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月》瓦猫

5、第 5 章

　　在神授的日子，我学会了的不只是如何生存，附加着的东西在现实中渐渐让我透不过气。我习惯对别人保持戒心，由于环境的突变，戒心转变为自我的封闭与沉默，所以就算我对过去的一个月持满意的态度，却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包括我的父母。也许安祁的存在就是为了弥补我的这个缺陷，他的阳光活泼，让我能在最自我堕落的时刻里回到现实。而他也是我进入神迹以来唯一一个愿意说话的朋友。但是最近他好像有点奇怪，话不如以前那么多，坐在宿舍里发呆的时间却多起来。
　　其实，在神迹的绝对自由中总是透着一股很怪异的气氛，这种莫名的不安不只是建筑的问题，也不是欧阳刑夜的出现与他的礼物背后的真实。是什么我完全忽略了?
　　明天就是成为正式生的日子了，即一个月后成为神迹学生的时间界限。已经半夜，安祁又是坐在床上发呆，他这两天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眼里有着一股矛盾的伤感。“怎么了？”我是第三次这样问他。他是第七次这样半夜坐着。
　　“晃月，你说明天会有多少学生留下来?”
　　“应该没有人会退出吧？我觉得神迹很好啊。”这里和神授比起来已经是天堂了。
　　“恩，我只是有点激动，明天就真正成为神迹的学生了，睡吧。”安祁对我笑了笑，转身躺下了。

　　第二天是个周末，安祁一大早就出去了。我忽然就想见见欧阳刑夜，他上次问我知不知道一种病，孟乔森症候群，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却让我一直困惑着，也许这也是我不安的因素。1003，敲门，无人应门。我正打算离开，一转身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我走过来，一瞬间我怀疑自己在做梦。
　　“啊，小月月，又见到你了。”微笑着和我打招呼的是白矢！
　　“为什么?”我的心一沉。
　　“什么表情啊？不要每次见到我都像见到鬼一样，很伤心呢。”见我不答话接着说：“我也是这里的学生啊，怎么之前没有告诉你？啊！上次好久没见，太激动了，所以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忘记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描述我现在的感觉，低头看见他手上提了个包。的确，很多老生都是现在这个时间才返校的。
　　“你来找刑夜的？他不在？呵呵^^，你去油画系的画室那边看看，周末的话他一般都应该在那里的。还是你要来我这边坐坐，我就住刑夜旁边，1030，小月月？”白矢还在自顾自的说着，我已经迈步走开了。

　　关于白矢我觉得是我见过最奇妙的生物，他在神授时就一直是这样，灿烂的笑容，笑得极其美丽，却让人不寒而栗。在那样血腥与黑暗的世界里，他的存在有如无关紧要的影子，像个装饰，经常静静的站在晃月旁边。在绝望时拉你一把，在安心时推你一下，是让你恨不起来，却忘却不了的存在。

　　走出宿舍，我直接去了美术楼。有点佩服自己，现在已经学会排除多余的思考，直奔一个目的。
　　油画系的画室在一个月间我只去过一次，一是因为学校专业科系多，分不过来；二是我去的那次三个画室里一个人也没有.所以之后也没有去过。
　　美术楼是我最喜欢的学校建筑之一，通体呈金黄色，造型简洁而流利，据说是以布朗库西“空间的鸟”为原形设计的，油画室在这幢的七楼。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松节油和上光油的味道，走廊很安静，我一路看过去，油画系的三个画室都是大型画室，里面摆满了各种静物和石膏，画架，却没有看见欧阳刑夜。我正想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他不来找我，不安总会过去的。这时走廊最边上的房间门忽然打开了，一头鲜艳的红发，一脸笑容的欧阳刑夜走了出来，一边讲着电话:“恩，我看见了，知道了。那晚上见。拜。” 边对我喊：“李晃月，这里。” 我一愣，走了过去.

