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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纯真 ...

  •   陈引轻咳一声,纸巾在手中对了几折:“你不该打人。”
      她将杯中剩余的金巴利一饮而尽:“我真希望他是死了,看来我下手还不够重。”
      “梁笑,你就这么恨他?”
      “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神父的外表之下,藏着多肮脏的心吗?”
      他问时心里发紧:“他对你不好?”
      梁笑鄙夷道:“他龌龊无比。”
      陈引回想起他们那天一起去看库布里克的电影,梁笑没看几分钟便狂吐不止。
      不是因为吃坏肚子,不是因为讨厌黑暗封闭的环境,而是因为电影本身,因为亨伯特,因为多萝丝。
      他幡然醒悟,梁笑对Arthur的恨,不只是叛逆的恨。他双手微微颤抖着,愧疚道:“对不起,要是我知道,我绝对不会让他接近你半分。”
      “你没必要为过去忏悔,还有,“绝对”这种承诺,你拿去骗骗小女生吧。”

      陈引不死心:“如果我那天准时应约,你会不会跟我去加州。”
      “那时的我,可能会。如果那天是你,我会去加州,我们会彼此相爱,然后互相厌倦,各奔东西。我会留在加州,而你会回到国土。狸水镇不会有一家名叫“Tres Cepas”的酒吧,你也不会再遗憾没赴我的约。”她稍作停顿,问道,“你喜欢哪种结局?”
      “梁笑,你太悲观了。”
      她笑道:“我只是认清现实罢了。陈导是拍电影太久分不清现实和戏剧了吗?”

      梁笑的话语有些刺耳,陈引静默片刻。
      他继续道:“那个雪茄盒,是他的东西吧。”
      雪茄盒表面金漆脱落,锈迹斑斑,看起来年代久远,放在那里扎眼又突兀。华盛顿的酒柜中间放的是一只雕花时钟,他记得很清楚。
      “我圣诞夜送给他的礼物。”
      “好。”陈引只抛下一个字,便径直向酒柜走去,将那老朽的雪茄盒取下来,用手掌拭去陈旧的灰。
      “你要做什么?”
      “他没有死,所以你不用祭奠他。他伤害过你,他忏悔一辈子都不足够。你送他的礼物很用心,但他不配受用。”他将雪茄盒放回原位,“梁笑,我希望你将它放在这里是因为你已经解脱,而不是在忏悔中煎熬。”
      梁笑神色微动,随即轻蔑道:“他对我来说比垃圾还不值一提。”
      “那我呢?”

      西鹬隔着几里地都能听到Tres Cepas那震天动地的音乐声。她推开玻璃门,铺天盖地的音乐压得她无路可逃。酒吧一改往日小资情调,少男少女们扭动腰肢,狂欢热舞。
      西鹬烦躁地捂住耳朵,便看到梁笑正独自饮酒作乐。
      她将梁笑拉向后台的走廊深处,开玩笑道::“梁老师,你是不是打算解聘我了?”
      梁笑醉醺醺地用食指勾起她的下巴:“何出此言啊妹妹?”
      西鹬仰头表示拒绝:“我看你最近比较喜欢噪一点的音乐,摇滚我可唱不来。”
      她忆起往昔:“十几年前,那座酒吧都是放的这种歌。”
      西鹬拉着梁笑席地而坐:“现在不是十几年前了,这里也不是华盛顿。你放这么吵的歌,镇民会投诉的。”
      梁笑眉间拧起转瞬即逝的哀愁:“对啊,都不是十几年前了,一切都过去了。”

      西鹬见她状态不对:“你喝醉了?”
      梁笑拉起她的手,轻轻握着:“西鹬,我问你,我是不是特别肮脏,不知廉耻?”
      西鹬回握:“当然不是,你很洒脱,很自信。人也很好,给我发的工资是之前我打工地方的两倍。”
      “你别哄我了,我知道镇上人是怎么说我的。”
      西鹬紧紧握住她的手:“你别听他们的,他们一辈子生活在狸水镇,只习惯一种生活方式和社会模式,所以对他们来说,你的行为确实格格不入,就像这座酒吧一样。但是还是很多人会来这座酒吧,很多人羡慕你喜欢你。”
      梁笑见她一脸认真,捏了一把她的脸颊,逗她:“唉哟,妹妹什么时候这么油嘴滑舌了?是不是被陈引那老东西带坏了?”
      “我很认真的。其实我觉得一件难题不只有一个解法,如果这条路你走的不由心,不如试试换另一条。”她说完有点犹豫,像在判断自己的知觉对不对,“你其实很渴望爱吧?”
      梁笑突然靠近,与她鼻尖只隔着一个指关节的距离:“陈引跟你说什么了?”
      “他什么都没说,我猜的。因为我也一样,我同样渴望永恒的爱。你因为渴望而惧怕,我因为渴望而小心翼翼。”她望进她眼底,眼神在拨她的内心,声音很轻,“你吻那么多男人,是不是在寻找爱人的感觉?”
      梁笑的睫毛扇起,扫过一小阵微风:“我找不到。”
      西鹬鼓励她:“你再找找,总会找到的。”
      梁笑坐直身子,又开始打马虎眼:“你在挑唆我勾引男人?唉,妹妹在我这里尽学坏了。”
      西鹬两手握住她的纤手,朱红色指甲像教堂的窗户:“爱和勾引不一样,也不是爱男人才算爱。”
      梁笑听进心里,嘴上却打着趣:“你还想挑唆我勾引女人?”
      “……”

