿街经营售卖的只能每日祈祷那混子今天不找事,若轮到自家,也只得自认倒霉。

      一日,林督军外出巡查,却不知道哪里来的毛贼要暗杀他,那军混子眼尖,看着一人影朝督军这边袭来便蹭地一下挡过去,被射了个肚穿。

      那混子命硬,最后高低是救了回来,自此便被督军视为座上宾,由着他拿着大笔钱挥霍,也将独子安排到军中,更甚是将他老婆安排进督军府,负责掌着小楼这边的事务。

      这一家三口平日里里外外没少惹事,但都被林督军一句话压了下来,旁人也拿他们无法,只得纵着三人行径。

      林立梵在军中待了这许多年,也听到过不少风言风语,说是督军遇刺一事另有隐情,但一直没抓到确切把柄,也只能一日日忍着柏明那混蛋在军中做搅棍。

      今天撞着的这幕,加上李妈方才话中明里暗里透出的威胁意味,倒是真让林立梵下定了决心,必将当年那事查得水落石出,若传闻属实,趁早将这一家祸害除出去。

      林立梵往后一退,硬将李妈带得一个趔趄趴在地上,被抓过的裤腿失了平整的样子,蜷蜷生出褶皱。

      懒怠再看那人,男子转身朝二楼走去。背后,李妈不停哭嚎着,直恨不得将整个督军府的人都引了来,听她痛诉林立梵的不义之举。

      上到二楼登时清净了些,林立梵经过林禾霁房前时刻意放缓了步子,眉眼间不觉浮上层柔色。

      想起方才李妈与人通话时所说,眸中光色不觉暗淡了些,脚下重又恢复往日的步幅,几步到了一扇门前启门走了进去,却在关门时顿了顿,到底是留出一道缝。

      男人在桌前呆坐半天,窗外天色已隐见深穹。

      “啪!”

      室内瞬间充溢暖色光线,透过那道缝流向廊间,似心中烛火,幽幽燃了半宿。

      林立梵垂首坐在书案前,却无心去看桌上罗列着的文件,手中一遍又一遍摩挲着一支钢笔。

      这支钢笔外观并没什么稀奇的地方,只在笔夹上刻有一行小字“Joyeux Anniversaire!”,后面还有一个由三道笔画构成的丑丑的笑脸。

      似是忆起什么,林立梵轻勾唇角,呆呆笑起来。

      “禾禾,明个儿我来接你上学啊!”

      “不用!”

      “对人家不要这么残忍嘛~”

      “放开,我不想对你爆粗口。”

      “好吧好吧,听我家小禾禾的,你回去早点休息啊!”

      “罗里吧嗦。”女子轻呵一声,一阵开关楼门的声音响起,随后,汽车引擎响动,“嘀!”声一下后,渐渐去远了。

      林立梵唇线又成了往日那般坚毅模样,面上也微微现出些寒意。

      钢笔被放回锦盒,男子缓缓起身,几步迈到门后。

      许是李妈哭嚎太久,见无人来睬她,自己觉得无趣便回去睡了,因此并未听到那人与林禾霁的扰缠声。

      脚步声从楼下踏到厅堂,经了楼梯,渐渐朝这边来……

      “咚……咚……咚……”声音并不很大,听在林立梵耳中却尤为清晰,和着心跳,将呼吸扰乱。

      林禾霁看见从书房中透出的那道光,步子顿了顿,面上现出些嫌恶的神色,启门进屋后就将房门狠狠关上,发出一声巨响。

      林立梵握着门把的手紧了又紧,直攥得手背青筋根根爆起,却始终没有勇气打开那扇门,像个兄长那般去质问她,为什么这么晚回来?!还是和一个男人?!

      几不可察的一声叹息,林立梵终还是放开把手,又回了去。

      “啪!”

