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 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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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百年中，看明昭因见到父亲而情不自禁表现出的诸多反应时，虞疏是会常常想到母亲的。
母亲刚刚去世时，不论是亲人长辈，还是学校里的师长好友，每一个都对她照顾有加，均劝着她，不可太过伤神，要好好照顾父亲，也好好照顾自己。她能理解每个人都希望她继续向前，也能理解为何父亲长久地沉浸在那股情绪之中。
后来呢？父亲走出来也好，对母亲闭口不谈也好，他那许多态度，虞疏也都是能够接受的，甚至在从前的某个瞬间里想过，父亲能继续向前走，这不也是很好的事吗？
只可惜他并不能。
虞疏能够理解渴望再相见的心情，好比在医院里见到的，许多早已无力回天、却还是一天一天坚持下去的病患们。彼时小小的她伏在母亲病床边，想着，只要能再多见母亲一天便好，多一天，她有了多一天能回忆的事。
可她没能料到父亲后来的那种近乎疯狂的“渴望再相见”。
恢复记忆后，虞疏不止一次地想过，父亲做了这么多事，就算真能够再相见，母亲又该怎样想他呢？昔日温和儒雅的爱人……变得会伏在书房画下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的诡异图纸，变得会用无辜的人做试验，试验目的竟只是想知道灵魂震颤是否能引她露面……
如今，该问的终于都已问完，虞疏终于得了空问自己相关的事情，如此思来想去，出口的第一句却是：“妈妈……你……你别恨他……”
这个“他”，自然就是指徐辙了，常芸初听微怔，随即很快便反应过来，只摸了摸虞疏的头，柔声道：“凡是人，总有迷惘困顿时候，一念之差犯下的许多错事，只要能该改，便还有问道的机会。我怎会因他做了错事就恨他。”
虞疏千想万想，就是没有料想到竟是这样的回答，顿时心中觉着有什么地方空落落的，轻声问道：“那你、妈妈，那你，你不爱他了么……”
“我到那个世界一遭，也算历劫，如今既然身处这个位置，爱或不爱，都没有那么重要。”常芸声线极为平静，只稍微顿了顿，便继续说道，“这番见你，已是我的私心了，小疏。”
虞疏闷声道：“那你还要见爸爸吗？”
常芸笑道：“你方才问过这个了。”
“这不一样。”虞疏连忙抬头，满脸认真说道，“之前问的，是你见不见犯了过错的他，现在问的，是你还会见身为……身为我的爸爸，妈妈的丈夫的他。”
“这没有什么不同。”常芸缓缓道，“在我眼中，都是一样的，小疏，你也应该也是一样的，我如今总还牵挂着你，已是一种破戒了。”
虞疏再度垂下头，过了许久才继续问：“成了神，就都是这样的吗？那明昭的母亲，是不是也不会再记挂明昭了？”
“或许是，或许不是。”常芸答道，“我与修炼飞升的修士不同，是云锦山自然孕育的灵，永永远远地属于这山、和山中的万千生灵。”
虞疏心中苦涩，但也心知这是属于母亲的道，便只好强颜欢笑道：“难怪我修炼得这么快，原来是妈妈厉害。”
常芸只静静望着她。
此处风清云静，空阔寂寥，耳边有树叶摇曳的细碎声响，怅然恍惚间，又好似能够听到天地间万物众生噪杂混乱的声音……或哀嚎，或大笑，谁都有自己的一份来处，一份归属。虞疏不由失神想到：她的出生，只是妈妈的一次历劫……自己又因父亲来到这个世界，又阴差阳错地再见到了母亲……如果一切都是冥冥注定，这一遭，又都是为了什么呢？她原来的家是假的吗？一切又都是幻象吗？
无边无尽的寂寞朝她袭来，似乎山下的父亲不是父亲了，眼前的母亲也不是母亲了，天地间只有她这样一个孤零零的人……来去都是意外……
她又被母亲拥进怀里。
耳边传来常芸幽幽叹息：“只苦了你，我的孩子。”
虞疏陡然回神，回拥住母亲，她此前神思颤动，情绪不稳，如今突然从冥想回神，才发现母亲的声音竟也是颤抖的。
是了，母亲怎么会不爱她呢？从前和现在是不能混为一谈的，从前母亲只爱着自己，现在母亲爱着云锦山的所有生灵……可爱就是爱，母亲像爱众生一样爱着自己，有什么关系？由她去追逐母亲，又有什么关系？
虞疏回拥住母亲，终于笑了起来，却还是掉下泪来。
