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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顾洺向前轻迈出一步,打破了居高的对峙,纤长的手指挑起了藏在面具下的下颌。
      滚烫的呼吸在寒冷的空间里剜出一个口子,顺着他弯曲的指节缓缓攀上,刚刚复位的手腕被这点热气咬得隐隐作痛。
      “你是顾家人?”
      男子的声音还带着气息不匀的喘息。
      “顾家的祠堂里布有阵法,如有契约者在法阵内伤害顾家人,将会受到强烈反噬。”他侧头一撇,把下颌从顾洺的手指间挪了出来,一字一顿道,“所以,你究竟是谁。”
      “少爷!少爷!”
      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平地惊雷,将狭小空间里几乎要凝固的空气炸得七零八落。
      守在密道口的翎心焦万分度秒如年,片刻后就耗光了所有镇定,停下左右踱步也顺着密道摸了进来,结果一进密室就看到微弱的烛光隐隐约约照出两个在黑暗中僵持的人。
      顾洺的手还悬在半空中,保持着方才的动作。指尖处投下一小片阴影,几乎就要碰到那个半跪的身影的脸。
      余光里的翎愣了愣。
      顾洺极其轻微的皱了下眉,这个细小的动作完美隐藏进了愈来愈深的黑暗里,只有他自己觉察到了。
      他默默收回了手,俯下身去将唇贴到男子的耳畔。
      “我是顾洺。”
      “顾……洺?”男子怔了下,烛光在他漆黑的眸子里微微闪动,掀起一丝不易惊觉的波澜。他似乎很难以置信,“竟然还活着。”
      顾洺对他的疑惑置若罔闻,脑海中纷乱溯向迢迢。
      黑天白雪,满目血色。
      “吴姨!吴姨!”小顾洺艰难地扛起女人沉重的身躯,翎伸去探,她身下紧紧护着的孩子已然没有了呼吸。
      很快女人的生命也在失血和寒冷中走向尽头,她双眸里似乎含着无尽的悔恨,还死死地盯着祠堂的方向,死不瞑目。
      “什么契约?”
      顾洺眼眸微眯,语气没有任何变化。
      男子轻吐出一口热气,看起来不像方才那般疼了。他扭头望向顾洺,幽幽开口:“石桌右边的架子上,第三排第一个,就是我。”
      顾洺没有回避投过来的目光,短暂的沉默后,他接过了他手中的蜡烛,借着光走到架子边。
      架子上是一排排竹简。
      第三排第一个,他抽出那卷竹简打开——里面赫然是用鲜血写的字。
      记忆深处一个模糊的名词穿透时光的迷瘴,逐渐浮现出来。
      血契。
      那是很小的时候从祖母口中听来的“故事”了。
      时隔多年透过孩童稀松的记忆顾洺只能隐约回想起那晚皎洁明亮的月亮。
      至于祖母口中那本能控制他人气血的书卷,若非今日亲眼得见,他将会永远带着儿时的质疑,将这段记忆彻底遗忘在时间的川流不息里。
      祖母苍老粗糙的指尖再次摩挲过孩童细腻的额头,“洺儿,你说这是不是很神奇呢?”她的笑容那么慈祥,眼角的褶皱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仿佛只是在向臂弯里天真的孩子讲述一个话本的轶事。
      滚滚袭来的回忆戛然而止,竹简的落款是血红的三个大字:萧惊蛰。

      “将军?将军?”
      久安又提高音量叫了两遍,顾洺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强压下脑海中的一片混乱,问到:“怎么了?”
      窗外天气晴好,冬日的寒风被阳光晒化了大半,仿佛都能听到晒得暖暖的风里带着将军府的高墙外孩童的嬉戏欢笑,但他眼前却鬼魅般反反复复尽是昨日密室中的场景,晦暗,混乱。

