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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首辅白月光27 ...

  •   天牢暗门缓缓合上,阴冷潮湿的昏黄微光被黑暗吞没。
      曦和踏出天牢大门,朔风刮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刺骨的凉意令她无比清醒。
      大地被白雪覆盖,纯白无垢。
      寒冬时节,真是极好的时日。
      小七见她出来,眼眸一亮,笑着凑上前为她披了件月白绣花斗篷,撅着嘴嘟囔着:“小姐怕冷还不多着些衣物,真是不爱惜身子……”
      纵然入了宫,小七还是习惯性称呼她为小姐。
      “这不是出来的急么,多亏咱家小七惦记我……”
      曦和眨眨眼,双手合十讨饶,小七无奈摇摇头,银白色丝绦在指尖缠绕成结,寒意被隔开,曦和余光瞥见伫立在不远处的白衣公子。
      她定睛一看,倒是不意外。
      骤雪已止,万物曾经的绚丽冻结在晶莹冰花中,公子立在冰霜簇簇的树下,肩上积着未化的细雪。
      小皇帝今日亦袭了一身白衣,腰间别了香袋,外披霜色大氅,精致面容神色淡淡,不似往日那般喜形于色。
      曦和唇角边笑意不改,眸光潋滟,一副心情甚好的模样。
      她只当没看见他,从容绕过他径直走去。
      没走几步,一股强劲的力量桎住她的腕骨,她嘴角一弯,脚步微滑,顺势落入来者怀中。
      丝绸般顺滑的肌理质感,微凉。
      仿佛一股山涧清泉,流水潺潺,冲散了苏君玉心头怒火,令他一时半会儿忘记了来意。
      他一手搂着曦和后腰,一手攥着她手腕,瞳孔微张,神色愣愣,怎么也没料到事情变成如今这般。
      他是来找她问什么的?
      脑海里一团乱麻,如蛛网密布,令他没有丝毫头绪,热流涌上,浓烈岩浆淌过脑中每一处角落,狭小缝隙也不放过,要熔化了。
      烫得他头皮发麻,人亦有些发昏,彼此相触的肌肤发热发烫,炙得他不敢再握,欲要松手却不舍这抹温热,黝黑的瞳色掠过一抹慌张,他隐下那抹无措,指尖本能的战栗被极力克制,指腹徘徊在肌肤之上,似在挽留些什么。
      跟在身后的宫人有眼色地退了两丈,低头守着,不敢多看一眼。
      小七望了一眼小姐,见她投来安定的目光,也跟着众人退到她们身侧,静静等待。
      曦和倚靠在其人怀中,攥着他的腰封,低头把玩着,他似是忧心她站不稳,另一只手挟紧了她的腰。
      两人今日皆是一身霜白,衣袍交错翩飞,这个举动令两人贴得更近,女子一个抬首便能叩到男子下颚,朔风中青丝交缠,鬓间碎发也随风抚弄着彼此面庞,女子如画身姿隐没在男子狐裘大氅之下,远远望去倒像是一对璧人。
      太近了。
      不知何时,男子耳廓晕开了嫣红,眼眸水润,朱唇微张,掌心柔软的触感提醒他,阿姐正在他怀中,不同于昔日孩童的嬉戏玩笑,此举意味着什么,他们心知肚明,男子呼吸微微急促,喉间不可自抑地涌上了干涩。
      不同于他心潮涌动,女子神色淡淡,自顾自拨弄流苏,眸光在丝绦间跳动,好似对周身一切并不关注。
      见她瞧都不瞧他一眼,小皇帝心下怒气肆荡,嫉妒占了上风。
      玩玩玩,这玩意儿有他好玩吗?
      他扣住她不安分的手,对上身前女子投来的疑问目光,他带了点挑衅,瓮声瓮气地说:“玩呀,怎么不玩了?”
      曦和淡淡扫了他一眼,收回了作怪的手,无声谴责的目光令他噤声。
      她似笑非笑望着他,“你没什么想问的?”
      她回宫后将遗亲王谋反,关入天牢的旨意昭告天下,皇城门关封闭七日,京师内禁卫军日夜巡逻,锦衣卫街上大肆搜寻旧部余孽,他作为一国之主也被她囚禁几日,朝廷官员自然是同他们圣上一样被囚禁在府邸。
      今日来此等候,也是为了解惑吧?