“修炼不精。”虞疏自嘲笑笑，伸手抹了抹眼泪，“如果按明昭母亲飞升的法子来看，估计等我彻底戒了动不动就哭……才能够得上飞升的门。”
常芸也笑：“没关系，就算是上神界的各位，也有些或多或少的小毛病。”
虞疏奇道：“真的吗？”
“当然。别的不说……就比如云锦山派的先祖……”常芸眨眨眼睛，故作神秘低声道，“他喜欢睡懒觉。”
虞疏顿时睁大了眼睛，心中那个无比光明伟大的先祖形象变成了一个缩在被子里的大头娃娃。
常芸笑道：“那我们小疏戒掉睡懒觉了吗？”
虞疏顺势调皮道：“现在连睡觉都戒啦！”
母女二人又是相视一笑，少顷，常芸轻轻握住虞疏的手，将一道灵力灌输在她指尖，轻声道：“好了，小疏，是时候了。”
虞疏望望自己指尖，不解道：“这是……”
“我把这个机会给你。”常芸微笑道，“如果你觉得你爸爸应该见我一面，就将这道灵力点在他眉心。”
虞疏心中激荡，却也心知此事还要再加考虑，便咬住下唇，逼迫自己点了点头。
常芸在她额头轻贴一下，说：“再见，小疏，你会跟妈妈再相见的。”
虞疏还未来得及告别，下一刻眼前白光一闪，常芸所处的醉云峰便尽数消失不见了。她合上眼睛，在心里轻轻念道：再见，妈妈。
再睁眼，便是徐辙焦急的面容。
虞疏低声道：“爹。”
“你……你周身可有哪里不适？”徐辙伸手探探她额头，支吾了许多声，才颤抖道，“你是不是，见到……见到……”
虞疏点点头：“的确是妈妈。”
徐辙呼吸一窒，说不出半句话来。
虞疏环顾四周，发现此处正是醉云峰上，自己平日居所中。想必师尊与师兄师姐们已经疏散了聚在山路上的修士和魔族们……那明昭呢？回魔界了吗？罢了，此事之后再说吧。她再度将注意力转回父亲身上，发现他此前的癫狂模样已消去多半，只是眼底透着浓浓疲惫……他一直在这里等着自己吗？
虞疏心中一软，上前抱了抱父亲。
徐辙似是被这拥抱打了个措手不及，愣了许久才拍了拍女儿的背，只是声线依旧颤着，暴露了他的情绪：“你……见到妈妈，都聊了些什么……？”
虞疏不答，沉默许久，父亲小心翼翼的试探让她觉着心中闷痛，虞疏想起方才那个孤独寂寞的猜想，想到，父亲一个人被留在这里……不论是方才的片刻，还是她穿越前的几百年，他会不会也有那样的感觉？便问道：“你想见妈妈吗？”
徐辙登时紧张万分，语无伦次道：“我、我能见她吗？我怎样才能……我、我……”
虞疏捏了捏父亲的手，垂着头，故作低落道：“如果妈妈她不认识你了呢？”
她不敢抬头看父亲，全因此前数次的隐瞒都被他直接拆穿，心中不知不觉便觉得自己在父亲面前所有伪装都是徒劳的，便索性低下头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神情。
就这般等了许久，却迟迟没有听到父亲回答，虞疏心中疑惑，终于抬起头，却望见了满脸呆滞的父亲。
见她抬头，徐辙才终于有了些反应，他哑声问道：“……为何会……不认识我？你妈妈知道是你……为何会不认识我？”
虞疏心中了然，父亲此刻心神大乱，是分不出心思判断她是否说谎的，抑或是……他自己对此事是没有一丁点信心的，所以也只能相信她的话。
思及此，虞疏心中又是一阵酸苦，这也反倒让她的话显得更真了些，她道：“毕竟妈妈……当初是到我们那个世界历劫去的，我是她亲生女儿……她感觉得到是我，也算正常……爸爸……爸爸不是已经算是……投胎过了么。”
她这话说得既轻又慢，语气也是苦涩无比，听得徐辙心中凄凉万分，连呼吸都要忘了，袖中的手想要攥成拳，好帮自己分担些许痛苦，却又茫然发现如今连攥拳的力气也无。就这样父女二人默了许久，徐辙终于轻声说道：“……这般说来，你能送我去见她，是不是？”
虞疏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让我去见见她吧。”徐辙道，“等见了她……见一面就好，见了她……我去认罪，我此前做的所有事……我都……”
他话未说完，虞疏像是不忍再听般伸手抵住他唇，她深呼吸几个来回，心中再度默念几声：妈妈。
虞疏双指并拢，轻轻点在徐辙眉心，一时间屋内白光大盛，徐辙只觉着通体轻盈，好似魂魄离体一般。
再睁眼，他看到了醉云树下，有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子身影。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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