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人类如何靠手腕登顶虫族》拾荒HU

18、友谊之证

　　翌日清晨。

　　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
　　当阁下布鲁提着小小行李箱准备登上指挥舰的时候，费米德星区的绝大多数权限者都走上街头，前来送行。

　　不少虫哭得泣不成声，“阁下，我爱您啊……呜呜呜……”
　　有的虫请求怜悯，“阁下，求您回头再看我一眼……”
　　有的虫想在阁下心中留下自己最好的样子，“阁下我永远不会忘记您，谢谢您曾经的怜惜与慷慨，祝您一路平安，虫神庇佑！”
　　有的虫撒泼打滚，失去理智，“阁下啊……阁下……没了您我怎么活啊？！呜呜呜……您真的如此狠心吗？呜呜呜……”

　　此情此景，布鲁也生出一丝动容，于是不再推拒，接过了苏格兰递来的扩音设备。

　　他的声音充满感染力，眼中含有希望之光，“各位，我，布鲁，旧姓坎贝尔。现已成为过去，请你们不必怀念，更不用执着！此后生活不停，生命不歇，但求此心无悔！都去尝试追求真正的幸福吧！哪怕再苦再难，哪怕没有虫神赐下眷顾！我与你们共勉！祝好！”

　　布鲁语毕，抬手摘下自己头顶的帽子大力抛向天空，那帽子划出一道优雅弧线后缓缓飘落虫群。

　　“呜呜呜……阁下……”
　　“阁下，我听见了！”
　　“不要抢！我的！靠！”
　　“给我！我来分配！”
　　虫群混乱一片。

　　“真壮观，要是我走，肯定没这效果。”一旁的音里感慨地说道。
　　璃拉一张礼仪微笑，“知道就行，懒鬼。”
　　“哼！”

　　安辰星犹豫着，终于在最后关头开口，“布鲁。”
　　布鲁正扶稳舱门，回过头来。

　　安辰星说，“我想来想去，还是想跟你讨要那条项链，毕竟你应该已经不需要了。”
　　布鲁有些意外，“可以是可以……但你要这个做什么，这是凯特文送我的……”
　　然后他忽然一怔，有些不可置信，“你，你该不会是……”

　　见势头不对，安辰星连忙打断，“没有，他那德行，也就你把他当回事。”
　　“也是……”布鲁居然同意他的观点，“没办法，生物权限者都说我眼神不太好，就喜欢怪东西。”

　　此时布鲁心情显然不错，竟还开起了玩笑，“不过我这条项链可是要传给将来孩子的，你叫我一声雄父让我过把瘾就给你。”

　　“这有什么难，不就一张口的事吗？”安辰星面不改色伸手过去，厚脸皮叫道，“雄父，拿来吧你。”

　　布鲁当场骂了一声“擦”，说，“真没节操。”
　　随即解开自己颈上的项链放入安辰星手心，语气没辙又无奈，“行，你收着吧，不过我可不认你这么大的雄子！”

　　布鲁最后看向大伙，挥手告别，“走了啊！”
　　舱门渐渐关闭。

　　目标，E86特研星。
　　部署，联邦第一总指挥部。
　　执行规模，全军二十五艘战舰。

　　第一次空间阶跃，启动！

　　安辰星无声地看着舰群消失在自己的视野，而后回眸。

　　他看见可爱的音里一脸感伤与祝福。
　　看见美丽的璃拉紧抿薄唇，眼神复杂。

　　·—·—·—

　　如果安辰星能提前知道自己自从离开E86后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或许他当初就不会走了。

　　无论与虫族再怎么相处融洽，他始终是一名人类。
　　而在哪个星球生活又有什么所谓呢？

　　那一天，安辰星脱口而出的“虫渣”评语并没有惹怒佐·莱伽斯。在将阁下布鲁的遗物转交给安辰星后，他便吩咐苏格兰带虫去休息舱了。
　　仿佛压根就没看到凯特文那些关于［逆理］的消息一般。

　　但安辰星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只是刚刚的会面实在算不上愉快，他需要另寻时机和那个长官交涉，他不确定对方会不会自觉帮他保守秘密。

