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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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徐辙的据理力争之下，桃花水之行的阵容，还是改成了父女二人加上明昭。
林并谢笑徐辙好像个担心女儿的老父亲，虞疏和徐辙对此双双避而不谈，均被这逼真的玩笑开得心里有鬼。直到许音秋察觉二人面色怪异，笑着打了林并谢一巴掌，这个玩笑才算停止。
三人成列，走在横跨桃花溪的石桥之上，虞疏在最后头，心心念念着师尊所说的禁制，忍不住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已经换上门派服饰的明昭。
果然，还是之前那副老样子，不，应该说更像个跟班了啊！本来明昭身量便高，大师姐许音秋好不容易才找出一套看上去能合他身的校服，可待他穿在身上，众人才发现袖子那还是短了一截。
如此一来，他跟在徐辙身后，那身衣服就像是徐辙借给他的。
好好的一个英俊小伙儿，怎么偏偏像个时时刻刻都被罚站的学生呢……虞疏暗自腹诽，竟无意间叹出了声。
明昭听她叹息，回头问道：“师姐？怎么了？”
“啊？啊，没、没事！”虞疏心虚之下，嗓门比平时大了不少，引得徐辙也回头投以询问目光，她只得干笑着找了个蹩脚的借口，“那个…就是…啊！明昭比我大这么多，叫我师姐，合适吗？”
说罢，虞疏又暗自后悔起来，心里养着的那只会尖叫的土拨鼠忍不住大声嚷道：合适！快说合适！
明昭被那炙热目光望得一愣，刚想点头，就听前方的徐辙打断道：“本门只以入门先后排辈，少胡思乱想，临走时师尊所教民火之术，练得如何了？”
虞疏连连点头，双指紧并，心神催动体内灵力，随即有明亮火苗自她指尖燃起。微风拂过，但焰心纹丝不动。再看虞疏脸上，俨然一副快表样她的神情。
徐辙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待说些什么，一阵呼喝之声传来，打断了三人思绪。
“哎！哎！哎！桥上那个小姑娘！谁家的！就是说你呢，大白天的没事干跑到桥上玩什么火？若是点着了东西，小孩子家家的拿什么赔！”
这声音由远及近，一个衣着打扮颇为讲究的中年男人朝他们跑来，边跑边在嘴里不停念叨着快熄火快熄火！待到走近，看清虞疏三人身上的校服，中年男人便瞬间换上了讨好的笑，作揖道：“原来是山上的仙师驾到，有失远迎了，小仙师……可否先将这火熄了？”
虞疏脸一红，连忙熄了火，摆手道自己可不是什么小仙师，只是山上正修行的弟子。
徐辙则是从容许多，他微微颔首，问这中年男人来历。
“在下是前面那桃花水村的村长，名叫曲任，仙师喊我老曲就好。”曲任笑道，那几乎占了半张脸的、硕大无朋的酒糟鼻头被笑意带着一耸一耸，极为显眼，活像是刚在集市上买了个新的，特意放在脸中央给所有人展示一番。
酒糟鼻头的主人做了个请的手势，站在徐辙右侧带起了路。
“曲村长。”徐辙应声，“昨日我便来过，但见桃花水空无一人，是何缘故？”
“噢！昨日啊，昨日是小女的头七。”
闻言，虞疏连忙带着明昭低声道节哀顺变，却见曲任只是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面上更是显而易见的喜气洋洋，不禁心下愕然，又听徐辙追问道：“令嫒头七，与村内空无一人有何干系？据我们了解，桃花水并无类似习俗。”
“这也跟小女有关，等到诸位仙师见了小女，我再详述其中缘由。”
曲任脸上依旧是毫不掩饰的笑意，看得虞疏不禁有几分毛骨悚然。
见了小女，这是什么意思？曲任的女儿不是昨天刚过头七？都这么些天了，不下葬或许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传统……但是去见见，又是什么意思？
待到他们跟着曲任走入村中，虞疏心中的疑惑变得更大了。
眼前的桃花水村，与时楚口中所说的无一家不可沽酒盛况简直没有一丝相同：村内户户紧闭院门房门，有的沽酒旗落垂头丧气地倚在杆上，有的甚至门口高悬着白绫。四下里，更是连个人影都瞧不见，一副鬼气森森的模样，更显得曲任脸上笑容荒唐可怖。
虞疏忍不住在心里念叨着：见鬼了，这村长究竟是真豁达，还是干脆就是个鬼？他们几个丹修手无缚鸡之力的，早知道就去掌门师叔那里借几个人了！不对，明昭好像原来是个剑修……等等！他的剑呢！剑修怎么不带剑！
虞疏望望明昭空荡荡的腰间，思来想去，念起这人…这魔，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师弟，于是学着前几日里许音秋的模样，给明昭塞去了一个小药瓶。
明昭是见识过虞疏那把丹药当糖豆吃的壮举的，但他又拿捏不准她塞给自己这药到底是何用意，刚想开口询问，就听曲任笑着说：“这就是我那昨天刚过了头七的女儿！来，小桃，见过各位仙师！”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玫红色华服，面色却苍白如纸的少女远远地向他们屈身行礼，再款款走来，正是曲任所说的小桃。
虞疏心下不解，脑海内霎时间出现了许多在现代看过的诡异习俗，没由来的怒从心头起，脱口便问：“小桃还活着，怎么说过头七？！”