　　“怎么？你不是找我申请退学吧？白矢刚刚打电话说你很急着找我呢。”一边走进一间略小的房间：“进来吧。”
　　这是一间较小的画室，光线颇暗，说是画室其实有点勉强。整个房间大概50几平米，完全如一个单身公寓的客厅兼卧室。只是大部分的空间空出来，摆了画架和绘画工具。金黄色的落地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巨大的画布上还只是淡淡的素描稿。

　　“就是这个人吗?也叫晃月的?”在我扫眼这个房间的时候，忽然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我朝发声处看去，一个男生?用一块布裹着身体，横躺在床上。我不太确定他的性别，他的皮肤在昏暗的房间里几乎和裹着他的白布一样的颜色，中长的碎发，五官秀丽而柔和，半闭着眼睛，在这样暧昧的环境下显得慵懒而性感。
　　“和晃月一点也不像呢，不过是我喜欢的类型呢。我是安洛凌，男性，不要奇怪，你刚刚不是在猜测我的性别吗？”
　　“小心你的辰一抓狂，最近他可是警告过我的了。”欧阳刑夜淡淡的说，然后转向我：“怎么了?有什么事吗?难得你会主动找我.。”
　　“孟乔森症候群，什么意思？”我有点不自然，床上的视线对着我不停的扫描。虽然他还是半闭着眼睛，但我总觉得那样的视线让人心慌。
　　“怎么?想不到你记着这个事情。我还以为你会对我的礼物保持兴趣，表示感谢呢。”欧阳刑夜没有正面回答。
　　“我想不用，我没有记错的话，那应该是我的东西。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不方便我就不打扰了。”我现在只想离开。
　　“孟乔森症候群，别名“代理英雄候群”，是解离性同一性障碍的一种。“床上的声音缓缓说道。
　　“我对医学没有研究。”
　　“说明白点，就是通俗的多重人格^^?明白?”再次的解释。
　　“谢谢你的解释，我不多打扰了。”我起身要出门，欧阳刑夜问：“你就是来问这个的？”
　　“是的，问完了。”
　　“慢着。”说话间，安洛凌忽然起身。“既然来了，就大家一起待待，你没有见过刑夜画画吧?看看也好，对你决定选专业会有帮助的。”
　　“不用了。我自己会决定自己的选择。”
　　“那你想不想听听安祁的选择?”
　　“什么?”我的心跳开始加快。安祁?为什么?
　　“很奇怪我为什么认识安祁吧?”安洛凌脸上荡起一个妩媚的微笑。“其实我跟他很熟的，关系也很复杂。
　　”
　　“安洛凌！”欧阳刑夜忽然出声阻止他的说话。
　　“呵呵……刑夜，不要那么紧张嘛，我自有分寸。而且我的确和安祁很熟啊，他现在是我的学弟来着。”接着又转向我：“你先不要走，我还有点事情想和你说呢。”
　　“刑夜，你接着画吧。”说完转身上床。我一刹那楞在原地，不知道是否应该留下来。这时安洛凌却缓缓拉下身上的白布，露出未着一物的身体。自然的在床上舒展，完全没有顾忌我的在场。欧阳刑夜则站到了画布旁，动手继续画画.我看不出安洛凌有模特的样子，在我的脑海里，模特都是摆好姿势一动不动的.而从欧阳刑夜画的素描稿上，我也完全看不到人体的样子，只是各种奇妙的线条组合。一瞬间刚刚让我觉得气氛暧昧的地方静得只有笔芯摩擦画纸的声音，欧阳刑夜平常挂在脸上的笑容也换成我从未见过的认真，而安洛凌的身体虽然是□□的，也足够吸引人的美丽，却没有让我联想到神授，那是有如在圣洁的光环照耀下纯洁的婴儿。我呆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这一幕。心底有种微微的骚动，漫延开来。
　　“我说的对吧，看刑夜画画是对你有好处的。尤其是模特还是我安洛凌。”床上的圣婴忽然开口打破沉寂。“你刚刚连安祁的事情也忘记了吧？其实我是音乐系的啊，所以……”
　　“哐！”门被人用大力踢开，也打断了安洛凌的话。“安洛凌！你这个白痴！果然在这里！欧阳刑夜你这个混蛋又拐带这个白痴来这里！”一个身影快速冲了进来，还不忘记顺手带上门。接着直接冲到床边一把扯起床单把因为突发事件而楞住的安洛凌裹了个严严实实。
　　“哎……”欧阳刑夜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画笔。
　　“辰一，你怎么来了？”安洛凌任由来人的动作，然后被抱在他怀中。说话的时候语气更加柔和，而且一直半闭的眼睛大大的睁开，眼光柔顺得连白痴也看得出来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没有理会怀中人的问话，来人转向欧阳刑夜，语气十分不好：“刑夜，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吧，不要找洛凌做这种事情。”
　　“辰一，不要这么激动。”欧阳刑夜又换上了微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为什么找洛凌。”
　　被唤作辰一的人脸色逐渐舒缓，脸上气愤慌张的表情也消失了，一张脸变得毫无表情。我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忽然他看了我一眼，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却对着刑夜说：“他也在场？那么他的眼睛我要了？”我心一震，什么？他刚刚虽然是询问的语句，却是肯定的语气。我的眼睛？！安静，一股熟悉的恐惧笼罩全身。
　　“辰一……”安洛凌也皱了皱眉头，刚要出声。
　　“你不要说话，我回去再跟你算帐。”面前的男人说着话眼睛却紧紧定着欧阳刑夜，显然在等他的答复。我觉得一股冷气从头顶下来，连动也不想动，只好也呆呆的看着欧阳刑夜。欧阳刑夜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却不答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如果他是你的新欢，那么眼睛我要了。如果不是，那么就把他给我吧。”男人淡淡的说，却有催促欧阳刑夜的意思。
　　“随便，他只是我负责的学生之一。”欧阳刑夜笑容又回到脸上：“虽然是从神授毕业的，和我没有太大的牵连。”
　　“哦！”男人嘴角扯起一个淡淡的弧度。“难怪这么镇静。”我觉得自己大脑中极度混乱，看着眼前的景象，天堂和地狱的样子不停交错。
　　“你叫什么？”他毫无表情的问。我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的轮廓很熟悉，难道我在哪里见过他？没有回答。我不想去考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但是无论是真是假，我的涵养还好不到好好回答一个带着杀意与恶意的人的问题。
　　“李晃月。”安洛凌轻轻说道。
　　“哈哈……”没来由的他忽然笑起来，接着转向刑夜：“欧阳刑夜啊，欧阳刑夜，你狠！”
　　“怎么了？我有做什么？”刑夜不变的笑答。
　　“哼！没有下次了，你从今后也不要再来找洛凌。”话落抱着安洛凌走了出去。

