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然王国里的自由骑士》加先

8、第 8 章

　　再睁眼时正对着志愿者之家的天花板，转头就是陆枕明。
　　陆枕明：“我真讨厌你！”
　　梁易：“…”
　　陆枕明：“你吃掉了我最后一颗氯雷他定，我真讨厌你！”
　　梁易：“枕明，别哭了。”
　　陆枕明狠狠擦了把脸：“是什么过敏？酒精？海鲜？但你应该自己知道，在桌上也没什么反应。”
　　深深吸了一口气，梁易回答：“尼古丁，但还有很多，尼古丁是反应最大的，但今天大概太累了，过敏得很激烈。”
　　很长时间的沉默后，陆枕明突然向外走。梁易急忙飞下床，鞋也来不及穿，最终拉住了他的胳膊。
　　他把陆枕明的身子转过来，陆枕明并未有什么反抗，知道梁易看见他的脸一塌糊涂。
　　梁易发现陆枕明的泪腺真的很发达，不仅仅在床上。他慌了神，想帮陆枕明擦干净，却越弄越脏，最终是陆枕明回抱住了他，将眼睛按在他的颈窝。
　　闷闷的一声“对不起”，梁易觉得心脏一下子被切开来一般，回抱陆枕明，说“没关系”。
　　陆枕明很久又说：“对不起，我太任性了，或许的确和Victor说的那样，我什么也不懂。这几年我不断读书，自以为知道的比旁人都多，但每到这种时候，我却总是用孩童的是非观一意孤行。我成了用词造堆砌的空脑袋了。任何决议都无法交给我，凭我自己根本做不了。为什么别人的人生能规划的那么好？我来援教的初衷只是为了逃避同学们的群体考研或实习。因为对未来没有设计，在看见大家都努力时，我总会感到被自己的懒惰抛弃。你是一个可以养活自己的社会人，Victor是他父亲的卫道士，Viem正小却有了反抗的勇气，校长的个人意义早就实现了，还有Oyno，Eva。可是我从来人云亦云，一旦跟不上大众，我就会选择逃避，但是真的逃得了吗？不见得，反而最后剩下的总是我。你们都会发展出对自己世界的理解，只有我还在低头抬头对照着幼儿园的规矩，任谁都说可以，只有我站起来喊不行，平白做了笑话。”
　　梁易叹了口气：“这些都没什么要紧，大多数的人都是走一步看一步来的。有目标，做的步步稳当，当然好。但人生就是有很多‘未达成’，才让你发现了‘原来这也有路’。成功与否是看你自己，只要觉得满意就是成功。再者你真是想成为有计划的人，单单苦恼也是没有用的。不过就你我而言，你是已经比二十二岁的我强出太多。你有了足够丰富的经历，并且仍然怀有一颗赤诚的心。或许你现在看来这并不算什么，但你将来会明白守得住幼儿园时的规矩是很难的。与其说成长，不如说放弃：大家都放弃了那个孩子的自己。”
　　陆枕明还是不抬头。
　　梁易被他这可怜样反而逗笑：“好了，本来看你晚上也没吃多少东西，这回别晕过去。现在几点了？看样子没什么饭店开着了，哥给你烧点东西吧。”
　　于是梁易拆开了行李箱中的速食凉拌海带，再往面包上淋一些烧热的黄油，又煎了份厚蛋烧：“可能不会太嫩，这的鸡都是放养的，我怕不够卫生，烧久了一会儿。”
　　陆枕明乖乖坐在桌前，他刚在梁易烧饭时冲了个澡，头发还半干。之前理发店里剪的头发又长长了点，一撮撮立着，像个高中生。
　　梁易突然很想看看他高中时的样子。心里想着，嘴上竟然直接说了出来。陆枕明这会儿正是要讨好他，忙不迭拿出手机翻云端相册。