      曦和饶有兴趣凝望着眼前的男子,似是在等待他给予一个满意的答复。
      男子回避了她的目光,喉头干涩,仿佛内心的想法都被她看穿。
      那日她问他是不是知道她想要什么,他听见了。
      他曾以为拥有滔天权柄便能护住心上人,因此他几经谋划,算计了老皇帝和他那帮子兄弟,成功登上帝位。
      如今,明面上他是万民景仰,朝臣敬畏,可那些奇谋政论、安邦利民的国策都出自阿姐之手,真正令他们臣服的当是阿姐,是他沾染了阿姐的荣光,才有殿堂之上英明神武的大庆帝王。
      他也曾想过,也许阿姐比他更适合这个位置。
      昔日遗亲王贬往北地,自从北地势力壮大,对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狼子野心,自立为王,三十万大军坐镇,威风八面。而大庆则是一片乱象,世族高冠华服,纵情享乐,官员蝇营狗苟,结党营私。对上北帝,他们毫无抵御之力。
      他救不了这片腐烂的土地,大军破开城关闯入京师不过是时间问题,届时战乱四起,他如何能护住她?小皇叔恨极了父皇,豺狼虎豹会做出什么事,他不敢保证。纵然他们逃出生天,归隐田园,可让阿姐同他一块犹如丧家之犬躲躲藏藏,颠沛流离,又如何算得上是庇护她?
      可他发现,阿姐根本不需要他的庇护。
      阿姐不是他,只能坐等王朝覆灭,她为王朝奔波各处,辗转流离,又怎会袖手旁观银甲铁骑踏入大庆境内,冷眼看着江山易主,让她的心血付之一炬?
      果不其然,她早有准备,世家脉络支零破碎,朝中势力连根拔起,棋盘上每一颗棋子各司其职,皆落在了她想要的位置,分毫不差。
      阿姐看起来像是草甸里一株无害的绿意,芬芳馥郁,实则却如蛰伏深山密林中的凶兽,半阖垂涎的幽绿光亮,藏匿锋利爪牙,慢条斯理等待猎物落入陷阱,一击必杀。
      那日晚风微凉,他望着阿姐掌中的薄茧,心有所感,忽然懂了阿姐的抱负。
      有些念头如同播种,一旦埋下,新芽初绽,枝延叶茂,霎那间长成参天大树,不容忽视。
      他似乎知道阿姐想要什么了。
      是他看轻阿姐了。
      依附他人,受人庇护,怎会是阿姐的心愿?
      他的阿姐,向来顶天立地,心智坚定,哪怕孤身一人,亦能行走天下,破开一条独属于她的道路,无人可动摇她的决心。
      既然阿姐需要他这个挡箭牌,他定然义不容辞。
      他知晓阿姐同北帝之间必有一役,只是他未曾料到,阿姐釜底抽薪,不费一兵一卒便将人拿下,更是传出风声引得暗中潜伏的北帝旧部出动。
      这几日寝宫内腥风血雨,不知多少刺客人头落地,阿姐以他为饵,自是不在意他的安危,幸而他手中有一支潜伏的暗卫护他周全,不然,他还能再见到她吗?
      小皇帝苦涩一笑,“问阿姐什么?问你为何以我性命做赌,令我身陷囹圄?问你为何越俎代庖,置手足之情不顾?”问你为何忽视我的心意,却故作不知?
      最后一问,他不敢问。
      他不怪她,他只是难过。
      大庆三年冬,乱臣贼子余孽行刺庆帝,庆帝卒。
      这是她为他写下的结局吗?
      曾经他没有保护好她,如今为她而死,倒也不错。只是他一心为她考虑,可她却防他骗他,意图致他于死地,心中难免酸涩。
      阿姐是不是从未想过,他若是忌惮她,为何冒天下大不韪纵容她干涉朝堂政事,替他批阅奏折,她屡次三番离宫,他亦在宫中为她摆平事端,她步步为营,他亦步亦趋,如此这般,他又怎会害她。
      恐怕未必不知,只是不在意罢了。
      可是阿姐,阿玉也是会疼的。
      阿玉到底要做多少,才能让你卸下心防
      曦和望着眼前人流露出的那一丝痛楚,原本从容的神情骤然一变,眼眸中关切翻涌,指尖抚着男子微蹙的眉心,唇齿微颤。
      “阿玉,寝宫内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刺客必定有来无回,阿玉的暗卫武艺高强,阿姐派的人还未出手,事情便解决了,如若可以,阿姐也不想将你置于危险之中,可阿姐不得不做,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不将他们斩草除根,埋下祸患,今后社稷动荡,后果不堪设想。”
      她勉强撑起一个笑容,“阿玉,这条路太难走,走错一步便是浑身碎骨,万劫不复,阿姐并非不信你,只是阿姐赌不起,知道事情的人越多,越容易出错。此事我亦是担心打草惊蛇,未曾同阿玉商量,无论你信不信,阿姐都要告诉你,我不曾害你。”
      小皇帝嘴唇微抿,望着她的眼眸深邃复杂,看不出他不知信了没信。
      他轻叹了口气,眸中复杂神色被担忧取代。
      史书千年记载,历代王朝从未有过女子为帝的先例,正如她所说,一步错便是粉身碎骨,遗臭万年,这千古唯一的女帝,怕是不好当。
      那抹忧思也落入了曦和眼底,澄亮日光映在她脸上,那抹笑容明媚肆意,仿佛蕴含了无限力量,足以冲破前方一切艰难险阻。
      女子脊背挺直,温柔而坚定,“放心吧,这皇权霸业,阿姐要定了。”
      多年谋划,定夺乾坤。
      如今她要这盛世,唯我独尊。
      小皇帝眉宇微松,拍了拍女子背脊,她既已走上了这条路,势必不会回头。怨是有的,但比起她的安危,那些心思又算得了什么?