没想到曲任笑意更甚，他分明是个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笑着笑着，竟是显出了几分忸怩之态。曲任搓了搓手，朝徐辙看，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洋洋得意：“从前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是被云锦山派庇佑，就是靠桃花溪水养家，如今总算是靠自己有了点本事，仙师，您请看呐！小桃现在，可不是活人！”
三人心下皆惊，齐齐朝小桃望去。只见那少女小桃虽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唇上却是半点血色也无，更无呼吸迹象。
徐辙再仔细看，那华服形制特别，长衣长袖将少女的手臂遮得严严实实，原来是件寿衣。
确实如曲任所说，小桃现在不是活人。她能走能动，身上却没有一丝鬼气，行动迟缓，不知是被层层叠叠的寿衣累得，还是本身便已肢体僵硬。思及此，徐辙冷语质问道：“这是驭尸之术？”
“驭、驭尸？”曲任闻言，竟是吓了一跳，脚下后退两步，连连摆手，“不，不！就算是，咱们普通老百姓也不敢啊！小桃这是自己变成这样的，她是自己能说话的！来，小桃，快应仙师一声！”
小桃低低唤了声仙师，嗓音婉转，竟是十分动听，一点也不像是这副看着行将就木的身体能发出来的，倒与那双黑玉般的灵动眼睛十分相配。
徐辙见她目中光彩犹在，口中尚能发声，虽不知具体情状，但总归不是尸身遭人利用，便放松了语气，请曲任道明原因。
曲任松了口气，先前自他脸上背井离乡的夸张笑容此刻终于魂归故里，但许是还有些惊魂未定，于是他抬手，上下抚了抚自己胸口，长长吐出一声叹息。如此诸多仪式走完，曲任才缓缓开口：“小桃啊，自小身子骨就弱，不管是村里的大夫，还是山上修…修医道的仙师们，都说她顶多活到十六岁，哎，当初可愁煞老汉我啊！”
没说几句，竟然真有几滴泪落了下来，面上那对女儿的心疼忧愁不似作假，少女小桃也连忙顺了顺父亲的后背。
曲任拉过女儿的手，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着她手背，转眼间，又换回了之前的笑模样。
这大悲大喜转换得实在严丝合缝，引得虞疏起了好奇心：“那后来呢？小桃怎么成了现在这样？”
曲任：“后来，小桃十六岁生辰，也正是两个月前，果真生了最严重的一场病，老汉我再不愿意、再不舍得，也得开始准备后事了，小桃这身衣裳，就是那时候做的。可过了没几天，村里突然来了个什么…云游方士！他说小桃虽然会死，但这其实是桃花水的大喜事！
我自然是气得两眼一黑，哎，当时我有眼不识泰山，就想把那方士给打出去，那方士却说：‘你女儿，咽气后才会真正得到大机缘，到时候，你们整个村子就等着沾光吧！’说完，没等我打，他就大笑几声，自己走了。”
虞疏禁不住又看了看小桃，想听到底是怎么个“当时有眼不识泰山”，忙催曲任别再卖关子。
不知不觉间，几人已围着屋中央的方桌坐下。曲任不急，俨然一副这故事已讲过千千万万遍的模样，气定神闲地在手边茶巾上来回拭着壶底，直到徐辙也把目光投向他，才接着开口：
“小桃咽气的第三天，我带着她娘正守灵，哎，到现在提起来我还觉着害怕，那晚子时一过，小桃竟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说她在阴曹地府转了一圈，现在回来了！”
“……回来了？”徐辙喃喃重复道。
“是啊！仙师，你说这奇不奇？小桃她明显是死了，不会喘气、不用吃饭、不用睡觉，可是偏偏能走能跳，能帮家里干活，还不怕太阳呢！哪有这样的鬼！更奇的啊，小桃虽是不用睡觉，可她自己说，一闭眼，就听不着我们喊她的声音了，听见的，看见的，全都是之前在阴间听见过的看见过的！”
曲任说到口干，全忘了自己之前那副品茶之态，抄起茶杯一饮而尽，更是把茶杯当作了惊堂木，重重往桌上一放：“我就想啊，这莫非就是那方士所说的大机缘？仙师，你说我想的有没有道理？小桃现在可是一半是人、一半是鬼，谁家的闺女能有这种本事！”
这话乍听上去确实没毛病，可虞疏怎么琢磨都觉着有些奇怪，这…当真能称为本事吗？虽然好像确实也挺有本事的…
曲任见三人均无问自己是什么本事的意思，那高个儿少年更是与透明人无异，不禁有些尴尬。可转念一想，这三位跟普通村民可不一样，是从那山上下来的！便讪笑一声，自己接了下去：“老汉我没别的本事，这村长倒是稳稳当当做了一辈子，桃花水上下就没有不服老汉我的，我这些本事，就全传给我这争气的女儿啦！”
这次这钩子倒是放得不错，成功引得虞疏问道：“本事…？”
“那是自然！”曲任讲到兴头上，也顾不得接自己话的是不是为首的徐辙了，“等小女在地府事业有成，有朝一日，老汉我死了，不就原地下去做个老太爷了？哈哈，所以啊，我这身为人处世的本领，终是有了后继之人啊！各位仙师，啊、还有仙师的仙师，如有需要，尽管来找小女就是！山中苦修几千年，哪有人自然而然的生老病死来得容易？这才是那方士说的，我们整个村子就等着沾光啊！”
虞疏愕然，竟半天想不出能回答曲任的话来，只心中不停想着：不得了，这大活人，竟然要教死人怎么在地府做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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