      鲜血写的字在摇曳烛光里显出诡异的光影,犹如幽灵欲把看客的思绪缠绕坠入无间。
      “你的条件是什么?”顾洺问。
      他的眼眸在光与暗的交织处安静地凝视着竹简上的血字,契约一旦生效,缔约者即可通过自身气血经络控制契约者的血脉。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有与它相匹的条件。”萧惊蛰重新站起身来,旋即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纤长的手指控制着刀尖晃了晃,银光刺破黑暗落到顾洺手里的竹简上,语气淡淡道,“开启它的方法很简单,只要用匕首割你心口的血,刻下属于你的那一半落款。”
      没有条件?
      顾洺从不相信有天下掉馅饼这种好事,他始终认为人作为一种自以为比一般动物更复杂更高级的存在,实际也并没有多么深不可测的高尚思想意志。
      人活一世能甘受他人驱使所图不过两者,一为情,二为利。
      很显然萧惊蛰的意图并非前者。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忽地冲到两人之间。翎全身肌肉绷紧将顾洺挡到身后,寒毛卓竖盯着萧惊蛰手里明晃晃的匕首,眼里迸发出几欲遁穿一切的凶光。
      但更多的是恐惧。
      他能感受到牙尖在止不住地打颤。
      萧惊蛰垂眸瞥了他一眼,又默默收回了视线。
      “翎儿,没事的。”顾洺举步贴到翎的身后,用平淡一如往常的声音轻声安抚他。翎非常怕黑,他是知道的。
      不能再继续在这儿耗下去了,他告诉自己。
      “血契的缔约和生效并不会带来一个两全其美的局面。”顾洺慢条斯理地重新卷好竹简,左手抓起翎早已被冷汗浸湿的手掌,冲萧惊蛰摆出一个相当客气的笑容,“其实我与你的想法并无二致。”
      言下之意,我只想尽快从这里离开。
      我们互不侵犯。
      谁知闻言萧惊蛰突然轻笑了一声。他笑起来竟然那么轻而柔软,好似一片带着绒毛的飞羽,翩翩落到人的肩头。
      “会有那么一天的。”他说。
      语罢他还刀入鞘,刀光连同背影转眼就融进了密道中泼墨般的黑暗里,悄然无息。

      “将军你怎么了?”久安眼瞅着顾洺的思绪又不知跟着窗外的风飘到哪里去了,忍不住关切道。
      “无事。”顾洺唇角微弯,从他手里抽出信封,“谁送来的?”
      “徐知州。”久安回答。
      顾洺一愣,有些讶异,“徐崇文?”
      面前的书桌上正摆着一张巨大的南清关隘和地形图,东原送来的信件被平铺于南清地图之上,竟生出几分奇异的趣味来。
      顾洺揉了揉眉心,又从小瓷碟里捏了一颗酸杏干吃了,才觉得疲意淡了些。
      徐崇文字迹娟秀,信中通篇堆砌的说辞华美客套,直至末尾才不紧不慢写明了他的意图——希望能增加东原到朔州采买的商队数量。
      “徐崇文不是一直巴结孟家么。”顾洺深觉无趣,把信纸折好放回信封,然后一并扔进了桌边的炭盆里。
      信纸连同上头的笔墨很快化成了零碎的火星,徐崇文的此番示好日夜兼程,也算不辞辛劳地给顾洺送来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
      “黄知州死后魔君一直没有委派新的知州,您集权在手,旁人想巴结也是情理之中。”久安思忖了会儿后说。
      应该是避之不及吧。
      说来也只能怪那黄秋太过无用,顾洺又往嘴里递了颗酸杏干,心想。
      风邢继位魔君之后,除了他火魔一族的属地外,在其余各地都分别下设了知州和将军府文武分权。并且为了防止二者有并权的可能,各地知州一律由风邢亲遣,利用魔族不同属地人之间长久存在的利益不合,可以说是凭一己之力打造出如今各处的知州和将军皆在利害关系上相互掣肘的局面。
      只可惜天才般的规则制定者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那前任朔州知州黄秋,仅仅两年多的时间就被他架空了半数多的实权。偏又不得苍天垂怜,快入秋时生了场不痛不痒的病,突然就撒手人寰了。
      黄秋这一死,风邢也没有着急马上派任新知州,分明是看出了他暗中做空知州府之举,按兵不动想逼着他一步步亲手把所有事情都摆到台面上去。
      顾洺的视线重新聚到南清东北角的碎玉林上头,对久安吩咐道:“你替我写封信把他打发了。”
      把这种蠢货留在对手的屋檐下,才是他能发挥的最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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