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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勾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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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风吹得西鹬迷了眼,她从狸水镇回来后,再没人提起过陈引的名字。
“其实我一开始只是单纯地想做个的摄影师,但是接触了电影摄影才发现,这比纯粹的摄影有意思多了。所以我才想着要试一试。”
西鹬听完他的的自述,垂下头,不知道在想写=些什么。缄默良久,她又重新抬起头,用下定决心的眼神,郑重其事地对他说:“你看我行不行?”
司锦被她的这份认真弄得猝不及防:“啊?”
西鹬瞳孔里透着夕阳最后的光辉,燃烧着,如熊熊烈火,她坚定道:“我们一起做这部微电影,你愿不愿意相信我?”
司锦望着眼前的姑娘,一时间竟有些看不清自己。他对她有种天生的信赖感,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而来,他笑着回答:“当然。”
接着,他掷地有声道:“我请你当我的导演,西鹬,干不干?”
西鹬瞪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这么放心我?我可是一丁点经验都没有。”
司锦轻松笑道:“我这个电影摄影不也是从零开始?”
“既然你都请我了,我当然干,而且我还要给你干得漂漂亮亮的。”西鹬伸出小拇指,眼神示意他,“盖个章,以后我们就是合作伙伴了。”
少女神采飞扬,蓬勃而热烈,火烧云般簇拥这他。如果不是时令从不出错,司锦会怀疑他见到了一整个春天。
他郑重地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勾上她的,拇指相贴之时,他左侧的一根肋骨被心脏狠狠撞了一下。
一腔热血过后,西鹬恢复冷静:“那我们资金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先说明一下,我这个月靠吃馒头才能勉强过活。”
“这你不用担心,我们不差钱的,到时候给你发工资,而且,如果拿了奖,还有奖金拿。”
西鹬水灵灵的眼睛充满欣喜:“我还有工资拿?”
嗯嗯,她就是见钱眼开的人。
司锦觉得这姑娘挺逗:“对呀,我们这也算是正经项目,当然发工资喽。”
天快黑的时候,西鹬请司锦吃了一份她最喜欢的华夫甜筒。
他们坐在遮阳伞下面,司锦小口小口咬着,西鹬眼睁睁看着。
司锦感觉他再不说句话,西鹬的眼神会烧穿他:“你收藏的那份胶卷,上面的人是纪老师吧?”
他没仔细看,胶片黑白分明的,人物有几分纪敛冬的神采。
西鹬咽咽口水:“是。”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也不拐弯抹角:“你爱慕他?”
西鹬手支着下巴,很是无奈:“我觉得这件事先放一放。”
“喜欢这种事还可以放一放?”
她目光坚定,像是能看到结局似的:“给他点时间,也给我点时间。我有信心,他一定会很喜欢很喜欢我的。”
司锦好像误错了“给点时间”的意思:“他最近一定很不好受吧?”
西鹬皱着小鼻子:“他哪里有时间难受,没了工作才是真的要了他的命。”
“我不明白,一条小小的新闻报道为什么会断了他苦心经营十多年的演艺生涯。”
西鹬也不明白,她很多事情都不明白,十年的冲锋陷阵,却败在——
“人言可畏。”
她一想到纪敛冬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需要像昨晚那样巧言令色,她心里就堵得慌。
虽然她知道他过这种日子已经过惯了,该有的脸皮也全磨没了。只不过是一切重新开始而已。
可是,谈何容易。
那可是,十年啊。
国际微电影大赛作品招募截止时间在十一月下半旬,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只有一个月左右的准备时间。
司锦给她看了他自己选的电影主题以及剧本初稿。
结果对方收到了西鹬很不留情面的否定。
“司锦老师,我承认您在摄影上的造诣深厚,但是这剧本确实有些…简陋。”
司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的确不擅长这个。”
“要不我试试?故事大纲和立意都挺好的,我帮你润色润色?”
司锦激动地抓住她的胳膊:“西鹬妹妹,你还有这方面的才能?”
