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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浮生一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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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宴山刚走,又有人来找霍小舟告别。
顾五当初侥幸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逃回安阳又被青羽卫抓住。用一桩交易,换来自由身。不过他身上的罪可没消,也就是说再被青羽卫逮到,要么咔嚓一刀,万事从头再来,要么蹲大牢蹲到死。
月夜之下,顾五拉着霍小舟坐在屋顶。
霍小舟没明白他干嘛来找自己,顾五很实在,直接告诉她,品尝美酒也需要氛围。他早年特意埋了一坛离别酒,今夜要离开安阳,月色正好,就把酒挖出来,却不料魏王府的刺客都死光了,剩下的青羽卫是他仇人。
他没办法,正好霍小舟心大,就拉过来凑数。
漫天银辉里,他终于取下遮面的斗笠,说道:“安阳城里仇家太多,我要走了。”
霍小舟微微一愣,从声音能听出他年轻,却没想到他这么漂亮。虽然用漂亮形容一个男子有些冒犯,不过事实就是如此。朦胧的月华模糊了他的五官,更添一分柔美。
只是这份漂亮没在霍小舟这里讨到好,她甩给他一个不屑的眼神,望着圆圆的月亮道:“又没人知道你长什么样。”
“还是能听出声音的。”顾五说完,提起酒坛灌下最后一口好酒,带上斗笠,长叹:“朝廷是呆够了,该去江湖上潇洒一番了。”
虽然霍小舟和他的关系仅限于绑架者和被绑者,但绑了这么多次,好歹也算个熟人,心里还有几分感叹,道:“那你可别再干绑人的勾当了,小心天下遍地是仇家。”
“多谢小夫人忠告!”顾五说完,把酒坛往下一丢,破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响亮。
只是这声音结束了,他人也消失不见。霍小舟顿感惆怅,然后就是震惊,对着顾五消失的方向大喊:“喂!我怎么下去呀!”
另一道声音自她身后响起:“夫人,该回家了。”
霍小舟骤然安心下来,仰头倒在青瓦上:“不要!难得月色这么好。”
李愚安来到她身边坐着,一手搭在膝上,一手握住她的手,望望青天上的蟾宫,轻语吟诵:“愿与夫人,生生世世共此婵娟。”
霍小舟脸上浮现一丝害羞,却是悄然握紧了那只手。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世间少圆满,人们总是求圆满,最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就比如,孙逸飞这个纨绔子弟居然能榜上最后一名。不过也有传言,是皇帝看他可怜,特意赏给他的。这个传言还没传到孙逸飞这里,就被另一件事击飞了。
田青栀醒了,却忘记一切,行为举止时而清醒时而疯癫。霍小舟和一帮婢女嬷嬷找了她大半天,最后才发现她躲在衣柜里和众人玩捉迷藏。
不过她这些行为却莫名与孙逸飞合拍。她的过去灰暗而痛苦,孙逸飞就带着她追寻未来。
到选官时,众人都希望孙逸飞能留在安阳。而孙逸飞把随国地图挂墙上,蒙着眼,拿起飞镖一扎,就去了千里之外的梁州梁水县。
阳春三月,孙逸飞赶着一辆马车,带着田青栀,远赴梁水县上任。两人头上都带着一顶花环,哼着歌儿路过姹紫嫣红、万千春色。
后来冷秋参入宫做了皇后,生下一个小皇子。孙未最后也没有接纳孙婼儿,为她找了安阳城里一户殷实人家,以孙家大小姐的身份嫁过去。
至少他还是认这个妹妹的,孙婼儿的生活好过前世太多。
转眼来到夏天,骄阳似火,燥蝉躲在树上拉锯子,热意扭曲了地面,仿佛轻轻一脚踩上去,就能蹦出几点火星子。
百姓们都躲回屋里凉快了,至于那些不得不走在街上的人,都皱紧眉头,全贴着墙根阴凉处慢悠悠的走。大家都不出声,只怕声音起来了,凭添一份燥热。
突然间,远处响起一声厉喝:“小贼!哪里跑!”
青羽卫又在抓贼了,阴凉处的百姓们纷纷停步,想看看那盗贼究竟长啥样。不过今日的盗贼好像有些厉害,竟几步跃上青墙消失不见。百姓脑袋随着人影转一圈,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哇——”
等青羽卫追来,又帮着指明方向。
盗贼来到运河边上的柳树下,望望后面没有追兵,这才解开面罩,从怀里摸出一袋银子掂了掂,笑道:“嘿!今儿可赚!”
“喂!”一道声音响起。盗贼立刻收了银子,重新带上面罩,四处看了看,终于在柳树上发现位年轻逍遥客。
“阁下身手了得,做点什么营生不好,为何要当贼呢!”逍遥客单手为枕,靠在树干上,胸前盖着一顶斗笠,吊着右腿,衣袂随风摇晃。
盗贼望着树上人冷笑:“你既然知道我本事了得,那就少管闲事!”
树上逍遥客好像没听到,张开双手打了个哈欠,却不小心掉下来。正当盗贼以为他摔在地上时,却见人轻巧落地,还好声问:“阁下要去自首吗?”
