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朱颜改》坤灵君

13、自私的鱼，无私的鱼

　　众人沉默片刻，接着迅速全体举双手赞成，纷纷表示会全力配合接下来的所有工作。整个剧组其乐融融的相互附和，打着哈哈，其间只有曾锦一个人始终沉默不语。

　　他知道林染的良苦用心，他一向很懂她。

　　可这不代表他会置之不理地让林染独自面对眼前的困境。

　　他带着内心隐隐的担忧看向林染，当事人却没什么表情的单手转着手里的手机玩，眉宇间没一点儿如临大敌的紧张感，看似与平常无异的游刃有余，可那面上分明一点笑意都没有，平常总是微微上翘的唇角此刻却自然地下垂着，配合着遮住半个眼睑的长而乌黑的睫毛，为整张脸平添愠色。

　　淡薄的神情，冰凉的眼神，思索时无意交叉叠起的双腿，让曾锦想起了五年前渝城机场里那个认真破解物理问题的林染。

　　无论是在怎样的境遇里，她总是这样的孤身一人，多少次冷静地化险为夷，像一尾漩涡里泰然自若的天使鲨，身边同类来来往往，她似乎从未把谁放在眼里，放在心上。但却又总是想方设法的将这旋涡缩小些，将身边人送远些。

　　自私的鱼，无私的鱼。

　　结束会议后，林染甚至没顾得上和曾锦他们打个招呼，就和崔佳丽一起快步向地下停车场走去。倒不是她今天心绪不佳，而是她要抓紧回去理清一些有关案情的思路。

　　事实上，从她刚才在会议室里静坐时她就在思考，在网上诬陷她抄袭的人背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通常在网上发表这种诬陷他人的言论，目的一般有三种：第一种是为了打击竞争对手，可如果是针对剧组中的演员进行抹黑的话，根本没有必要从一个被翻拍的原著下手，直接挖对方的黑料就好了，兜这么大一个圈子简直得不偿失。

　　或者如果是针对林染或者崔佳丽的出版界同行，想要抢占林染的书迷市场，何苦不在小说初期就动手扩大舆情，反而一直等到现在呢。

　　第二种目的便是为了热度和流量刻意炒作，但抄袭事件发展到现在，仍然没有任何引导性的言论或者话题出现，对方只是一直像无头苍蝇一样随机的寻找各种营销号进行大范围宣传，像是只想把事情闹大因而也并不在乎如何收场。

　　那就只有第三种，对方与自己或者这部小说的相关人员有私人恩怨的情况了。

　　林染觉得头疼，自己这才刚回国不到一年，连结交好友都来不及，哪里还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得罪人呢。

　　林染不想思考，她开始失去耐心了，她烦。

　　但是毕竟是她自己把这事揽下来的，而且看目前的局面，对方明摆着就是冲她这个人来的，怎么看都像是整个剧组在为自己垫背了，林染仅剩不多的良心这时候冒出来狠狠地找了一波存在感。

　　林染妥协了，虽然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但是自己造的孽还是自己还了比较好。

　　理清了基本思路后，林染终于把自己从被子里解放出来，给崔佳丽去了个电话，要她想办法调查一下最初那几篇抄袭帖的源头IP，看看有没有办法把那个幕后黑手揪出来，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同时又和崔佳丽约好了同刚雇佣的代理律师的见面时间，解决完这一切，已经快要凌晨，林染实在不想再熬夜码字，幸好之前写好的部分还尚有存稿，她简单整理了一下格式就发出去更新了。

　　洛晴天声称要赶回佳益老家道德绑架自己的便宜爹花钱删帖为林染出口恶气，中午拖着个大箱子跟林染匆匆告别，又放出“等我回家让我老爸查出来那人是谁一定找人把他腿打折”的狠话后就气势汹汹的走了。林染怕她真回去求爷爷告奶奶的给自己删帖，特意在她走之后给洛老爷子去了个电话，三令五申地叮嘱老爷子千万别妥协于洛晴天的死缠烂打。

　　她不想让身边人因为她掺和进与自己不相干的麻烦事里去。

　　她自己本身就是个极怕麻烦的人，所以这么多年她的人生信条一直都是“一不给自己找麻烦，二不给别人添麻烦。”

　　洛晴天走后，家里就剩林染一个人，她买的这房子隔音出名了的好，她这栋楼又在小区内里，大半夜更是安静的要死，连声蝉鸣都听不见。林染不喜欢或者说甚至有点害怕这样纯粹的寂静，她把客厅里的电视打开，随便放了个英国的环保纪录片，把音量调到在每个房间都可以听到后，拖着混沌的大脑去洗漱。

