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道》一墨双锦

9、三人会面

　　待灵逍行过礼，在场小辈们才得知她的身份。

　　明净与戋愁如今虽在三界之中是顶顶尊贵的。但此二仙皆是缘一老祖的弟子，三界初定之时，缘一老祖便渐渐淡出世间纷争，过上了闲云野鹤的日子。她老人家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虽府邸在归虚，但无人有幸得见。在其归隐之后，游历四方，途中又收一弟子，赐名灵逍。

　　此女年纪虽小，天分却高。与缘一老祖颇为投缘，最得其喜爱。不过，缘一此徒性格着实怪异，顽劣异常，却喜好清净，一般不见生人面。

　　今日这生辰宴办得实在是精彩，平素只活在传闻里的大人物几乎都来了，众灵倒是一饱眼福了。

　　“灵逍，今日怎得有空凑热闹了？师父他老人家至今云游未归，莫不是你在闲云宫待得无趣了？”明净让灵逍上座。

　　“参见灵逍长老！”

　　“别来别来，当作没看见我啊。谁要再给我行礼，立刻打出殿外，绝不留情。”灵逍挥挥袖子，提着鹦鹉笼子，去就近的位置坐下了。

　　正巧是飞星的席位。

　　“这是我家小主人的！”分无丿言道。

　　灵逍双腿微曲，单手倚靠在膝盖上，挑眉道：“哪里来的姑娘，好大的胆子。我竟不知三界之中还有我灵逍不能坐的地方？就算是明净师兄的位置，我也坐得。”

　　灵逍狂妄地随意，自顾自地用小树枝挑逗笼子里的鹦鹉。

　　分无丿眨巴眨巴大眼睛，气鼓鼓的。一只手在收魂袋里悄悄摸索着什么。

　　灵逍没停下挑逗鹦鹉的动作，背后好似长了眼睛那般，嘴唇微扬道：“你还打算暗算我不成？谁家的小丫头如此放肆？”

　　谢飞星观了半晌，依旧摸不透这灵逍是何意。不过她一向不惧，管她是敌是友。飞星面上作揖却不失棱角道：“灵逍长老怕是误会了，长老位高权重，她一个小鬼可不敢得罪。”

　　“这灾星仗着她九幽少主的身份还真是谁的板都敢叫啊。”
　　“也不看看在谁的地盘，也该有人治治她了。”
　　“素闻灵逍长老脾气乖戾，阴晴不定，要真惹恼了她，这下小鬼王可难收场了。”
　　“叫她再嚣张，看灵逍长老怎么收拾她，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

　　谁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似乎都很是好奇。希望当场打起来的，恐怕不在少数。在场众灵，屏息以待。东瞅西看，动作幅度却不敢太大，活像畏畏缩缩在偷粮食的警觉耗子。

　　“参见灵逍长老。”
　　祝皆乐突然作揖，打破了这尴尬气氛，没等说完下一句话。

　　灵逍长老突然大笑，停了手上动作，转头正眼看向皆乐，道：“我方才说过，谁若再行礼，立刻轰出殿外。乐乐，你这寿星佬不是打我的脸吗？”

　　“皆乐愚钝，当罚。师祖，长老，皆乐先行告退了。”

　　谢飞星上前挡住她的去路，对灵逍道：“原是你看不惯我，何须他人领过？我走就是，不扰您的雅、兴了。”

　　“休对长老无礼！”祝皆乐止住往后退的脚步，厉道。

　　四目相对，谢飞星本就窝着火，闻言恼道：“你以为你是谁，哪来的资格命令我，若再多管闲事，休怪我不客气。”

　　“乐乐，不是谁都会承你的情，何必呢？”明明是灵逍挑的头，如今她却成了看戏人。

　　谢飞星对分无丿道：“走！”

　　“哼！坏人！”分无丿路过灵逍，小声哼哼，不满道。

　　“站住！”
　　灵逍伸了伸懒腰，一副热闹看够了的样子，起身向明净道：“师兄，看来宴会这种热闹场面果然与我相冲，我一来，闹得两个寿星都要离席了。这席怕是不吉利，我先撤了！你们慢慢享用吧！”

　　说完，灵逍提上鹦鹉笼子又离开乐然宫了。

　　“灵逍长老这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没什么意思。”
　　“就这样放过小鬼王了？”
　　“小鬼王运气未免太好了。”
　　“……”

　　明净道：“灵逍一向随性，大家入座吧。戋愁，我有些乏了，先去闭关了，其余的便由你来操持吧。”

　　“领命，恭送师兄！”戋愁忙起身，恭敬行礼。

　　“恭送明净长老！”