　　电梯中：
　　“辰一，你……”呆在怀中的人小声问。
　　“我什么？”阻止问话，安辰一一脸的凝重。欧阳刑夜还真是半分也大意不得的人。如果说一切只是巧合，那么也太不自然了。李晃月，多么麻烦的存在。“下次不准你再和刑夜一起。”
　　“我知道他今天找我的意思，但是我真的很好奇那个叫李晃月的家伙。所以，对不起……”安洛凌一脸的歉意。
　　“我不会这样就原谅你的！看我回去怎么惩罚你。”
　　“你只是因为他设计骗你而生气么？我，”安洛凌语气中带着点点的酸味。“唔……”话未完唇以及被人狠狠的封住……

　　画室：
　　“吓到了？”欧阳刑夜递给我一杯水。
　　“还好。他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我告诉自己刚才的话只是人冲动时说的气话，这里不是神授。
　　“情侣，那个样子谁都看得出来吧。”刑夜有趣的看着我：“你不怪我刚才完全不帮你？”
　　“为什么？那只是玩笑吧。”我一边在心里说服自己相信。
　　“如果不是呢？”
　　“我没有怪你的理由吧。我在心里根本完全没有考虑过你会帮我，不会带着期盼也自然没有怨恨。”
　　“哈哈……李晃月，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谢谢，没事我告辞了。”放下水杯，我起身出门。
　　“拜拜，算是给你一个奖励，你告诉你的室友，在学校最好远离辰一和洛凌那两兄弟。”