　　红发的苏格兰副官一边带路一边随意聊道，“其实我也掌［文明］权限，只是序列不高哈哈……”
　　“您身兼多职，能有这个职能已是难得。”安辰星回话得圆滑又敷衍。

　　不想苏格兰突然侧身接近他，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一番，耍流氓道，“确实漂亮，刚才在录像里我就这么觉得了……要说真不愧是雄虫造虫……”

　　安辰星面无表情，没有被冒犯的感觉也没有高兴的感觉，他被无数虫夸过相貌。

　　苏格兰接着说，“其实布鲁阁下的遗物一直是我在收拾，那些消息也是我最先看见的，后来才给的少将。”

　　他有理有据地分析，“你这么聪明，［逆理］之前应该也是位权限者吧？［科学］还是［文明］？还是都有？如果我们查阅主星近几个星月的权限者死亡公布名单，能不能找到你呢……”

　　安辰星在原地停下脚步。

　　“不要紧张嘛，我是总指第二权限，少将让我来给你带路，就是示意我好好跟你谈谈。”苏格兰笑容张扬，似乎成竹在胸。

　　安辰星却没有丝毫放松，问，“你们想谈什么？”

　　苏格兰率先一步走到休息室前，躬身对他做了个“请”的动作，说，“我们第一总指只谈合作，一切都讲究互惠互利。当初布鲁阁下试药也是完全出于自愿，我们没有逼他。”

　　安辰星不敢苟同，可虫死不能复生，此时争论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他声色冷淡，“既然如此，那你们要谈的合作是什么？”

　　“我们一直希望在科学院中有自己的虫脉，并且认为你就很合适。”
　　“你们想我传递内部消息？还是帮忙研究些什么？”
　　“不是，你完全可以好好过你的日子，只需要让所有的虫知道你是我们的‘朋友’就行。”

　　“图什么？”
　　“嗯……威望之类的，这你不用管……而且你想想，如果我们是虫尽皆知的铁杆朋友，一旦你［逆理］的事情暴露，我们势必首当其冲，所以一定会用心替你保守秘密。”

　　“威望？”安辰星冷笑，“和一个普通……”
　　说到这他忽然顿悟，“原来如此。”

　　和一个普通的“亚雌”权限者交朋友确实达不到威望的程度，但要是跟一个可以凝聚整个特研星权限者力量的虫交朋友，那将会是很大的震慑。

　　想必是第一总指的两位长官通过V16战舰的现场录像，察觉到了其他权限者对自己的极度溺爱。

　　苏格兰神色愉悦起来，不吝惜称赞，“反应真快，果然和聪明虫说话就是舒心。”

　　然而安辰星并不想马上答应他们。
　　因为不论第一总指是想要震慑哪方势力，都绝对不可能是小型势力。
　　若还没到主星就稀里糊涂站了队，到时说不定怎么死的都不明白。

　　在人类唯一权威政府成立之前的熵增时代，安辰星就经常同时受到多方势力招揽，对周转平衡之术颇有心得。

　　他面上没有流露出拒绝，嘴上却难为道，“这似乎不太好办，我只是一个普通权限者，就算敞开说自己与第一总指是好朋友，那也需要有虫愿意相信才行。”

　　哪知苏格兰却想也不想说，“这好办！怎么不好办？等十来天的阶跃结束后，咱们当场就把这［友谊证明］给办了！”

　　安辰星心中一阵古怪，觉得简直不知所谓。
　　在你们虫族，做朋友还能办.证啊？

　　终于，等到两百多次漫长又枯燥的阶跃结束，安辰星发现，第一总指还真有办“朋友证”的方法。

　　那天，第一总指的舰队并没有直接将他们送回主星，而是选择停在费米德星区稍作修整。
　　当晚第一总指隆重宴请E86权限者们，还是由苏格兰副官亲自主持晚宴，给足了大伙面子。

　　台上，苏格兰盛情地说道，“各位一路奔波辛苦了，今天第一总指办宴，大家好吃好喝不要客气，养足了精神再回主星报道……对了，为了大家玩得开心尽兴，我这儿有些B级阁下接触卡，有需要的虫可以来领一下……”

