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擒记》红嘴蓝凫

77、第 77 章

　　唐妙麟边验边道：“死者为二十二岁女子，据顾楼的人所说，她叫本名叫肖丽荷，平康坊那边称呼她为樱桃。身高大约五尺六寸左右，在女子里身形偏高，体态均匀，肤色极白。尸体有被冷藏过的痕迹，死亡时间推测为昨日午后到日落之间，与县主的死亡时间差不多。”

　　“死者因头部遭到钝器重击导致头骨内陷，面部失血，血液顺着鼻腔流入肺部，所以她到底是钝器击打而亡还是被血液呛死，还要等一下剖开肺验看才知晓。”

　　“死者身上多数伤害均为生前所遭受，腰部被斩断为死后所为。”

　　“面部多处瘀伤，嘴角向两侧切开，伤口呈锯齿状，下颚骨与咬合肌被切断，伤口直至耳垂。口唇内部严重腐烂，里面塞了蜡油，可能是止血用的。颈部无明显外伤，有捆绑痕迹。”

　　林朝禧插嘴道：“这人是畜生么？把人祸害成这样，听被害者惨叫他会有愉悦感么？”

　　秦桑罗：“有些凶手确实会如此，这类凶手，称之为‘人格障碍者’，细分的话，有许多不同类别，例如：偏执型人格障碍、表演型人格障碍、自恋型人格障碍、强迫型人格障碍等，也有几种混搭的，不一而足。”

　　李玄异看着她道：“你说的这些从未听闻，你是从何处得知的？”

　　秦桑罗：“从书上看来的，乡下老宅常会有些杂书，名字都未署，你还记得安连德大夫么？其实他已经开始对此类病症做解析归类了，只是还未来得及做完便遇害了，所以，做此类研究的应该不止他一人。”

　　李玄异看了她一会，点点头：“民间确实可能会卧虎藏龙，朝廷应当重视这些研究，有空你写出来，我找人抄录，最好每个府衙都发一本。”

　　秦桑罗：“阿妙的检尸法日后也可写成册，每个府衙发一本。”

　　唐妙麟：“我还不行，待我再多积累些经验的罢。”

　　秦桑罗嗯了一声，看着尸体道叹：“这具尸体会给你增长许多经验，可是，肖丽荷却是经历了非人的虐待与折磨。”回想起那日她在台上纤纤玉手弹奏箜篌时的场景，真是无比惋惜。如此变态的杀人手法，这名凶手便很可能是一名人格障碍患者。

　　唐妙麟拍了一下殓台道：“我定要抓出这个凶手！你们晓得么？这些伤痕，绝不是一日形成的，肖丽荷在死之前至少被折磨了五六日。”

　　李玄异道：“折磨五六日，那凶手定有一间位于偏僻之处的房屋，否则会被邻居听到喊叫声。”

　　唐妙麟道：“我验完你们再做判断。”

　　“嗯。”

　　她接着道：“死者胸部伤口很多，主要集中在双RU位置，右RU几乎被切掉了，左RURU首被一根细线紧紧缠住，导致RU首严重充血，其他伤口也多为锯齿状，另有多处烫伤。”

　　秦桑罗：“若是右RU没有被切掉，可能跟左RU是相同状态，这根线是……”她问唐妙麟要了小剪刀，费了好大劲才将细线拆下。

　　“这根线好像是箜篌的琴弦，我在萧中郎琴房里见过。”

　　李玄异插了一句：“你去了映之的琴房？”

　　“嗯……萧中郎邀请我去听他弹琴……”

　　李玄异没再吭声。

　　林朝禧看着那根琴弦道：“这凶手太疯癫了！女子的RU首很敏感的，这是得有多痛……”

　　唐妙麟没法接这话，只得继续道：“她上半身的脏器被塞入胸腔了，双臂有多处瘀伤及骨折，多根手骨骨折，红色蔻丹大部分已脱落，有几枚指甲被活生生拔掉了，手腕处有捆绑痕迹。”

　　“脚踝处也有捆绑痕迹，擦伤面积大，伤口皮肉翻起，疑似被倒吊过，双腿自膝盖骨位置骨折，大腿有多处较浅利刃伤及瘀伤，肠子被冲洗后塞入腹腔，下腹有一个竖切伤口……”

　　林朝禧咬牙切齿地道：“这个癫子是想看自己那话有多粗长！能进去多深的位置！”

