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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岩曲06 ...

  •   那棕白的芝麻他们见过,昨日城主宴请的午饭里,几乎每道菜上都细细点缀了这样的芝麻。

      当时所有人都只当那是为了摆盘才特地点缀的东西,也因为唐君路在场,动了饭食了人只有寥寥几个。

      正巧就是失踪与死去的几人。

      谁都没想到那居然是蛆虫的卵。

      有弟子忍不住哇得一声吐出来,随即带动其他人,众人一顿干呕,所有人都面色难看,只是想起昨日又是一阵后怕。

      若不是唐君路落座在正中央,他们所有人都会将蛆虫吃进肚去。

      清源强忍住恶心,将所有的香囊一把火烧了。

      大雾的天气一直不变,所有人神色郁郁,一言不发地坐在大堂中央。

      段明珩站起身,避开一干弟子的视线,朝着唐君路房间去。

      他站在门外,尚未敲响门便从内里打开,唐君路眉头紧紧拧起,存着好大的火。

      “昨晚没睡?”唐君路挑眉。

      段明珩点点头,又摇摇头:“听师兄的,没有睡。但是现在大家都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今晚是不是,也不能睡了?”

      “不是叫你犯困了来找老子。”唐君路啧一声。“睡不了了,那东西怕是等不及,随时都可能来。”

      “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大叫,解答了段明珩的疑惑。

      “树!那些树!树伸进来了!!”

      天花板忽然被伸入的树根破开,自头顶席卷入内,直直朝着两人袭来,段明珩只来得及持剑抵挡,身旁的大手将他一推,唐君路被树根卷起,撞破了木门。

      “师兄!”

      他持剑砍断卷起唐君路的那一根,但成群而入的树根压根不给他去关心别人的功夫,断肢迅速撤离,立马就有其他粗壮树枝伸进来填补,不断朝着段明珩发起攻击。

      树根分裂成数段,仿佛开花般撕裂开嘴,露出里面可怕的尖刺。细长的刺探到他眼前,铆足了劲要刺下去!

      他一手用力抵住剑身,不宽敞的长剑正正好好抵住了扎下的尖端,断裂的针头险险擦过眼睑,扎入一旁。

      纤长的树根断裂在段明珩面前,像环节动物一样,毫无规律的蠕动着抽搐,裹挟着浓重的恶臭腥气。

      不等他喘息分毫,又是两份树枝突刺而来,左右一齐攻击,巨大的冲力砸在剑身,段明珩身体在地上滑行飞出,被狠狠贯进墙角。

      一根树枝瞅准时机,生生在段明珩肩上捅出一个血洞。

      随即已血洞为支点,生生将段明珩抬起,又猛然重落下,几乎砸穿二层的地板。

      肉体凡胎遭受如此重击,段明珩只觉得脑袋嗡鸣,全身的骨头都好似被砸碎。

      他说不出话,连惨叫都无法发出,腹部酸胀的厉害害,似乎倒抽入的每一口凉气都存储在了肚子里,成了一只蓄满空气的皮袋子。

      他手握着剑,但好像握不住。

      少年咳出一口鲜血,撑着一口气闪身滚出房间,连滚带爬地拖着伤臂往楼下跑。

      那些树枝朝着他们袭击,却仍然只是树,尤其好斩断。然而即便如此,大量取之不竭的邪树仍然将他们狠狠压制。

      朝下跑,霍清源正带领着弟子们奋起反抗,他的一身白衣已然破破烂烂,被鲜血染成了殷红一片。

      “段明珩!低头!”

      箭矢擦着他的脸颊划过,剧烈的爆炸从身后炸开,段明珩躲避不及,被生生从楼梯上炸下来。

      岑山一个飞扑拽住了他的衣袖,将他拖到角落。

      这算哪门子的低等妖物!!!

      “箭羽峰!”霍清源怒吼着指挥。“用爆破箭为其他人打掩护!不要停!继续放!”