盗贼觉得此人有病,一拳挥去:“让开!”结果痛的是自己腹部,他正要收拳反击,却被逍遥客抓住手臂,旋身一绊,整个人骤然失去平衡跪到在地。
逍遥客剪住他的手,一脚踩在肩头,又问一遍:“阁下要去自首吗?”
他当然不认,正要破口大骂,可一张嘴就变成了惨叫。更不幸的是,青羽卫们追来了。而这个时候,盗贼才明白逍遥客身份,惊恐大叫着:“原来你就是李愚安!”
“哇!原来我相公的名字这么吓人的吗!”霍小舟提着小竹篮徐徐走近,身边还跟着紧张兮兮的巧莺。
李愚安眼里的冷漠立刻化为一汪柔情,笑如三月春景,快步迎上去道:“夫人,天气这么热,你怎么出来了。”
霍小舟由人扶着,走向柳树下的阴凉处,嘴上揶揄道:“还不是某个小气鬼,就因为我去年给他送了一篮子田鸡,从秋天念到冬天。所以这个夏天,我只能天天来给这个小气鬼送甜汤喽!”
她掀起竹篮上的小棉布,对着李愚安狡黠一笑。李愚安垂眸赧然,轻轻告饶:“夫人,为夫知错了,就饶了为夫这一回吧!”
霍小舟在巧莺的帮衬下端出甜汤,碗壁还沾着冰化后的水渍,说道:“想让我原谅你也行,先把这碗甜汤喝了吧。”
几个抓贼的青羽卫还没走,纷纷躲在另一边看戏,来到精彩处,立刻吆喝起来:“老大好福气!大夏天怎么就没有人给我送甜汤呢!”
“切!你得先找到个愿意给你送田鸡的姑娘!”
“然后再像老大这么宠小夫人!”
“哈哈哈哈......”
几人一起笑起来,霍小舟顿时红了脸。李愚安脚尖轻轻一点,挑起个石子儿,随手扔过去,正好砸中笑最大声那人额头,轻声训斥:“还不把犯人带去收监!”
被砸的青羽卫还不知收敛,捂着额头笑道:“行,行,老大我们这就走,不妨碍你喝甜汤了!”
话一说完,眼见老大又要丢石子,几人赶紧拖起强盗就跑。
等人走远了,李愚安才回头道:“他们几个口无遮拦,夫人不要介意。”
霍小舟佯装生气道:“我有什么介意的,都是和你学的,就会花言巧语。”
看李愚安又要说话,连忙舀起一勺甜汤塞进去:“好了,先喝甜汤吧!有你这几句,汤都热了。”
李愚安咽下一口甜蜜,目灿如星,小心接过汤碗,言语都是关切:“夫人身子不便,为夫自己来吧。”
霍小舟得了份轻松,见他额间出了层薄汗,便取出一只绣帕,轻轻为他擦拭着,心疼道:“你说你,忙朝堂上的事就算了,怎么抓贼的活也是你干。好歹挑几个得意手下,帮你分担一下呀。”
“夫人担心了,今日为夫只是出来偷个闲,谁料撞见这个毛贼,便顺手抓了丢给沈河他们。”
他说完,碗里的甜汤也只剩一半。一缕河风吹过,正送来一片清凉。霍小舟问:“你怎么不吃了?”
李愚安莞尔一笑,一双桃花眼似那河波粼粼闪闪,犹如在暗示些什么:“为夫吃饱了。”
霍小舟顿时了然,赶快接过汤碗,故作正经道:“还剩这么多,丢掉怪浪费的。不如我喝了吧!”
“不行!”巧莺跳出来,板着脸儿郑重其事道,“冯大夫说了,小夫人气血不足,不能——”
话还没说完,就被霍小舟打断:“不能食冷不能食寒。巧莺,这话你从冬天念到夏天,我都快会背了。再说这碗拿出来这么久,早就被安郎捂热了,我尝一口绝不会出问题。”
巧莺很是着急,气得直跺脚:“小夫人,你每次都这么说!”
李愚安轻咳一声,正色道:“巧莺,没事儿。奶奶问起,你就说是我让夫人喝的。”
巧莺得了保证,阻止的意愿就没那么强烈了。
霍小舟乐滋滋地将剩下甜汤喝了个干净,又意犹未尽捧着碗,望着隆起来的腹部,怅然一叹:“唉!你到什么时候出来呀!娘现在因为你,连碗冰镇甜汤都喝不上。每天还要吃这个,吃那个。”
巧莺心里觉得小夫人这话有些偏颇,那些补气血的茶汤膳食,每次小夫人都只尝小半,然后全推给世孙大人吃了。世孙大人也是,每次都任由小夫人胡来。
唉,谁让世孙大人喜欢小夫人呢!
巧莺欣然一叹。柳树下的夫妻二人已经开始讨论,孩子出世后要去吃什么了。
霍小舟说完一抬头,便撞见李愚安那宠溺的眼神,心里顿生欢喜,提起篮子向前走去:“安郎,记得早些回家!”
李愚安笑笑,挥手朗声回应:“夫人放心!”
浮生一日,寻常而平淡,却是多少人所求的。
霍小舟款步向前走去,鞋子轻轻扣在大地上,眉眼弯弯,承载无限的喜悦和幸福。她从轮回里走出来,今后的每一步都将迈向美好而宁静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