      室内重归黑暗,一如某人的心,在片沼泽中沉沦,直将自己溺毙……

      林禾霁无法描述她现在的思绪到底有多乱,桩桩件件前世今生,将她牢牢覆在一只叫作“命定”的巨掌下,无法挣脱,已近……窒息。

      今天她转了圈圈绕绕,总算是见着游子从小时的相片,当林禾霁看到那张相片时,呼吸都窒了瞬,虽然已在心中猜定几分,但仍止不住一股寒流从头蹿到脚底,一身冷汗就这么给激了出来。

      试问,谁看着一个梦中人出现在现实中,能不觉得惊悚?!

      还有一件事,便是书房中的那人,她异父异母的……继兄。

      这事说来可笑,林督军与夫人自打成婚,感情便一直很和睦,生了两个孩子,一位是大小姐林洔,一位便是二小姐林禾霁。

      变故发生在林禾霁两岁那年,一个风雪日,林督军带回来了个女人和个五岁的男孩。

      林禾霁只记得父亲先是苦苦哀求,再之后父母二人开始争吵,说是争吵也不恰当,独母亲一人发了疯般撕打父亲,将家中能摔碎的东西统统摔了个遍,父亲只是在一旁沉默地站着,角落里那女人紧护住怀中男孩,蜷缩在一侧墙角。

      小禾霁清清楚楚看到,那女人在母亲痛哭出声时,脸上露出的那副狞笑,却在父亲看过去的一瞬,换上副楚楚可怜的面孔。

      小小人儿看到母亲痛哭,心中正感到难过,看到那女人发笑,只觉那人奇怪得很,加之那人打扮得妩媚风骚,倒像是大戏院里扮出的妖怪,看戏见到妖怪出场,可是要人人喊打的。

      再后来,母亲着人匆匆收拾了行李,带着姐姐……便走了。

      林禾霁六岁时,母亲来看过她一次,只是面色冷淡地说,她已改嫁给一个外洋人,这便要出国去,往后不必寻她,只当作她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从未有过一个母亲和一个姐姐。

      小禾霁当街痛哭,又是哀求又是痴缠,告诉母亲她想跟着一起走,不想回去见到那妖婆和那个讨厌鬼。

      而母亲……轻轻拂开了她的手,任凭她趴俯在地哭得如何不堪如何卑微,也没再回头,上车便走了,再无音讯。

      小小人儿当街哭晕过去,最后还是那讨厌鬼认出被人群团团围住的她,将她抱了回去。

      自此,她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一件接一件的荒唐事在自己面前发生。

      那讨厌鬼改为林姓,因着长她三岁,便顶了她的位次,成为堂堂督军府二少爷。而她,货真价实的二小姐,倒被一外人顶替,成了老幺。

      那女人被纳为姨太太,整日在家作威作福,明中暗里给了林禾霁不少苦头吃。

      她的爹此后倒是再未纳过妾,却也未抬那女人的位次,督军府太太这名分便一直空悬着,凭白让外人觉得林督军专一,对原配夫人专情,呵!真是可笑。

      倒是一件事让她稍感有些庆幸,还好,那讨厌鬼和梦中的二哥沐湛长得并不一样,虽同为二哥,却是全然不同的感情。

      她莫名有些羡慕上一世的自己,不管周遭环境多么惨淡,起码,她有个能诚挚相处的二哥,有个视她如珠玉的母亲,如此这般,也便足够了。

      可惜……

      林禾霁从枕下摸索出那张已经泛黄的相片,借着月色,凝视着相片中笑得欢畅的一家四口。手指轻抚着母亲与姐姐的脸,口中不住呢喃,“为什么不要我了?怎么就……不要我了呢?霁儿,真的好想好想你们……”

      呜咽声在屋中荡着,与窗外冷月相合,留下一室孤寂。

      门外,男人心微微抽痛,那么高大的一个人无力地靠着墙,缓缓下坠,作出婴儿蜷缩抱着的姿态。

      是了,这道鸿沟,此生怕是难逾,但在心间留下深深浅浅影子的人,又怎能轻易将她割舍。

      情难自抑,行事由人。世间万般难事,哪有什么以一解百的法子,一分一寸皆在转念间,姑且随他去吧。

      林禾霁身心疲累,双眼缓缓阖闭。

      眼前景致逐渐清晰,仍是那一脸惊惧的女子,呆愣在原地看着步步向她走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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