      他担心她。这条路并不是繁花相送,纵然开端是好的,可未来如何,谁也说不清。她向来嗜杀,可许多事不是杀戮能解决的,他害怕她骑虎难下,届时哪怕她愿意放权,那些豺狼虎豹也未必肯放过她。
      下颌被一双微凉的手托起,他能感受到,掌心渐渐被他的脸颊染上些许暖意,他的温度一点点融化那抹轻寒,近在咫尺的面容格外清晰,那双眼眸仿佛氤氲烟雨之中,漾着柔情:“阿玉,阿姐信你,别让阿姐失望。”
      小皇帝哽住了,心中一阵郁闷,事到如今,她竟还想着敲打他,说白了,就是不信他。
      倏地,眉头的“川”字被微凉的指抚平,抹去了他心头那抹说不尽的失落怒火,指腹纹路在光滑额间摩挲,仿佛一道染着火光的烙印,深深刻进心底。
      苏君玉仿佛听见一道来自天堂的焚音,轻声哄他,“阿玉乖,阿姐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待我登极大位,鼎定乾坤,这山河锦绣,四海欢腾,阿玉难道不想同阿姐共赏?”
      他的脑海中升起了无数绚丽的烟火,轰隆作响,震耳欲聋,他不由自主跟着她迈入未来的光景。
      春暖花开时节,他们嬉闹着策马同游,草野间欢声笑语回荡,漫至夏水流萤,他们歇在山野小涧乘凉,一遍遍数着满天繁星,枫红落叶纷飞,他为她摘下最大最红的果子,她笑着说真甜,冬日暖阳融融,她举着话本斜卧在榻上,他簇拥在她身侧围炉烫茶。
      待他们晚年,垂垂老矣,他便在山脚下搭一个小屋,开门便能望见满院她钟情的海棠,偶尔一两枝花探进窗来,不舍得离开,摇曳着从枝头落下,掉在她的妆奁上,那时他会将它拾起,簪在她银白色发丝间,笑着赞叹一声岁月从不败美人。
      此后枫崖放鹿,烟波钓徒,余生,他们相伴着走过。
      一如最初。
      苏君玉嘴角溢出了笑容,所有郁闷失落都被抛到了天涯海角,再无踪迹。
      得她承诺,他该满足了。
      一双大手覆上了她的手背,少年的手如青葱般稚嫩,却格外修长有力,在她惊讶目光中,他偏过头,轻柔的一吻不容拒绝地落在了她的掌心,滚烫的,柔软的,战栗的,无声倾诉着他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错觉她知道他的心事,可心中的声音警戒他,他不能太贪心,贪欲过重,只会失去本来拥有的一切。
      他不想失去,有一束光曾经照亮他的世界,可光被黑暗吞没,他的世界为之崩塌。再来一次,他会拼尽全力握住那一束光,托举着它,高升在天穹之上。
      苏君玉小心打量曦和脸色,唯恐在其间发现厌恶的存在,但她并没有露出排斥的神情,只是惊讶了一瞬,便换上了纵容的目光。明明这是一个不合礼法的举动,至少不应该出现在姐弟身上,可她没有问他,他也不敢问她。
      他把头轻轻地靠在女子肩上,眼底露出满足的目光,柔和得不可思议。
      阿姐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所求所念有朝一日皆会如你所愿。阿玉唯一的心愿,是你平安幸福。阿姐的登基大典是什么时候呢?如果那时阿玉有幸活着,我会看着阿姐一步步登上金碧辉煌的殿宇,坐上那尊盛气凌然的龙椅,国运隆昌,江山永固。
      倘若败了,那阿玉就陪着阿姐一起陨入森森白骨。
      但阿姐讨厌躺在棺椁里,又黑又闷,埋入地底还会被虫子啃噬,你说不如把尸首烧了,尚可走得干干净净。如果阿玉还有一点力气,就听阿姐的,把骨灰放入瓷罐,再同你一起走。
      如果留了阿玉一条命,阿玉就刻一个碑,建一座庙。
      来往人马络绎不绝,也许没有人记得阿姐,也许没有人真心供奉你,但是没有关系,阿玉永远都在座前。
      做你唯一的信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首辅白月光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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