　　走在回程路上，我回想刚刚欧阳刑夜的话，为什么要安祁远离他们？两兄弟？不是情侣吗？忽然脑中安辰一熟悉的轮廓闪出来，渐渐和安洛凌合在一起。原来他们是兄弟？难怪看见安辰一我会觉得熟悉，他和安洛凌的轮廓还是很相像，只是刚毅而冷峻很多，才一时没有发现。我大脑很乱，也没有仔细想啊到底又是兄弟又是情侣哪里不对。
　　进到宿舍忽然意识到陈宇宙他们也都住在这幢楼，说起来，这边的人不多。我看见的几个特优生也都住在这里，难道这幢楼是特优生的宿舍？安祁最近的反常，白矢的到来，安辰一奇怪的态度，欧阳刑夜的忠告，一切的片段隐隐约约有着一股莫名的似有似无的联系。不安再次的袭来，而且刚才安洛凌提到晃月，难道……我加快步子。

　　推开门，没有安祁的影子.还没有回来罢了，我在心中安慰自己。我定了定心神，拿出一本画册，试图进入学习状态。可是心烦气躁，恬静美丽的古典画册上的画幅在眼前如塑胶体积一样显得干枯无聊。打电话回家报平安，却是无人接听，心中更加浮躁。转眼间天色就暗下来了。安祁已经出去一天了，往常他就算白天在外，晚饭是一定会回来和我一起吃的。我开始恐慌起来，这样的情况就像在神授最后那晚，和应宵的情况如此的相似。
　　反应过来我已经站在1030门口，白矢的房间。在这样的时刻我居然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去找白矢。白矢看见我没有一点意外，笑容满面的邀我进屋。“你知道安祁哪里去了？”我一见面就直接问。
　　“安祁？谁？”白矢声音略带惊讶，但脸上的表情完全没有吃惊的感觉。
　　“我的舍友，一个普通学生，今天在欧阳刑夜的画室听见安洛凌提起，他今早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我有点语无伦次。
　　“你说今天安洛凌提起？怎么洛凌也在刑夜的画室？”白矢开始带有疑惑的询问。
　　“对，还有一个叫安辰一的……”我难得见他认真，心里松了口气。
　　“怪了，难道晃月……你等一下。”说完掏出电话：“恩，你现在在哪里？对安祁，好，我们现在过来。”他挂上电话，一边转身拿了件外套，并提起摆在桌上的包对我说：“走吧。”我依言跟在他后面。
　　出了学校，走了很长的时间，我渐渐听到巨大的水声。天色这时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我们走在树木茂密的林子，这里我没有记错正是之前我一个人有来过有瀑布的方向。
　　果然，转了几次，伴随巨大的水声，白色的巨大瀑布出现在眼前。今夜的月光明亮，山区的星星满天，在幽静的晚上将眼前的瀑布映出怡人的银色。白矢拉了一下因眼前景色发呆的我：“拿着，穿上。”我接过一看，是一件雨衣。我抱着满腹的疑惑，但还是很听话的照做了。白矢回头对我笑笑：“今天的小月月意外的听话呢。那个安祁对你看来是很重要的存在啊！”我不答话，只是跟着他的步子。我们直接穿过巨大的瀑布水帘，看似汹涌的水帘也有温柔的部分，水打在身上的感觉就如大雨倾盆，却不沉重。
　　如果说我之前对瀑布就有过怀疑的话，那也只是冰山一角。穿过水帘，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幢纯白色的建筑，特殊的材质使建筑的颜色和水的颜色混在一起。而且在这里还有一条幽幽的水流，从更里面的洞穴中流出来。整个建筑有如中世纪童话的巨大城堡，漂浮在水上。不知是第几重的反射倒影，在城堡的面前稍大的水洼中，月亮的倒影清晰可见，在流动的水中摇晃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