　　权限者们听罢鼓掌欢呼，气氛瞬间火热起来。
　　他们太需要了！多少年没见到雄虫了？
　　辰星？辰星是造虫，只能算作大家的孩子！

　　安辰星不爱跟他们胡闹，默默在角落看了一会后，端起玻璃酒杯，走到后院散心。

　　后院比想象中寂静，曲径通幽，夜色迷人。
　　沿着鹅卵石小径一路走去，安辰星看见一座做工精细的中型喷泉，其中花式纹路清晰可见，然后他才忽然察觉，自己这一路走来，都没有路灯照耀。

　　安辰星似有所觉地抬头，看见一轮明亮浩大的“圆月”挂在天上。
　　竟比地球上那颗还要大上十几倍。

　　但是他很快又看出来，费米德的这轮“月亮”是由虫造的而非天然。
　　虫族风俗有记载，造月往往不常被点亮，仅在特大庆典的时候才能有幸窥见一二。
　　而第一总指选择在今晚点亮这轮“月”，示好的意图相当明显。

　　就在安辰星凝望天空出神的时候，后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你好。”
　　安辰星转身，然后怔愣住了。

　　一只虫朝自己缓缓走来，面容温柔美丽，如绸般的长发泛着淡淡银光，动虫心弦。
　　“你是安辰星吗？”

　　安辰星一时分不清那究竟是月色还是原色，脑中自然而然想起了地球上的一个词语：月下美人。
　　这只虫给他的感觉和他之前见过的所有虫都不一样，但具体哪儿不一样却也说不上来。

　　似乎对安辰星的反应早有预料，银发虫族笑得更加迷虫，“我是璃拉·亚玛，莱伽斯少将和苏格兰副官让我来陪你说说话。”

　　“啊。”安辰星声音很轻，也终于意识到对方特殊在哪里。
　　这是一只雄虫。
　　真就百闻不如一见，确实很蛊。

　　“他们让您来陪我？”安辰星温和地开口，逐渐找回自己的节奏。

　　“嗯……”银发雄虫脸上微微泛起红晕，不知是真的羞涩还是什么，“你好漂亮，是我见过的亚雌中最好看的……”

　　安辰星绅士地回应，“您也是我至今见过的最美的阁下。”

　　雄虫听罢貌似脸更红了，轻轻低下头，又抬眸看他，眼神含情脉脉，语气纯情暗诱，“如果……你想要我，今晚我会为你疏导……”

　　安辰星在心中失笑。
　　第一总指还真是舍得下血本，当然，这也侧面说明了他们确实以为自己在［逆理］前是位雌虫权限者。

　　安辰星重新看向眼前雄虫，开始考虑是否要顺水推舟。

　　熵增时代，人类秩序受到极大的破坏与践踏，比起挣扎无门朝不保夕的未来，大家更在乎当下的享乐，颇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气性。
　　直到进入逆熵运动时代，人们才重新构建起对未来的信心以及舍身取义的觉悟。

　　安辰星生活在这两个时代的交替期，深受两种思潮的共同影响，也因此造就了独具一格的魅力和卓越非凡的实力。

　　他不拒绝责任也不拒绝享乐，且每每接到的任务越是危险，当晚他就和情人做得越凶。

　　关于取向，安辰星也不是很在意，只要能来感觉，女人男人都可以。
　　但是他又很少主动狩猎，平时追求他的人足够多，他基本只是从中挑选。

　　所以在特研星生活的21年间，或许是周围权限虫“彼此监督”的缘故，又或许是被彻头彻尾当成了晚辈，安辰星从未接收到相关暗示，也就没有升起过这方面的想法。

　　可是今天却很不同，安辰星承认自己被诱惑到了。
　　不过，在认真观察眼前雄虫之后，他很快否决了顺势而为的念头。

　　“阁下，我认为您已经有些累了。”

　　璃拉·亚玛一顿，第一想法是自己脸色有那么糟糕吗，又立马觉得不可能，他不久前才特意照过镜子。

　　这是被拒绝了？璃拉·亚玛忽然有种不真实感。
　　这只低贱的雌虫怎么可能忍住不扑过来？
　　装吧。贱货。

　　银发阁下轻咬唇瓣，模样委屈惹虫怜爱，“你是……不喜欢我吗？”
　　安辰星轻轻摇头，“怎么会呢，您就像月儿一样美。”