　　谢飞星本想胡乱应付一会，完成鬼王交代的事情便回九幽。结果发现席位上有张字条，应是灵逍方才留下的。

　　“小鬼王殿下！”祝皆乐低声唤道。

　　谢飞星没再理会她，心道：这传闻中神霄的福星不是一向清高寡淡，不屑与人多言吗？这个烦人精真的是祝皆乐吗？莫不是个冒牌货吧。

　　揭开字条：待、

　　飞星只观一字，皆乐从旁施法将字条拿走，但未看，只将其收好。

　　分无丿见状，气骂道：“你又做什么？你怎么这么讨厌？快把东西还给我家小主人！我警告你，别欺人太甚啊！小心姑奶奶我对你不客气！”

　　恐来者不善！

　　谢飞星让她退后，讥道:“堂堂神霄大殿下，如今竟也干起了强盗的勾当。”

　　两人邻座，谢飞星瞥见正襟危坐的祝皆乐被她随口调侃以后，耳根逐渐泛起红色。心嘲道：原来是个色厉内荏的神霄小福星呀。

　　祝皆乐正了正衣冠，施礼歉道:“见谅！皆乐有事相商，殿下不理，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这神霄大殿下倒是有点意思，对死对头都这么讲礼仪的。

　　飞星转念一想，灵逍虽然年纪不大，但辈分可大，想必是有要事，否则没必要大张旗鼓地给她留张字条了。于是转了态度，调笑道：

　　“原来皆乐殿下是要与我单独说话啊，早说嘛，我耳朵不太灵光，你若叫的大声些，我不就听见了吗？”

　　此话一出，祝皆乐莫名感到被调戏，脸红到耳朵根了。与此同时，坐姿更为端正了，活像被调戏了的腼腆良家小神。

　　“少主，小心有诈！”苍隐在旁提醒道。

　　谢飞星道：“无妨，神霄那些假仁假义的神向来视名声如性命，何况这是在归虚，想来她还奈何不得我。”

　　苍隐警惕道:“听闻这皆乐殿下可是明净仙人的掌上宝。就算她真的伤了少主，凭她与归虚的交情，神帝的面子，也只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咱们九幽。少主还是当心为妙。”

　　皆乐不知她们的思虑，只先一步走道：

　　“闲云宫百步外，有一鹤林，我在此地等候小鬼王殿下。”

　　谢飞星心道：这神霄的神还都装会装正经的。

　　分无丿在一旁听着，晕晕乎乎地问道：“这闲云宫是什么地方？是她的地盘吗？”

　　“非也。闲云宫乃是缘一老祖与灵逍长老的修行之地，平常无人敢去打扰。她选在此处，不知是何用意？”苍隐捻着胡须，疑道。

　　“去了不就知道了。”谢飞星随意道，“你们且待在此处应付，不必跟来，我去去就回。”

　　说罢，便离席了。

　　“少主！”

　　“小主人！”

　　——

　　鹤林。

　　清净无人，是修行的好地方。此处林木乱中有序，应该是设了结界阵法之类的，不过祝皆乐也在里面，她在归虚学艺，若有危险，拉着她一块，也定能脱困。

　　谢飞星打量完毕，缓步进入，顺带欣赏这林中景色。忽后方一阵风吹过。

　　“今日引殿下来此，皆乐失礼，望恕罪！”祝皆乐作揖道。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见面都这么突然，很吓人，知道吗？”

　　谢飞星狂拍胸口，又被她吓了一跳，这神霄大殿下果然是命中注定的福星啊，总和她这个灾星作对。

　　真是孽缘啊！

　　谢飞星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别拘礼了。你要是真愧疚，下次就别做失礼的事了。找我何事，说完把东西还给我，然后咱俩赶紧分道扬镳，碰上对方准没好事。”

　　祝皆乐思索片刻，走近道：“得罪了。”

　　说罢，出其不意将飞星定住。祝皆乐修炼得益于明净长老亲自指导，何况还有神帝神后悉心教养。谢飞星旧伤未愈，又无良师，故道行还不及皆乐。

　　此刻全身上下动弹不得，嗔怪自己，念着那日皆乐助她离开神霄，一时对她疏于防范，骂道：

　　“你竟如此这般小人行径！想要杀我，保你的三界，有本事光明正大和我打一架，使阴招算什么？归虚和神霄就教你用这下三滥的招数对付我吗？”

　　祝皆乐再次作揖，未加辩解。随后翻开飞星左手，查看她的伤势。

　　“你干什么？不是，你有病吧，你拉我手干什么？你要杀我便杀，不必羞辱我吧。来人呐，有没有路过的仙啊，鬼啊，神啊的，这里有流氓啊！非礼啊，救命啊！”谢飞星动不得，只能大喊道。

