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冬日》与秋池

8、落空与遗憾

　　孟颜甜打开了话匣子，侃侃而谈。

　　“以前在京北的时候，医院的员工对信息化程度很重视，比方说医院会有专门的信息科来对接我，但是来了雪原市确实感觉医院信息化程度落后，很多员工都不太愿意用一些新技术来革新工作，所以有的时候调研还挺难进行下去的。”

　　简升晨思考了一下：“是的，我从京北刚回来的时候发现很多信息化的建设很多推行下去，一方面是基础设施问题，另一方面也是有人为的阻碍。”

　　他顿了一下。“过去几年我得出的很有帮助的经验就是，先投入，给大家看到可视化的成果，后面达到目标就会变得很容易。”

　　“明白，我后续看看如何改进。”孟颜甜若有所思。

　　说完又双双保持沉默。

　　这条路怎么这么长啊？

　　平时就明明十来分钟就能步行到家，今夜的孟颜甜觉得格外煎熬。

　　工作话题聊完了，聊点生活上的吧，与上级聊天的正确节奏就是这样的……吧？

　　“简总，您一个人住吗？”她上身稍侧，转向简升晨，看着他的眼睛说话，以表示尊重。

　　“没有，和我妈妈一起，还有噜噜。”

　　“哦，噜噜就是我养的一条小柴犬。因为我妈妈一个人在家，所以我就养了一条狗来陪陪她。”简升晨聊起他的狗的时候嘴角上扬，这是第一次看到他有如此自然的、发自内心的笑意。

　　他笑起来还挺好看的，右嘴角隐隐藏了一个小酒窝，眉眼柔和，与以往正经的神态截然不同。

　　那为何平时如此冷酷？

　　终于到了，和上级走路回家，这和加班有什么区别？！孟颜甜在离家还有200米的距离就迅速和眼前的人打了招呼：“简总，我到家了，你也早点休息，周末愉快。”

　　他露出了今晚第二个笑容：“周末愉快。”

　　孟颜甜踩着急促的步调转身上楼回家。

　　*

　　周末，她就在完善项目的计划书，她一直在思考简升晨所说的提前的可视化的成果，怎么样才能让那些守旧派接受新技术。

　　她在网上查找了很久，深思熟虑之后，最终打开了邮箱发送了一封邮件。

　　忙碌的8月进入了尾声。

　　经历过招标准备、资格预审、开标，孟颜甜收到了来自雪原市医院的中标通知，成功将建设智慧雪原医疗系统这个项目收入囊中。

　　从医院宣讲完项目出来，近期要紧的工作也告一段落。

　　孟颜甜在简升晨的副驾驶位上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辛苦了。”是简升晨一贯淡淡的语气。

　　后排的曾楚南探出头提出了他今天困扰已久的疑问：“孟经理，你是怎么邀请到沪城这么多顶级医院的主任医师来参与我们远程问诊的这一部分？你们之前有过合作吗？”

　　孟颜甜尝试掩饰住自己骄傲的表情。“没有，我只是查了一下雪原市是沪城的对口帮扶市，又查了一下沪城市医疗系统的规划，然后就以公司的名义写了一封邮件给沪城市卫健委，对方恰好今年有这些规划，只是因为我的推进把规划提前了，所以很容易就邀请到了。”

　　曾楚南感叹，朝着她竖了一个大拇指：“你这招借力打力，真不错。”

　　她扬起下颌向后排投去了一个眼神，仿佛在说，不愧是我。

　　孟颜甜拉过驾驶座的安全带，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手机，语气转换：“对了，我下午回京北的飞机，现在只剩两个小时就要起飞了。”

　　简升晨等着她的下文。

　　“不好意思，真是麻烦简总了，你看我，行李都在您后备箱，现在安全带也都系好了。”安全带的卡扣发出干脆的一声响，她做出乖巧状。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他的语速不快不慢：“我说你一大早就提着行李箱说是要蹭我的车。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我不翘班。你自己打车去。”