　　唐妙麟道：“死者的子宫被取走了，那个伤口有可能是为了取走子宫所切。”

　　林朝禧道：“尸体都已拦腰斩断了，甚么脏器取不到？偏要切这么个伤口？”

　　几人都沉默了一阵，对这名凶手所作所为感到无比恶心。

　　唐妙麟手一直没停，她接着道：“死者阴门没有被损坏，阴门内未见精元，由于尸体被清洗的很彻底，无法验明是否被J污。死者很可能被关了一段时间，所以阴门处于闭合状态也不能推断她是否被J污过，不过，处子之身已不在了。”

　　林朝禧道：“死者是平康坊的伎子，保有处子之身的可能性本就不大。”

　　唐妙麟：“从伤口判断，死者是被以大型劈砍类武器分尸的，比如：斧头、锯子、砍刀之类，凶手用于折磨她的凶器有短刀、棍棒、烙铁等。”

　　秦桑罗道：“凶手故意将尸体丢弃在有人经过的渡口附近，又摆成那种姿态，他的目的就是造成百姓的恐慌，以此获得满足感，此人性格狂妄且自信，并不担心官府追查到他。”

　　李玄异冷冷地道：“待抓到他，我要仔细看看他的脸。”

　　唐妙麟剖验了脏器，发现下半身丢失的较多。

　　“死者胃里没有半消化状的食物，但是水状物里含有粪便，她死亡前至少一日都没有进食过了，却被强迫吞食过粪便。”

　　林朝禧大声咒骂了几句。

　　“死者是被肺部的血液呛死的，不过即使未被呛死，头部被破坏至此，也活不成了。”

　　唐妙麟摘下手套道：“初次勘验便到此了，后续还需与调查进展配合，如有需要可再验。”

　　秦桑罗已能确定，这宗案件与前世发生在美国的著名悬案——黑色大丽花案，极为相似，除了肖丽荷R头被琴弦缠住，几乎是一比一复刻版。

　　难道除了她，还有一名穿越者？他复刻了黑色大丽花案……为甚么？他前世是做甚么职业的？他知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她觉着应该是不知道的，否则他怎么敢做下这样的案子？自己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过，现在看来，人格障碍这本书暂时还不能写了呢！先抓住那个凶手再说！

　　“王爷，我要去顾楼一趟。”

　　“我与你同去，顾楼的老板根基很深，死的只是一个伎人，由你一个评事去问，恐怕问不出来甚么。”

　　秦桑罗点头道了声好。

　　顾楼的假母叫做姚枝，是一位四十岁左右妇人，从长相看像三十左右的样子，打扮的很是艳丽，语速舒缓声音动听。

　　“樱桃她不是我们这里的伎人。”

　　“前些日店庆，我在这里看到她登台弹奏箜篌，怎会不是你们的人呢？”

　　姚枝缓慢摇着团扇道：“奴家这里的伎人，多半都是买来女童养大的，这样可以训练她们学习歌曲乐器，这里的标准很高的，外来的女子虽说也可以进来，但是无论容貌还是技艺都要达到这个标准才行的。有些不错的女子也会来窜场子，但是没有签身契，便不是奴家这的人喽。”

　　“樱桃没跟你们签身契么？那她靠甚么养活自己？”

　　姚枝笑了：“她呀，老想着进宫入梨园或是教坊，我们主人倒是愿意签她，可她不愿意啊~至于她靠甚么养活自己，她每次来窜场子我们都会给钱的，我们顾楼可不会做那不公平的买卖~”

　　“给多少？”

　　姚枝眼睛眯了起来：“大人打听的可是我们的机密了哦~”

　　李玄异道：“你不答，我便去问唐百川了。”

　　姚枝只好笑着道：“跟大人打个趣罢了——每次她来表演，都能拿到二两银子。”

　　“没有客人给赏钱么？”

　　姚枝哼了一声：“她又不肯陪酒，哪里来的赏钱？说穿了就是不愿献身，都出来做歌舞伎人了，不献身能赚几个钱？花魁都没她矫情~”

　　秦桑罗想了想又问：“她既不肯签身契，住在哪里？”

　　姚枝抬起下巴道：“平康坊的伎人皆住在三曲内，南曲乃是一流伎人所住，来往的皆是官员士绅、王公贵族，伎人也都有头有脸；中曲住的是普通伎人，大部分顾楼的伎人也都住中曲；一曲可就不同了，她们接待的尽是寻常百姓或穷举子，那些伎子也尽是无户籍的，名字都没个真的，人也是来来去去，没人记得。肖丽荷去过一曲，不肯住，原先和人同住在中曲，后来听闻租金不够，搬出来了。”