　　梁易想让他先吃，但也想看看高中的陆枕明，于是也不打断而等他。陆枕明总算翻到了，也不细看，就把手机递给他。梁易接下：“我看你先吃吧，再晚点消化难了。”便点开大图一张张看：
　　陆枕明的高中全然不像梁易读书时那样灰蒙蒙，或许更高的像素也是原因之一。但更加先进的防眩晕LED灯确实是亮堂。白板上还写了些什么？应该是圣诞节拍的，上面全是学生的无谓涂鸦，文字有，很多英文，夹杂了中文和其他语言，中间有很少的日文，梁易认出来的全是些文学作品的片段。讲台上放着些礼物。校服的版型也更加有型，各个英俊美丽，只是…
　　“你说为什么看不见我？”陆枕明夹了片海带配面包，“因为我在拍照啊。”
　　梁易于是恍然大悟，又问黑板上的文字。“那是我们隔壁德语生来玩，也搞什么德国性的不可理解，天天念‘Das Nitchs’‘Das Sein’什么的。”
　　下一张照片是百日誓师，梁易这会一眼看见了举着手，一脸生无可恋宣誓的陆枕明，于是拍拍心口：原来没有那么轻松。高中的陆枕明肤色比起现在惨白很多，身上也更瘦削些，显得阴郁。他不乐意看见这样，似乎易碎的陆枕明，令他有种担心的感觉。他更喜欢眼前这个衬衫上带着汗水和阳光气味的青年。
　　接下来又还好，这张似乎是同学用相机拍摄的，右下角还标上了日期：3/10/2025。照片中的陆枕明正从一位女生手中接过一摞书，与它之后的三张是一组连拍，最后一张的陆子明已经全然捧着那堆书，回头冲那女生笑着说些什么。梁易以为这是最后一张了，结果一右滑，陆枕明的头回正，满脸惊恐。画面边缘出现了一位老师模样的人，半个背面看不清表情。
　　梁易不禁笑出来，陆枕明满脸疑惑，咬着一半的厚蛋烧，探过来看。梁易向他展示。陆枕明也笑了：
　　“这个年级组长可凶，你要庆幸没遇见他。”
　　再下面是一小段视频，梁易关上音量点开。是运动会时的视频，陆枕明站在起跑线上。正对着镜头摆着pose，食指和中指并着放在太阳穴上，向镜头抛去，伴随一个单眼眨眼的动作。运动员都到了位置，陆枕明听着发令员的指挥，俯下身。起跑并没有录上去。
　　视频似乎与前面的连拍用了同一个相机，摄影师在下一张出现了——一个白胖的高大小子。双眼皮又宽又深，瞳色又浅，有几分混血的感觉。他正在食堂揽着陆枕明用相机自拍。陆枕明用纸巾包着鸡腿在吃，抽出了一只空余的手冲镜头比“耶”。梁易有些嫉妒他。
　　但下一场又马上让梁易知道他嫉妒错了人——毕业舞会或成人礼，毕竟大家都穿上了礼服。陆枕明是一身灰蓝色西服配深蓝底白波点领带。那个领带正被握在另一个女生手里：不是那位捧书的女生。这位女生身材更加高挑，藕粉色的晚礼服在裙摆的蕾纱处绣满了花。腰的位置被收的很紧，或许是由于那只摆在上面的手显得很细。头发被盘成了那几年流行的花苞头，露出了修长的脖颈。长长的珍珠耳坠正由于女主人的动作摆动着，让他既显得女人那样优雅，又有女生那样的活泼。只是看不见脸，被陆枕明的鼻子挡住了——他们在接吻，在教室的正中间。周围是捂着嘴尖叫的同学和一地活动准备中的设施：彩带气球堆在画面的边框上。
　　这是张构图高超的作品，也让梁易失去了往下翻的兴趣，于是随便往后划几张，递回陆枕明。陆枕明刚被噎到，去倒了两杯果汁回来。把其中一杯摆在梁易面前后，收回手机放进口袋：“看这么久？”
　　梁易笑着：“看不够。”

　　留个言吗？iv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