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水之河》弥刀

3、Chapter03杂云

　　文芮青在大衣袋子里一通摸索才找到钥匙。他在楼底愣了很久，随后又下意识地去摸口袋，拿出一张便利贴。
　　【三楼301 黑色的钥匙。】

　　这时他才呼出一口气，慢吞吞地走了上去。

　　打开房门，文芮青换鞋。一抬头就发现门背后也贴着同样的便利贴。
　　【请在卧室书桌的左手边抽屉拿出日记本并回看之前的日记。如有突发情况，请前往日记本扉页所记录的地址，会有人在那里等你。】
　　这是他的家，可处处都陌生不已，丝毫没有对这里有什么印象。只能按照便利贴的指使生活。

　　文芮青照例走进书房，顺从地取出日记本，规规矩矩地写下时间。
　　【今天，我遇到了路桐珂。】

　　他认真地翻看着之前的日记，大多是一些琐事。但每一篇下面都贴了一张便利贴【远离路桐珂。】
　　匪夷所思。
　　为什么要远离他？

　　这算突发情况吗？

　　文芮青再次翻到扉页。
　　【如果还是遇见了路桐珂，说明世界线无法更改，请快速前往善水街五号，寻找付宁，他会告诉你一切。】
　　他茫然地看着上面的字，迟钝地像是生锈的机器人。
　　什么叫做世界线无法更改？为什么要去找付宁？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啊！

　　文芮青虽然疑惑但并未表现出过多吃惊。他仔细观察着这本已经泛黄的日记本，却对它没有一点印象。
　　他眼神扫过书桌上的录音笔。
　　把他们都揣在兜里一块出门。

　　他的记忆已经混乱到一种可怕的境地，他知道自己所有对外人的一面，却始终不清楚自己私人一面的事情。
　　凭借着多年来刑警的习惯，他回想着自己房间的构造。
　　一张床，有些年头的桌子，衣柜，还有数不清的指导他行动的便利贴。
　　好像有另一个人在很久之前就预料到自己会记忆错乱，所以写了一大堆便利贴来指导。
　　对了，便利贴。
　　跟别的引导性便利贴不同。他房子里很多随处可见的小角落也贴满的便利贴，不过是纯黑色的，上面有用高光笔写的字，显得格外显眼。
　　它们都只有相同的一句话：远离路桐珂。

　　文芮青很有条理地理着头绪，还顺手在小店里买了包饼干边走边吃。
　　路桐珂……为什么要远离他？

　　其实文芮青记性不好已经是三年前就有的事了。那时他刚从市局调下来进入分局。调下来的原因也是因为一起自己领导的案子，可除了记得自己当初是支队长，路桐珂是自己的手下以外，也没别的印象了。
　　他慢条斯理地吃着饼干，来到善水街五号。

　　到底有没有人来解释一下……这鬼地方怎么那么破？
　　文芮青嘴上很少说话，有什么事大多都只在内心默默吐槽。可看见这堪称诡异的地方，他忍不住“啊？”了一声。
　　铁做的门把手摇摇欲坠，店门口的玻璃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只有中间的部分被人草草擦了两下，勉强可以看清里面。他静静地注视里面年纪看起来比他还大的木桌，上面乱七八糟地放着一大堆东西，但很有雅致地插了一朵白玫瑰。正对着的墙上挂满了数不清的老式挂钟表，角落也有一台座钟，滴滴答答地响着。里面没有开灯，能看见全凭街上的路灯。
　　这鬼地方处处透露出一股子阴森味。
　　所以自己其实是这个店的头头是吗？
　　还不如做个刑警呢，起码是个铁饭碗。

　　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姑娘推开了门，一副完全没看见文芮青的模样。
　　“哥！我回来啦！”她的声音清脆，对这很熟的样子。

　　很快一位衣着得体的男人从旁边的门帘里出来了，他揉着眼睛，低头对着小姑娘：“付星绪，声音小点昂。过来，别磕着了。”
　　小姑娘全然不顾付宁的话，从那极大的口袋里变着花样地掏出东西：“这是什么？你帮我看看！”

　　她是……看不见吗？
　　文芮青愣住了，依旧注视着他们。

　　付宁眼睁睁看着他亲妹从袋子里掏出一只粘腻湿润的青蛙：“……”
　　随后，他眼也不眨地编瞎话：“星绪真棒！是哥哥需要的矿腻石呢！”

　　小姑娘憋不住了，很快咯咯地笑起来：“哥，这是青蛙啊哈哈哈哈。矿腻石在这呢。”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块拳头大小的黑色晶体。

　　为了哄妹妹说谎的付宁：……

　　“好啊，你这小姑娘，还会打趣我了是吧！”付宁咬牙切齿。一把提溜起付星绪，“给我上去呆着！”
　　他佯装怒气，一抬头却看见了门外站着的文芮青。
　　男人静静地望着里面，斯文的脸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地笑。

　　“……芮青哥？”付宁好一会儿才像找回自己声音似的开口。

　　所以自己真有可能是这鬼店的头头…？
　　文芮青也不知道自己之前是个什么神人，居然让别人一上来就叫哥，但无奈只好点头：“你是……付宁？”

　　付宁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等来文芮青了。他本来也没打算在这个世界有什么大作为，可偏偏，像之前无数次的那样。文芮青又来了。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终究还是不可避免的吗？

　　-

　　文芮青被请进了后面。
　　跟前面破破烂烂的灵异闹鬼装修不同，后帘是蓝白配色的巨大晶体所构成的空间，很亮堂，让人仿佛来到了异时空。
　　“随便坐。”付宁说着走到了后面，“我去给你倒水。”