      一枚枚爆炸的箭矢不断攻击,刺激着众人的耳膜。先前发疯攻击的树根已被众人斩断地七七八八。

      被炸开的巨型树根宛如一张巨大的口,烧裂与浓重的恶臭味道在空气中四处弥漫,着火的树根慌乱挤出屋顶,很快就有其他的包围客栈,层层叠绕,将被拆开的屋顶密闭。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天花板上伸下来的,不仅仅是攻击的树根了。

      它们拆掉了整个屋顶,一些吊着人的树根从外面伸了进来。

      被吊在空中的除了天悬霄失踪的弟子,还有不少的修士。那些被吊起的修士们已经枯瘦如柴,面如死灰。只有腹腔轻微动作,告知着众人自己还留有一口浊气。

      扎入他们肩颈的树根缓慢鼓动着,似乎在源源不断地吸取着修士们的血肉。

      这些没有智慧的东西似乎在向他们炫耀,昭示他们终将如那些被吸食的弟子一样,成为树的养分。

      忽然间,一根漆黑的长剑从地底飞来,主人似乎并不会使用长剑,仅仅是用蛮力将剑投掷而出。漆黑的剑被抡足了劲,深深扎进一根吊着白衣修士的树根,力气大得直接斩断根条,又深深插进二楼。

      树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鸣,瑟瑟朝外躲去,再不管被吊起的白衣修士嘶吼一声,从树枝上坠落。

      他坠落地太快,直直砸在众人的面前。

      尸体在触地的一瞬间便如同脆木般砸的四分五裂,弟子们吓得连连后退,不知道是谁的脚踩到了尸体的眼。

      再抬起,鞋底一抹黑灰,在地板上留下印记。

      “绝群?”有弟子迟疑地出声,随后惊叫道。

      “是,是绝群!”

      “绝群剑?!”

      众人盯着那把剑,语气欣喜,一种名为得救了的希望似乎蔓延在人群之中,但很快又被一道声音生生熄灭。

      “但是……唐师兄……”

      旁边好像有谁扯住了段明珩的袖子,紧紧抓牢,好像这样就能得到一些安全感。

      从被树根砸出一个洞的地底,朝着他们伸出了一只手。

      那是双宽厚修长的手,骨节分明,极适合握剑。

      刚刚砸出一剑的主人从地底缓慢上爬,逐渐探出半身。

      他浑身黑气缠绕,弯着腰,强劲的灵力自唐君路指尖蔓延,一路向上,掌心搭住的石砖瞬间化为粉碎。

      又有树根从身后袭来,被唐君路反手抓住,指尖深深陷进根肉中,他只是抬手一震,树根立刻自他指尖开始从内膨胀,而后一段段炸开。

      断裂的树根摊落在地上,如虫般扭动着,发出婴儿般歇斯底里的哭嚎。

      然而这样的哭嚎声并没有持续太久,几乎是下一秒,唐君路的靴子就踩了上去,用力碾压,在原地只留一滩白绿交错的泥。

      他抬头,猩红的眼睛泛着冷光,一向凶恶的男人对上他们的视线,缓缓露出一个笑来。

      张狂又阴暗,仿佛燃烧着两团幽幽鬼火。

      他所看得好像并非活人,而是一堆刀俎上的剥皮鱼肉罢了。

      一种冰凉到极致的恐惧笼罩了众人。

      是了。

      他们天悬霄,最恐怖的凶器在这里。

      身影点地,男人轻飘飘地飞上二楼。扎入木条的长剑被拔出来,黑气缠绕,恍惚间似乎还能听见长剑发出的阵阵哀鸣。

      金戈与血肉碰撞之声声声震入人耳,叫人从灵魂深处发出颤栗,几经反复默念清心咒,才没有软下双膝,直直跪下去。

      长剑尚未出鞘就已经有了如此魄力。

      这样的恐惧感,似乎受影响的并不止人。

      吊着一个个修士躯壳的树枝开始剧烈颤抖,有些勾不住的便直接将□□扔下,尸体稀稀拉拉砸在地上化为碎尸,方才停止的树根开始重新在房顶聚集,组合,纠缠,形成巨大的树兽朝着唐君路袭去,直直将唐君路吞入腹中!

      “都往后!”霍清源大吼道。

      妖风四起,锋利冷冽的剑意围绕四周,在一次次的攻击中越战越勇。

      两股巨力疯狂碰撞,打得房内横梁寸寸断裂,周遭木具化为齏粉。有弟子慌忙支起防护,可仅仅是朝着两房殴斗的方向伸出手,立刻便被剑气划伤手臂。

      弟子们手忙脚乱将他拉回来,手上伤口深可见骨。

      唐君路不曾拔出剑。

      漆黑的剑气围绕在他周身,更多的攻击都来源于唐君路的拳头。他蹬地而起,身法凌厉,手上却如莽夫。

      一拳拳地打在比他人还粗上几倍的树枝上,如同小炸弹般留下一个个黑洞。

      人眼难以捕捉,只能听见拳头划破虚空,声音连接成百上千。

      伴随一阵沉闷的撞击,在一片尘土飞扬中巨大的树影轰然倒地,它粗壮的树干被唐君路仅用拳头捶出一个偌大的洞。

      如今前后只有细微的几根树干仍连接着整个躯壳,树干组成的怪物在地上滚动悲鸣,唐君路将长剑猛然下扎,只听轰鸣,怪物被剑死死钉在地上,连地都下陷三分,深深塌出一个大坑来。

      树根蠕动着,蠕动着。

      归于死寂。

      “……结,结束了?”有弟子颤颤巍巍探出头。

      “这怪物……死了?!”