　　祝皆乐见她费力，好心提醒道：“此林中阵法名唤隔音阵。”

　　谢飞星愣了下，暂停呼喊。

　　“阵外人听不到阵内的声音。”祝皆乐以为她没听懂，再次解释道。

　　谢飞星也不白费力气了，直接冲她喊：“你是不是有毛病？要打架痛痛快快打，行不行？你也不是一般的小神，功力也不弱，何须如此使心机？你是怕打不过我，丢脸吗？大不了我让让你，你先放开我，让你几招都好商量。”

　　祝皆乐将谢飞星袖子撩开半截，白皙肤色上有一片火红，伤势扩散有三寸才用药，毒性现已被遏制，有所好转。

　　皆乐顾不得深思其中缘由，将另向护林神君讨要的芷冰花沫，敷于其伤口处，并用飞星盗神草那日落在神霄的面纱替她包扎。

　　“诶诶诶，你怎么还使阴招啊？”

　　“你往我手上抹的什么？你要毒死我吗？你怎么这样啊？”

　　谢飞星只顾骂她，灼伤处的清凉感传来，才觉她貌似无恶意。

　　祝皆乐包扎好以后就解开了对飞星的定身法术，万事先施礼，道：“事急从权，皆乐又失礼了！”

　　谢飞星看着被面纱包成粽子的左手，重新打量眼前正弯腰赔礼的神霄大殿下。

　　这死对头还挺傻的。

　　一天天讲那么多礼数有什么用，反正最后还不是要挥剑相向。

　　飞星实在好奇，问道：“皆乐殿下，你生于神霄，师承归虚，这么多年学的不就是如何灭灾星，降九幽吗？方才席间之话，不必装傻，你也听得真切。早晚你都要除掉我，我如今就在你眼前，又何必惺惺作态，何不趁我羽翼未丰，快点解决了我这个灾星？”

　　“师祖与父君母后自小便教导我应担护卫苍生之责。如今我只知你身负有伤，自然要救。”

　　祝皆乐回避了谢飞星抛来的矛头，她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她是要防止灾星祸乱世间，可灾星尚未作恶，放任她不管，见死不救亦违背了长辈之训。

　　“你别假好人了，”谢飞星不屑道，“莫不成你是想等我真的祸世了，逼所有人都到绝路了，你再出手，到时候就是万众瞩目的大功臣，大英雄。否则，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干？”

　　“只要你心存善念，定可破除魔障，回归本心。”祝皆乐劝道。

　　谢飞星：“本心即黑，何谈善念？殿下若无其他事，便走吧。迟早会兵戎相见，不急于一时，你不杀我，我也要杀你。我受伤……，算了。”

　　祝皆乐看穿了她的难言之隐，道：“黑白善恶，一念之间。此林偏僻，小鬼王殿下负伤，无人知晓。这是灵逍长老之物，完璧归赵。”

　　【待席后，闲云宫一叙】

　　此外，祝皆乐另拿出一间寒器器皿，放着最后一株火柊草。

　　“此物是神霄赠与小鬼王殿下的生辰之礼。”

　　谢飞星讶异道：“你不知道这是九幽众鬼的疗伤圣物吗？你敢把它给我，不怕助长我这个灾星的气焰吗？”

　　祝皆乐未答，只说赠与她。

　　“既然皆乐殿下如此盛情，那我就不客气了。”

　　飞星笑回，她确实需要火柊草，小心翼翼将其收在收魂袋中，突然看见幽冥烈焰玉佩，道：“我们九幽一向不爱占便宜，也有送给殿下的生辰礼，请过目。”

　　“不必如此客气。”

　　你以为我想给你？谢飞星内心翻白眼，硬塞进她手里，道：“别端着了，就收下吧。”

　　“那多谢九幽盛情了。”

　　“不谢不谢。你都送我这么贵重的礼了，咱俩也算认识了。正式介绍一下，我叫谢飞星。”飞星摸摸收魂袋，笑道：“你就叫我小鬼王吧。”

　　祝皆乐被她这一拐弯，绕进去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哈哈，你这外界传的神乎其神的皆乐殿下怎么呆头呆脑的？开玩笑的，就叫我飞星吧。”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和这个福星刀剑相向的那一刻呢，此刻交个朋友的自由就留给她吧。

　　祝皆乐向来一本正经，不苟言笑，今日倒被飞星逗得挑起嘴角了。

　　“好一出冤家对头，你情我浓的大戏呀。”

　　林中寂静无声，她俩忽地被这声音打断，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