　　林染家里的电视常年都只起到个蓝牙音响的作用，比起看电视，她更喜欢把读书作为日常闲暇时候的消遣，因此很少坐在电视机前认真的观看一部电视剧或者电影，但由于无法忍受绝对的无声环境，她总是习惯在家里开着电视做任何事情，也不论屏幕里面放着什么内容，只要有声音萦绕耳边就能让她感到安心，甚至在睡觉时也是。

　　电视里的纪录片就这样放了一夜，等到林染第二天早上被来自客厅的闹钟铃声吵醒时，已经播到了第二季的最后几期。
　　林染打着哈欠从卧室走出来关电视，客厅里的遮光窗帘拉着，没一点儿阳光肯钻进来。

　　黑漆漆的房间里映着屏幕里的海洋，呈现出暗谲而神秘的蓝色，罩在林染睡眼惺忪的脸上，给眸子抛成了对儿深海玳瑁，雾盈盈地透着光。

　　林染瞥了眼屏幕，《蓝色星球》，是部讲述海洋自然历史的纪录片，讲解员缓慢而柔和的英音令人听着心驰神往。

　　她关掉电视，走到沙发旁边按掉闹钟，拔下早已充满电的手机，作为一个网文作家，林染的作息向来十分不规律，昼伏夜出是常事，所以她的脑神经里根本就没有一个叫做生物钟的东西。

　　所以要想让自己能够在中午之前起床，她就只能把设了闹钟手机搁在客厅里，希望能用从卧室走向客厅关闭闹钟的这段时间唤醒她迷离的大脑。

　　但即便如此，这招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没什么鸟用。因为林染没睡醒的时候虽然大脑停止转动，但四肢却异常清醒，会在闹钟被关闭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领林染重新回到卧室里温暖舒适的大床上，促使它们的主人零障碍的恢复深层睡眠。

　　而今天，显然是个极其少见的幸运日子。

　　林染拿起手机，眯着眼睛查看未读消息，崔佳丽那边还是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反而是昨天刚刚加上一天微信的曾锦，仿佛是卡着林染醒来的时间，在两分钟前发来了几串数字和一张地图。

　　林染把手机拿近了些，那几串数字应该是IP，而那张地图显然是个定位图，上面分别标着几处红点，挨得很密集，指向的地址，是临川。

　　林染挑眉，给曾锦发了个问号过去，那边几乎是秒回，

　　“这几个是发布抄袭帖的源头IP，你可能会用到。”

　　林染给自己倒了杯水，在沙发上坐下来，不紧不慢的敲着键盘，“我知道，我是在问你为什么给我发这些信息。”

　　曾锦很久都没有回复，但聊天页面顶端却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中……，林染一手端着水杯喝水，眼睛越过杯子盯着屏幕，等了一会儿对面还没回，她有些不耐烦，单手打字发消息过去，“这么难说？”

　　似乎意识到林染的不耐，这次曾锦回的很快，

　　“没有，就是觉得你可能会需要，就找人去查了一下。”

　　紧接着，“只是顺手。”

　　林染看着那句“只是顺手”，笑了笑，没打算揪着他不放。简单的回了句“谢谢”，就没再跟曾锦聊下去了。

　　据曾锦查到的信息，那个抄袭谣言的背后主使藏得很深，分别用了多个不同的IP发布匿名贴。并且每个IP之间也没有任何值得深挖的关联，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所有初始发帖的IP地址，都位于林染的老家，临川。

　　所以综上看来，基本可以确定，这个散播抄袭谣言的人，就在临川。

　　到了这一步，林染更加确信这个人跟自己有所仇怨了。但她素来不难为自己，想不出来的事情就暂时放下，先跟自己的代理律师见面聊一下对案子的想法，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在崔佳丽以林染个人名义向临川法院提起诉讼的一周后，临川市人民法院经过一系列追查，最后向被告人王某下达了传票。
　　林染从法院给出的消息得知，这个王某只是临川一个初中的一名普通物理教师。林染实在想不出这个人和自己结下过什么样的仇怨。
　　但崔佳丽那边紧接着又告诉她了一个很奇怪的消息，那就是对方在接到法院的传票后，完全没有一点私下和解撤诉的想法，反而十分积极地找了个当地颇有名气的律所雇佣了一名代理律师。

　　种种行为表现根本不像一个面临民事案件的被告人。

　　林染越想越不对，一个普通的初中教师，工薪阶层，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财力，既可以买通如今影响力最大的几个营销账号迅速扩散舆论，摊上这么个十打九输的案子却还能在短时间内迅速请到业界有名的律所律师，这些可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初中教师该有的实力。

　　此人背后，必定有所倚仗。

　　不过鉴于这个幕后操纵之人的目标是自己，林染愿意等，她相信，过不了多久，这人一定会出现在她面前。

　　到时其中种种错综复杂，便可以逐一厘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