　　“月儿？你说的是虫造月？”
　　“不，我说的月是天然的，它只能通过反射恒星的光芒发亮。”
　　“我知道了，但我不明白那为什么会美。”
　　“它的美是唯一的，就像您独特的发色，令虫迷醉。”

　　不知是想起什么，雄虫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复原如初，“这样……那你能再和我说说那颗月吗？”

　　安辰星还不至于看不出雄虫实际并不感兴趣，只是想借此拉近距离而已，便答道，“阁下，您不需要懂它，就像它从未懂您。”
　　然而雄虫却挫败地垂下眼睑，神色稍显难过，“你的意思是，你不想要懂我吗？”

　　安辰星感到些许无奈，“不是。”
　　他之所以拒绝对方，不只是因为雄虫身为虫族传统意义上的TOP和他撞了型号，更是因为他瞧出了雄虫看似主动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压根就不想做的心。
　　说实在，这事如果不是你情我愿，就没意思了。

　　“那你为什么不想要我？”银发雄虫还在锲而不舍地追问。
　　安辰星清楚有些话不能明说，而且雄虫明显是带着任务来的，也的确不该让他空手而归，“因为，我想送您一件礼物，阁下。”

　　“礼物？”
　　“对，是您让我找回了许久未有的感觉，我愿意无条件满足您一个愿望。”

　　璃拉·亚玛怔了怔，半天没有开口，似是在斟酌犹豫。
　　安辰星温柔地注视他，等待他提出要求。

　　仿佛是受到了亚雌的鼓舞，雄虫试探性地启唇，“我想要你入我的籍，可以吗？”

　　安辰星瞬间明白过来。
　　原来这就是第一总指所指的［友谊证明］。
　　如果他顶着一位第一总指坐阵高等的姓氏，那他和第一总指的联盟也就显而易见了。
　　不得不说，这招实在是高。

　　璃拉·亚玛不留痕迹地观察亚雌，只要亚雌流露出一点抗拒的神色，他就立马解开自己上衣的两颗扣子，打乱对方的思绪。
　　“我同意了，阁下。”安辰星轻声说道。

　　璃拉·亚玛瞳孔刺激性一震，一时忘了自己该换上什么表情。
　　就……这么搞定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开口，“你真的不想要我？”

　　声音听着是冷的。雄虫连忙背过身去不让亚雌看见，因为他觉得自己此刻的表情绝对相当得不友善。
　　身后的亚雌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没有把事情搞砸吧？

　　这时安辰星关切地问了一句，“阁下？”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璃拉·亚玛神情厌恶，可开口的语气却柔弱得让虫心疼，“对不起，我……我刚刚实在是太高兴了……你没有被吓到吧……”

　　安辰星不由轻笑出声。
　　真是……要不说男人怎么就吃这一套呢？
　　“阁下不用担心我会食言，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辰星·亚玛，当然，以亚玛姓氏的名誉保证。”

　　他看见前方雄虫肩膀先是颤动了两下，然后慢慢转过身来，眼中泛着的泪光与感激交相辉映，“谢谢你……”

　　“不客气，阁下。”安辰星感觉到明显的违和感，但态度依旧，“祝您今晚做个好梦，愿虫神保佑您。”

　　好像是起了点风。
　　璃拉·亚玛抬手将脸侧的一缕银发别在耳后，却是头一回不知道说什么好。
　　亚雌第一眼见到自己时眼中的闪过的惊艳，丝毫不亚于其他任何初见他的虫。
　　可为什么？

　　安辰星看了一眼宴会方向，说，“我出来够久了，阁下。”
　　可是银发雄虫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凝视他，似乎想要看出什么来。

　　安辰星默默等了几分时，还是没听到放行的话，不免有些疑惑。
　　只能主动朝雄虫举杯，“失陪。”
　　然后仰头将残酒一饮而尽，转身离开。

　　待亚雌远去后，璃拉·亚玛还原回一脸的冷漠。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耳后那缕银发被风吹散滑至肩前。

　　“安辰星，”雄虫一字一句，“辰星·亚玛。”

　　“你总不会是在保护我吧？”
　　雄虫的面容变得鄙夷，嘲讽。
　　“保护一个公有物？”

　　下一刻，他又不禁喃喃自语。
　　“可我怎么就没见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