　　文芮青倒也真没随便坐，拘谨地坐在一旁。
　　他环视一圈，有些搞不懂自己的处境，更搞不懂自己日记上的东西了。
　　刚一抬头，就跟对面墙上挂着的血腥牛头撞了个脸对脸。
　　毕竟这地方看着倒也不像什么正常人会住的地方。

　　付宁捧着热水出来。他看着他芮青哥，莫名觉得他表情有些挣扎。
　　“那个，我想问一下……”文芮青咬着牙，一副不情不愿地模样。

　　脑中迅速察觉文芮青怕是遇上了什么大事，付宁赶忙问：“怎么了？”

　　“你这装修非得是这样吗？”文芮青刚说完，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被妹妹吐槽过审美极低的付宁心上又被插了一箭。
　　他忽地想起八百年前，文芮青第一次找他也是坐在这里，只不过比现在跟矜贵，更放得开，他也是同样一脸牙疼地问自己：“你不觉得这装修很怪吗？”
　　被骂了八百年的付宁：……

　　“不觉得啊，”付宁知道文芮青记性不好，怕是之前的事也没记得多少，笑嘻嘻道，“你八百年前还说好看呢。”

　　……我八百年前审美那么堪忧吗？
　　文芮青不忍心去想。
　　他开门见山：“哦对了，我日记本上说遇到大事要来找你。”

　　付宁：“怎么了？”
　　文芮青面不改色：“我昨天遇到路桐珂了。”

　　本来还端坐在对面，刚喝进去一口水的付宁差点吐出来，缓了好半天：“不是……你说谁？”
　　“路桐珂。”文芮青皱眉，“便利贴说要远离他，他怎么了？”

　　付宁震惊地望向文芮青：“你不记得他？”
　　“我应该记得？”文芮青觉得莫名其妙。

　　他不可思议地盯着对面的文芮青，一时有些弄不清楚这发展的形式。
　　文芮青不记得路桐珂？！怎么会？！
　　这要是搁在之前是他怎么都不会想到的事。

　　“你之前不是跟他一个支队的吗？”付宁眨了眨眼睛，“你是因为他才下调的啊！哥，你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文芮青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抿着嘴。

　　“你忘了八百年前的事了？”
　　对面那人还是不说话。

　　看来是忘了。

　　付宁叹了口气。他起身站了起来，从楼上抱了两个箱子下来。

　　文芮青看着付宁的脸色，轻轻拨开了箱子。

　　两个箱子里装的是两颗心脏。
　　一颗暗红，跳动强烈。一颗冰蓝，跳动微弱。

　　付宁的手伸过来指了指冰蓝色的心脏：“这是你的。”
　　文芮青微不可察地紧了眉头。
　　“而这个，”他点了点血红色的那个，“这是路桐珂的。”

　　“八百年前，也可以说是在一号时空。你就在用自己的灵力供养着他们。当心脏不再跳动，那个人就会死去。”
　　“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永世不得投胎转世。”
　　“而你现在的身体，是你的第四十九世。或许准确来说，是第四十九号时空。”
　　“按照道理来说，一个人只要还有灵力随随便便都可以转世投胎的。”
　　“只是……你的情况特殊。”
　　“你把你的大部分神力供养给了路桐珂，让他在八百年重伤后依旧不死。”
　　“所以，你最多再去到第四十九号时空，死后就不能存活了。”

　　“这是你第四十九次来到世界。欢迎你，文芮青。窥见了一丝世界背面。”
　　“而现在，是你悲剧命运的开始。”

　　“你所有的一切都在遇见路桐珂后发生变化。这是你在一号时空就定下的生死游戏准则。”
　　“你已经失败了四十八次，重蹈覆辙了四十八次，这是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为了自己而活一次吧。”
　　“开始吧。杜瓦尔，还给他这一时空的记忆，让他自己去解决。”

　　文芮青听得满头问号。
　　他干嘛非得救路桐珂？就不能自己好好活着？
　　再说了，杜瓦尔又是谁？
　　楼梯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他转过头，看见付星绪从楼上下来。
　　小姑娘看不见，却能准确无误地朝他的方向伸出手，掌心腾飞出紫色的古兰图腾。
　　再转头，文芮青已经倒在了沙发上。日记本上的内容缓缓漂浮在半空，随即有秩序地飞进了他的大脑。

　　付宁叹了口气，担心地看着小姑娘：“小心点，别把前几世的记忆给他。”
　　付星绪随口敷衍：“别在我工作的时候打扰我。”
　　“话说非得这样？告诉他之前发生了什么不好吗？”她看着文字一点点流动。
　　付宁盯着沙发上面色苍白的男人：“告诉他？文芮青能从一号时空破过来把我砍死。”
　　“你不知道，时空裂缝已经开始有破损的迹象了，稍不注意好几个时空就会一起坍塌，造成时间混乱。”
　　“哪里都不太平。”

　　付星绪目光没动，语气却冷得可怕：“如果他又输了呢？”
　　“那就灰飞烟灭了呗。”付宁双手枕头，脸上带着笑，“连着我们所有人一块儿，怎么样，有意思吧。”
　　“害，要我说挺好的，反正都别活了。”
　　付星绪没有搭理他的废话，自顾自地问：“就没有别的办法？”

　　付宁一挑眉：“办法？当然有。”
　　他认真地掰着手指头：“第一，他赢了。”
　　“第二，有人复活他。”
　　“而据我所知。这世界上，除了他自己，没有人会复活术。”
　　“可是，死人是无法复活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