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无条件》Kyoto

55、命运

　　从游乐园回家的那天晚上，梅里罕见地沉沉睡去，并做了一个非常怀旧的梦。
　　梅里独自在自己家的花园里散步，今天科莫因为她过生日做了太多吃的，明明这个家里就他们两个人.....最后剩下一堆，科莫说打包起来送给别人，他口中的“别人”是谁？
　　这方圆百里除了山就是山。
　　科莫说他很快就会回来。按理来说这么大一个宅子里就住着他们祖孙俩人，走了一个也和两人在的时候相差无几，梅里却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孤独感。
　　她已经过了会像科莫撒娇的年纪了，本身这么多年她撒娇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要说自己这么大人还怕晚上待在自己家里也太丢脸了。
　　随着年岁的增长，她心中的不安与日俱增，时常自己一个人坐在花园里望着天空发呆，要说在想什么她什么也说不出来....要说是在纯发呆好像也不是。
　　梅里试着把家里关于心理学和哲学的书搜罗出来解决自己心中的疑虑.....很遗憾，理论知识再多不会用也无济于事。
　　今天也是如此，走着走着她坐到花园的长椅上。
　　坐了一会梅里觉得太无聊跑去屋里拿了个东西出来，今晚的月光很好坐在这里看书也颇有气氛。
　　这个破旧的像日记本一样的东西她已经读了无数遍了。在十岁那年无意从某个房间的犄角旮沓里翻出来后她常常会翻阅这封来自于百年以前的书信。
　　读的时候，除开对那些往事深不见底的愧疚之情，她还对先祖的预测之准确感到惊讶。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命吗。
　　“梅里，说了多少次想看书到房间里去。”
　　哎呀，科莫回来了，梅里知道又要被他说教一顿吐了吐舌头快速溜回了屋内。
　　尽管她很快窜了回来，还是免不了一顿批，都是一些老生常谈在晚上看书很伤眼睛，视力对于战斗也是非常重要的...之类。
　　“唉，我知道了。”梅里瘪了瘪嘴脸上还有点不服气的样子，忽地想到自己刚才想的事情，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嘴，“科莫相信命运吗？”
　　科莫沉默思考了半晌，回答了一句：“首领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命运。”
　　梅里转头想继续追问，她却没看见科莫，眼前只有一块被鲜血浸染的土地，科莫倒在正中间.....
　　这不是命运，这绝对不是他的命运。梅里刹那间开始否定自己，这个世界是没有命运的，因此她或许可以挽救科莫。
　　她也有问过白兰关于其他世界科莫的事情，得到的回答却是：“小梅里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像科莫这样善良正直的人在黑手党世界里，很多时候是不会有好结果，尽管他很强大。
　　不只是科莫，梅里还想过如果在第一次见到复仇者的时候跟着他们前往日本，是不是能不靠战斗就解开西蒙和彭格列之间的误会，也能更早地见到自己脑中一遍遍想象描摹过的人——西蒙十世。
　　她有时候觉得很讽刺。哪怕定居于意大利多年，有好几代首领甚至压根没回过所谓的家乡，却还是学习在西方人眼中奇怪的东方巫术，学习家乡的语言，这竟然一代代传承下来成为了他们的特点。
　　基因有时候也真可怕。
　　他们这些试图悟道的人，最后悟出来的却是否定命运的存在，将经历的一切都接纳进胸怀作为构成自己灵魂的拼图。此为因基奥斯特罗家族的大空。
　　梅里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吐出来，她想起来了那段受到自我保护机制而刻意模糊的记忆。
　　那时科莫送给她的匕首被失去意识的她留在了原地某个人的尸体上，手中握着的是另一把从何人手中抢走的短刀跌跌撞撞地向目的地走去。
　　“科莫.....”梅里走到他的身边跪坐在地上不顾衣服上沾上尘土和血迹，“谢谢你，谢谢。”
　　科莫把梅里抱在怀中以自己的身体保护她的时候对她说：“不用难过，这不是您的错......”
　　“是我自己的选择。”
　　“能够保护您而死是在下的荣幸。”
　　那一瞬间，巨大的悲伤和愧疚让梅里彻底崩溃，她拿起匕首如野兽一般完全依靠本能行动，最后变成了炎真他们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样子。
　　她不愿意接受科莫的死，无法承受他的遗言，于是全然忘记了自己最开始的想法，把矛头转向了其他地方.....