　　“搬去了哪里？”

　　“这位大人，奴家怎会知晓她搬去了哪里？她都不是奴家这里的伎人，奴家又没权利管她。”

　　秦桑罗又追问：“那她以前与谁同住？”

　　“钟宝宝，这里的琵琶伎人。”

　　见到钟宝宝之时，她在铜镜前描眉点唇、妆扮自己，秦桑罗在铜镜里看见一张略带文艺气质、冷艳清丽的脸。

　　“是钟宝宝么？我是大理寺的评事，想问你了解一下肖丽荷的事情。”

　　钟宝宝在铜镜里撇了她一眼，手里没停张嘴道：“想问甚么？”

　　“肖丽荷曾与你同住过么？”

　　“对啊，怎么？”

　　“她是怎样的人？如何与你住在一起的？”

　　“半年之前，她来到平康坊，经人介绍到顾楼弹奏箜篌，那时与我同住的人给人赎身离开了，我正在寻找下一位，她听说了便自荐与我同住。同住期间，她忙的不得了，经常有不同男子来接她，每日我与她也说不上几句话。”

　　“那她有情郎么？”

　　钟宝宝讽刺的一笑：“怎样算情郎？”

　　这个问题把秦桑罗问住了，如果是她前世的那个世界，自然是指公开交往的男女朋友关系，眼下这个世界要怎样才算？

　　李玄异道：“有哪位男子经常去找她么？或是承诺过会娶她？”

　　钟宝宝听到李玄异的声音转过身来，这时秦桑罗才发现她额角有一块浅浅的伤疤，由于脂粉遮盖，不是很明显。

　　“这位郎君，你会娶一位平康坊的伎子做正妻么？”

　　李玄异考虑了片刻道：“如果她品性高洁，我不会介意她的出身。”

　　这话给秦桑罗震撼够呛，言下之意他能接受一个欢场女子做妻子？虽说史上也有不少名妓无论相貌、才华还是品格都无可挑剔，甚至值得人敬重，但是得到好结局的没几个，这不是个人问题，是整个社会大环境下，对贱籍出身的女子包容度极低。要娶一名贱籍女子，是要面对十足压力的，更何况……他是岐王啊……

　　钟宝宝也是一愣，随即笑道：“说是这么说，男子做承诺之时都将一切想的过于容易了，一旦真陷入困境，甚至面临凶险，便将承诺忘得一干二净，这世上哪有不计较女子出身的男子呢……”

　　歪楼了罢？秦桑罗觉得再不将话题拉回来，一会指不定朝着哪里发展下去了，她清清嗓道：“那肖丽荷身边究竟有没有这样的男子？”

　　钟宝宝抱着肩膀看向她：“曾经有，她总是没完没了的吹嘘她之前有个未婚夫君，说那人是军中一名都尉，后来北面战线吃紧，调去打仗了，死在了突厥人的刀下。可惜他们还未完婚，所以她根本拿不到抚恤金，但她仍然爱慕他，思念他。”

　　连这个细节也与伊丽莎白肖特极为相似……

　　这名凶手是精心挑选出肖丽荷作为被害者的么？

　　李玄异：“来此之后呢？”

　　钟宝宝道：“有时能收到几束花而已，她又不肯陪睡，连饮酒都不愿意。就前几日，杨二郎瞧她不错还叫她上楼，她都不肯，以杨二郎的相貌家世，她竟然也拒绝了，一心想找个能娶她的……”

　　“哪个杨二郎？”

　　“门下侍中的孙儿，杨暨杨二郎啊，在这里很有名的，还有他的兄长杨暨与崔世子，他们几个都是常客，一等一的相貌与家世，哪个伎人不愿意攀上？苏婉竹那样清高也做了崔世子的红颜知己……”她又朝李玄异脸上看去“不过，与这位郎君比，还稍显不足，这位郎君可是我见过的相貌最顶尖的男子了……”

　　秦桑罗回头看了看李玄异，确实好看，不过没人提这茬她都忘了。主要是王爷平时太端着了，擅长的也都是些高大上的东西，很难把他当凡人看待，基本上你也没法跟他扯闲淡，不如林朝禧好聊。最根本的，他是她顶头上司……

　　所以说，好不好看甚么的，随便，她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