      西鹬放直盘起的腿,找了个轻松点的姿势:“其实我是有件事想来找你谈谈,关于陆持。”
      “跟我说了那么多大道理,原来是为了这出?”梁笑用空着的那只手一下下拨动西鹬左手带着的檀木珠串,跟拨念珠似的。
      珠串在她手腕处滚动,轻挑慢捻着她的血管:“你知道,年轻人很多事都容易当真的。你吻他是意外,但他却觉得是爱情。”
      “我会好好跟他说的,其实我最近真挺烦他的,缠人缠得忒紧。”
      西鹬靠在墙上,懒懒地晃着腿:“你语气好一点,我怕他受不了。”
      梁笑笑得意味不明:“这么担心他?”
      西鹬做了一个打住的动作:“他是我朋友,还为我打过两次架。”
      “台球馆那次我知道,还有一次是为了什么?”
      “我因为打工的事情被同学造难听的谣,他为我打抱不平。”打得可狠,要不是他父母,早被处分了。

      “他看起来很喜欢你。”梁笑想起西鹬第一次出现在他的酒吧,陆持眼里闪烁的动人的光。
      “以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现在我发觉并不是那样。”
      “怎么说。”
      “他喜欢我是因为我身上有他向往的东西。他以前或许觉得我冷漠无情、不甘平凡,有鸿鹄之志,未来可以去他去不到的地方。但我偏偏爱上一个人,偏偏甘愿四平八稳地走上大学的道路。我在他眼里也变得世俗而平庸了。”
      梁笑觉得有些可笑:“他拿你当神仙供着啊?”
      “可不是吗,现在神像倒塌了,而你,打开了他潘多拉的魔盒。”西鹬说这话时,下意识地点点她的眉心。
      “我只是吻了他而已。”
      “而他第一次尝到了欲望的滋味。”

      老神婆蚩银预测再过几日,狸水镇将要迎来一场灾难性质的大暴雨。
      陈引虽然不信神佛,但这一连闷热了许多,确实是有场大暴雨的前兆。他怕暴雨会影响拍摄进度,于是将之后今天的拍摄任务全部往前挪了几天,整个剧组加班加点地赶工拍摄。
      陈引跟纪敛冬两人跟住在拍摄现场了似的。
      这天西鹬下班回来,洗完澡躺在阳台摇椅上,望着浓稠化不开的黑夜。天气闷热的厉害,空气里的水分子临近饱和状态。西鹬伴着潮湿的花香,在摇椅上睡着了。
      朦朦胧胧见,她感到自己被人从摇椅上抱起,揽进了一个十分令人安心的怀里。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伸手勾住那人的脖子:“纪老师,你回来了?”
      纪敛冬把她轻轻放到床上:“怎么不进屋里睡?”
      “我好几天没见过你了,让我看看你的脸。”西鹬仍勾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纪敛冬顺着她的劲儿蹲下。
      “好,你看看。”
      脸还是那张脸,但脸颊瘦得差点凹陷下去,眼里的红血丝像是从受难钉里溢出来似的,眼底乌青,像结了一层潮湿的青苔。
      什么破电影,这么糟蹋人的。
      她指腹沿着耳垂一直摸到他的下巴,青胡茬描绘着她的指纹,像要改变她的命运似的,她小脸皱巴着:“你又老了。”
      纪敛冬没有阻挠,任她摸着:“我每天都在变老,你也每天都在生长啊。”
      “你不许变老,不然我就不请你看《第十二夜》,不还你钱,不陪你在北京看雪了。”
      纪敛冬好脾气地笑:“好,我努努力。”

      灯光照得他头顶有几分银闪,西鹬让他低头,他乖乖照做。
      她在他头上胡乱揉了几下:“你都熬出白头发了。”
      “那请西鹬妹妹帮我拔掉。”纪敛冬将头埋得更低,邀请她拔他的白发。
      西鹬仔细拨拨找找,拔了他六根白发,她摊开手心:“这六根头发我没收了,你不许再长了。”
      纪敛冬笑着点头,一直说好。
      “你快去睡吧,脸色死气沉沉的,像刚从阴曹地府里爬上来似的。”
      纪敛冬站起来时些许吃力,撑着床沿借力,才堪堪站稳,他的嗓音也沉沉的:“我们西鹬怎么还骂人呢。”

      纪敛冬没打算在家里过夜,还有场大戏等着他凌晨拍。他只是趁着休息的空档回来看看西鹬。
      待西鹬睡着了,他就拎着一袋速食往拍摄现场赶了。
      西鹬听见响动,偷偷起床,猫在阳台花盆后面,看着他忙前忙后,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院门带上。
      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很疯狂,有的人爱疯了,有的人工作疯了,而她在疯与不疯的边缘徘徊着。

      预言的暴雨之期将至。
      祠堂前,姜芝着红衣随礼乐而舞,腰铃碎响。歌声古老而悠长,似与神明对话。她举着熊熊燃烧的火炬,准备点燃祭鼎的仪式,以求告慰上苍。

      西鹬院子木门险些被叩烂。
      她一打开门,便看见蚩银由于焦急而褶皱成千层蛋糕的脸。老神婆拄着神杖,用能敲出土地公的力道钉打着地面。
      老神婆声色如鼓:“西鹬,祭祀仪式出了点差池。”
      西鹬把着门环晃晃悠悠:“什么差池?小圣女累倒了?要让我顶班?”
      蚩银眼神警告她不要开玩笑:“祭鼎的火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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