　　绝对不是自己害死了科莫。
　　一滴眼泪落在科莫外套的褶皱之中，她闭上眼睛整个人蜷缩起来趴在科莫的身上：“对不起，让我再哭一会.....哭完我就走。”
　　梅里很难说明自己为什么又梦见了科莫，实际上她已经没有在梦中见过科莫了，可能是自己在烦心别的事情也可能是时间淡去了当时的悲伤。
　　然而，她惊讶地发现自己时至今日也非常非常思念科莫，一想到他就会流泪。
　　在与科莫那零零散散的各种记忆中，有一件事她印象极为深刻，那件事刚好关乎尚未走出宅邸的自己考虑自己未来大概率不会幸福的婚姻，也关乎她没告诉炎真的自己的一个秘密。
　　身为黑手党的继承人，梅里从小就知道自己没什么自由，无法选择自己想走的路，大概也没办法选择自己喜欢的人。
　　在少女情窦初开的年纪，大概普通的女孩子会在身边遇见有好感的对象，有着许多酸酸甜甜的回忆。梅里却想，自己以后的丈夫会是怎样的人，就算没什么选择她也希望对方最好是个不太强势、话也不太多的人。
　　至于原因，只是梅里想如果对方太强势，他们多半会打起来。
　　科莫对梅里的爱好有时候会有些疑惑，为什么自己家的小姐对大家都喜欢的各种通俗小说毫无兴趣，她倒不是抗拒这类小说，只是看完之后从不会发表任何感想。
　　实际上梅里很喜欢和科莫聊自己看的书，这是她少有的娱乐活动。
　　“你不喜欢吗？”有一次科莫这样问道。
　　站在书架旁的梅里疑惑地“嗯？”了一声，随后科莫拿起自己手上的书....是汤显祖的《牡丹亭》的戏本。
　　祖上三代都是土生土长意大利人的科莫的爱好也是剑走偏锋，他喜欢世界各地的戏剧，陪梅里在这里生活爱上了京剧这一类.....如果不看国籍其实还挺符合他年纪的东西。
　　梅里说不出来，算不上喜欢，但也绝不讨厌。
　　“现实中根本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发生，不是吗？”她早早抛弃了幻想的奢求，那些都不会发生的。
　　科莫看起来颇为遗憾地摇头，梅里知道他很喜欢这类戏本，而且每次还会看哭.....这是意大利人骨子里的浪漫主义吗。
　　“你的父母是自由恋爱生下的你，在这里见到怀孕的艾丽西亚大人时我都愣住了。”当时梅里似乎完全没把这句话当回事，她知道自己的母亲后就对父母的事情不再好奇。
　　“那时的艾丽西亚大人笑得非常幸福。”科莫把她叫到自己身边，抚摸着梅里的头发，“我希望你也能获得幸福。”
　　“可是.....”可是这一切值得吗，彼时的梅里除了使命之外一概无感，这个世界上对她来说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反正到了那一天她会死。
　　面对母亲那看起来有些荒唐的选择和悲惨的结局，梅里保持沉默.....一直到她翻出那本日记。
　　那是她第一次对别人的事情产生兴趣，百年前的故事以那样草率的方式收场，故事当中的人们各自分别，曾经相交的三条线逐渐分开各自平行。
　　梅里让科莫告诉自己关于彭格列和西蒙的事情，从他口中知道了彭格列家族是如今西西里的主宰，是意大利最大的黑手党.....而西蒙家族，连他都没怎么听说过。
　　选择隐居的科札特·西蒙大概料到了这样的结局，若只是这样也就作罢，随后梅里知道了与自己差不多同龄的西蒙家族的孩子们的遭遇，她沉默了良久说：“这是我们的错，对吧？”
　　科莫没有给予她明确的答案，对于这百年之后的连锁反应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梅里说出的是疑问句，心中却已经肯定，这是他们的错。
　　从那时起，她就想继承了科札特大人血脉的人会是怎样的？他知道过去发生的那些事吗？在遭遇了那些不幸后如今又过着怎样的生活？
　　如果能够见到他，自己要说些什么？
　　曾经她真的有一次机会在更加合适的机会遇见炎真，可是面对复仇者的压迫感和内心的愧疚恐惧，她拒绝了。
　　这是梅里最后悔的事情之一。那时的她并不是恐惧复仇者会对自己做什么，身为黑手党世界的秩序管理者他们也不至于那么粗暴.....复仇者监狱又不是阿兹卡班。
　　她真正恐惧的是被西蒙家族的人所厌恶憎恨。
　　尽管这才是她预想当中本该出现在炎真脸上的表情，可是她非常害怕.....身为因基奥斯特罗家族的人她活该被讨厌，那么为什么呢？
　　她这一生对于他人的恨意全盘接纳，对他人的爱却拒之千里之外。
　　唯独对于那个见都没见过的西蒙十世，梅里惧怕他对自己的恨，也惧怕他对自己的善意。在真正见到那个人之前，她一遍遍按照自己的想象和喜好勾勒他可能的样子，直至他出现在自己眼前。
　　当然最终他们的初遇远超自己预想，又狼狈又尴尬，有着火焰一般发色的少年脸上带着有点局促的表情走进房间，她一瞬间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没能醒来，定了定神才开口。
　　之后独自守在她身边的西蒙十世在尚未知晓真相时对自己展露关心的微笑：“叫我炎真就好了。”
　　在知晓那被抹消的过去时，他也反过来宽慰自己，这不是你的错。
　　梅里无法相信，这个人竟然和自己的想象几乎完全一致，那原本只是付之一笑的自己那天真又无聊的妄想啊....
　　梦境当中的人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向她示以友好的微笑。
　　“梅里是觉得哪一段不太现实？最后起死回生那里吗？”科莫问。
　　“那段不用说了。一开始杜丽娘喜欢上了梦中的书生，为了虚构的人物而死.....然后为了让这个故事进行下去，现实里还真有这个书生存在。”
　　梅里一脸这不就是很扯吗。
　　看来她还是见识的太少了，连起死回生都能发生，那么梦中的人梦中的情愫，也有概率是真实的
　　这个概率被她这个从出生起就和幸运一词绝缘的倒霉蛋碰到了。
　　若这是命运女神的安排，她是否应该谢谢她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最开始想象中的画面就是这样，少女遇见少年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他和自己希望见到的人几乎一样，已经无法用命运来形容了，这是奇迹。
我就是喜欢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