西鹬笑:“才不才能先另说,毕竟咱也是文学院的嘛。”
司锦不喜欢走常规路线,剑走偏锋选择了超冷门的主题:自恋。
女主角凭一张纳西索斯的画像穿越到八年之后,无可救药得爱上了一个在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唯一愿意听她说话的男人。而那个男人得知女孩心意不久后就溺死在水里。女孩觉得这是对她破坏了另一个时空社会秩序的惩罚,她悔恨万分,同样沉入水底。在最后一刻她才意识到,他们是多么相似,相同的故乡,相同的大学,连出生日期都一模一样,而他正巧比她大上八岁。
一个时空里,是不允许两个相同的人存在的。男人在无数次女孩幸免于难的遭遇中,悟出这个道理,然后甘愿自溺于水底。
彻头彻尾的悲剧故事,西鹬删繁就简,将重点落在二人的情感对话和最后的死亡高潮之上。
她咬着笔尖,看着大段的过于小白的对话内容,利索地全部划掉。对话再含蓄克制一点,剧本张力会更强。
西鹬第二天就把改好的第一稿拿给司锦看了。
司锦看完啧啧称奇:“西鹬,你不去当编剧可惜了。”
“我平时看大段大段的史料文献脑子已经够拥挤的了,还是导演好,用镜头讲故事,更生动更直观。”
司锦朝她眨眼:“导演可不好当,但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
一个微电影团队,一个导演,一个副导演兼摄影,一个投资人。评委看了这样的阵容恐怕也会啧啧称奇吧。
纪敛冬在剧组待了一整天,滴水未进。今天日子特殊,纪敛冬借口回家陪父母吃饭,拒绝了聚餐的邀约。摄制组离家不远,他没有开车,踱着步子慢慢走回家。走到地铁站旁边时,他突然想到最后一次见西鹬时的情景。
那么小巧单薄的一个女孩子,像个被人抛弃在街角的崭新毛绒玩具似的倒在那里。过路的人行色匆匆,最多只分给她一个怜悯的眼神。
抱在怀里和背在背上的触感不同,背部肌肉没办法描绘大小,但怀抱可以。她比他想象的还要轻盈瘦小许多,像片发育不良的悬铃木叶子,初秋了仍不愿意离开准备休眠的枝干。
当时情况紧急,他来不及反应,直接带着西鹬去了附近的综合医院,挂了急诊才查出来是智齿发炎。
他喝了太多酒,不方便晚上送她回家,就打了电话给于辞。
对面听起来很不耐烦,带着脾气不好的鼻音:“兄弟,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抱歉。”
“你过美国时间,但咱过的是北京时间呐。”
纪敛冬言简意赅:“急事,拜托。”
于辞睡衣都没换,直接套了件长款外套,风尘仆仆地出现在牙医门诊。
他东倒西歪地坐在科室门边的座椅上:“你说的急事就是把这姑娘安全送回家?”
纪敛冬立在他对面的墙边,医院的白炽灯照得他更加苍白了:“她在这无亲无故的,我不希望她觉得自己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于辞打了个哈切:“你不可能永远帮衬她。”
他只随口说说,并没有要劝说的意思。
纪敛冬将手插进薄大衣的兜里:“我知道,我已经放手,但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路边躺着吧?”
于辞盯着他的脸找了好久,想找到意思破绽。但没有。
他将长外套拢了拢,语重心长道:“纪敛冬,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对人姑娘有别的心思?”
纪敛冬将头仰靠在墙壁上,天花板的白色灯光让他有一阵眩晕,他闭上眼睛缓了几秒,隐忍道:“我不敢有,也不能有。”
于辞眼皮子掀了掀:“什么不敢不能的,你跟她非亲非故的,一对成年陌生男女,被你搞得这么畏畏缩缩有口难言,跟禁忌恋似的。”
“她太年轻。”
于辞开玩笑道:“你是怕她再过几年,发现你已经人老珠黄,抛弃你吧?”
纪敛冬勉强扯出一丝笑:“也说得过去。”
“大哥,我似乎找到你这么多年还单着的理由了。”
纪敛冬理性过剩,顾虑太多。这么多年了,他唯一为之冲动并且饱含热情的事就只有演戏了。
他自嘲地笑笑:“我主要是怕她再长大些,长到三十岁,回过头来发现,自己人生才刚刚开始的时候,就因为一个男人而停止生长。她会后悔选择在一个比自己大那么多的男人身上追逐爱情,而不是去探索更广阔的的天空。”
“你怎么这么笃定,她跟你在一起,就是放弃了未来?”
“她太小,人格还没定型。在这个时候,她的生活里应该充满了冒险、激情、青春、课业、探索,而不是委身缠绵不休的爱情。我能做的只有把她往正确的道路引,如果这件事都做不了了,我也没理由再待在她身边。”
他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他祈祷这份深思熟虑不是他拼命钻牛角尖得到的答案。
于辞整个人舒展开,淡淡地打量着他:“我不知道该说你是太看得起自己的影响力还是把她想得太脆弱。”
纪敛冬踱步到诊室门口,望着躺在担架床上的西鹬,脸色晦暗不明:“是我想太多了吗?”
“你不能总把她当小孩看待,你如此苦心挣扎,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还没有做好身份转换的准备。”
纪敛冬脑子很乱。他之前一直奉行的准则被于辞另辟蹊径打破。面对个人感情,他确实不擅长用迂回的角度去看,他习惯度量长短,权衡利弊。
他说出的话让自己很痛苦:“我只是不希望她人格里有我的影子。”
于辞笑道:“有你的影子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在于辞心里,纪敛冬人格堪称完美,温柔、耐心、沉稳、克己、守礼,不乏是个诲人不倦的人生导师。
他带出来的孩子一定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