      长剑上的黑气萦绕,顺着唐君路拔起剑的手一路攀附到他身上,潺潺消失不见。

      头顶仍然是雾蒙蒙的天,但巨怪身死,危险总归是短暂的离他们而去。

      弟子们纷纷瘫坐在地上,劫后重生的泪水直到此刻才舍得掉。

      充满后怕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却每个人都用力捂住嘴,不敢放肆大哭,生怕惹怒了救他们的人。

      唐君路提着剑,低垂着头踩在树根上,一只手按在额前。

      疼疼我,疼疼我!他想要优秀完美的子嗣,为什么偏偏你不是!

      恨——我好恨——好恨!!

      怪物!

      疼啊……疼啊!!好疼啊!!!

      君路,阿娘错了,你看看娘,君路,君路!
      好可怕啊,好怕……好怕……

      为什么天悬霄要留着一个怪物,他就是疯狗!非要咬死人了才好吗!

      好吵。

      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全部集合在他脑子里肆意叫嚣,胸腔都剧烈跳动,几乎要炸开一般。

      身体的怒火和烦躁感无数宣泄,绝群在他的手里不断嗡鸣,剑啸震得他一整条手臂都在痛。

      束具在手臂上收缩,最是镇压他的东西,如今却不是最让他难受的。

      唐君路单手捂着自己的头。

      不如都杀了吧。

      有个声音诱哄他。

      杀了。就都安静了。

      “师兄。”

      一只手在抚摸他的手,按在他的手背上,温暖又柔软。

      唐君路猛地睁开眼,出现在他眼前的段明珩浑身脏兮兮,狼狈不堪,但清澈的眸子望着他,坐不窥堂。

      他们离得极近,双腿几乎贴合,唐君路甚至能看清少年纤长的睫毛。

      “师兄好厉害。”段明珩朝着他扬起笑。“大家都得救了。”

      刹那间,那些喧嚣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他暴躁不安的内心,似乎都在因为小狗在同他讲话而逐渐平复。

      覆盖他手背的手微微挪动,指腹拭去了唐君路颊边的液体。

      “师兄受伤了吗?”

      “……不是我的。”唐君路咽喉,沉声补充。“不是我的血。”

      他伸手摘下段明珩的手,想要去看小狗的伤。

      被穿透的地方惹得段明珩轻轻倒抽了一口冷气,血和布料黏在了一起,想要径直脱下就会扯动伤口。

      这一道伤扎得不算凶险,但穿透了锁骨边缘,轻微的动作都能带起剧烈疼痛。

      “没关系,没有伤到要害,师兄不用看了。”

      “别他妈动。”唐君路没好气地凶他。“都他妈一个对穿窟窿了。”

      他声音一高,段明珩就不吱声了,生怕再惹他生气,于是把头扭向一边,一边哼唧一边乖乖给他看伤。

      “师兄,我们这样,算是破阵了吗?”

      “客栈能出去。”唐君路抬起胳膊,指尖感受到对方的颤栗,不动声色地温柔了些。“岩曲不行,布阵的还藏着没杀掉。”

      “还得去找布阵的啊。”

      “能把虫卵当芝麻吃,蠢人才会到现在不知道这是谁布的阵。”

      段明珩轻轻应了一声,小声笑道。

      “还是师兄最厉害了。”

      “——”

      他动作的手一顿,心里一阵阵莫名的发麻。
      这小狗,说话向着他的时候,句句都足够分量,点在他欢心的地方。

      心脏瑟瑟麻麻,笑意止不住地要涌上来,唐君路只能快速转身,用背影挡住段明珩的视线。

      “行了,别磨蹭。”

      他侧身跳下怪物的身躯,朝着段明珩抬手。

      “跳下来。”唐君路道。“老子接着——”

      他一下去,那死寂许久的树根突然动了,枝叶疯长,从段明珩的脚下张开巨大的口。

      没有防备的少年在唐君路眼前直直坠落,掉进树的口中。

      所有人都没预料到怪物居然敌不过唐君路便故意装死,裹挟了段明珩的怪物在客栈里一阵发疯乱撞。

      趁着尘土飞扬时,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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