　　还没有等孟颜甜开口，曾楚南就连忙开始帮她说话。“老大，你就送一下吧，人家孟经理加了那么多天班，着急回京北见男朋友呢。”

　　“诶，老大你放我在前面路口下就好了。”

　　“那就谢谢简总啦！”她顺势而为。

　　曾楚南麻溜地下了车，黑色的越野车屁股扬起一阵土色的风沙迷了他的眼睛。

　　密闭车厢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孟颜甜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点开了社交媒体。她发现这一周发的西北Vlog意外地受到了很多人的喜欢。

　　评论区里也很热闹，她看了看。

　　“怎么全是工作啊，姐姐就不能发点西北的美食和美景吗？”

　　“美女好精致！可以保持每天带妆上班。”

　　她上次在视频结尾发问要大家给她推荐美食和景点，这次打开，底下还有很多IP地址为雪原市的网友给她留言，推荐当地的美食和玩乐项目。

　　孟颜甜感到有些遗憾，自己来这里两个月了，除了办公室，哪里都没有去过。

　　放下手机，孟颜甜没忍住打破了无声的场面：“唉，我过来两个月了，哪里都没有去过。今天要回京北了，要是我朋友们知道我一直在加班，肯定要嘲笑我了。”

　　简升晨目光平视前方，平静地回复：“想去玩？那不是随时。”

　　孟颜甜心里直吐槽，那可不是随时，我还得帮您打工，毕竟在回京这件事情上，您是我爹。

　　她到了机场下了车，迅速地说了下谢谢，也顾不上和简升晨说再见，就提着自己的行李然转身奔向候机大厅。

　　她满心的雀跃，终于可以回去了，哪怕只能待两天，也可以和爱人、和朋友见面，熟悉的京北，繁华的都市在等着我，步调也轻快了起来。

　　可能是越想要什么，越得不到什么。

　　就在她抱着一颗开心得止不住怦怦跳的心，在即将通过安检时，被工作人员按住了。

　　工作人员示意她需要出示核酸证明，孟颜甜顿时懵了，明明昨天还查询过两地往返的政策，明明没有核酸要求的。

　　“不好意思，女士，是今天中午开始更新的政策。”

　　她上前看了一下工作人员设备上的提示，目的地不仅要求需要核酸证明，还需要，隔离14天？

　　走出机场，孟颜甜此刻的心情确实是过山车的最低点。她怔怔地停在了原地，天空阴沉，在往下坠。

　　“嘀——”

　　被一声沉闷的鸣笛声干涉了注意力，她连忙抬眸，还是那辆黑色的越野车。

　　“你怎么还没有走啊。”孟颜甜迎上去。

　　“你下车之后，我查了一下最新的政策，我就知道我得等你了。”他透着一脸不情愿。

　　一句稀松平常的话语，在这种时刻，竟也有一股独特的温度。也对，0度也何尝不是一种温度呢。

　　简升晨问：“你需要跟男友同步一下这件事情吗？”

　　孟颜甜靠在了座椅后背，摇了摇头，带着一抹无奈：“算了，我本来想给他一个惊喜的，现在惊喜没了，说了还不如不说。”

　　在西北的这段日子，她和乔海每天都有保持通话或者是短信，但是确实是没有热恋期的那种无话不说的分享欲，只是互相更新一下日常生活。

　　这次返京的计划，与其说是惊喜，不如说是，孟颜甜对于这段疏淡关系的拯救。

　　她闭上了眼睛，试图放松自己，来接受这种突如其来的落空感。

　　孟颜甜再次睁开双眼时觉得车速飞快，这并不是回家的方向。她看向窗外，只见无人的国道旁绵延着丹霞山脉。

　　“我们去哪？你不是送我回家吗？”

　　“你刚刚不是说，想要去玩吗？”简升晨眉毛轻挑。

　　“现在？要不明天？”

　　“对，现在就去。”

　　“没有比现在更恳切的明天。”他不动声色地踩了一脚油门，车速在加快，带起了车外更大的风声。

　　孟颜甜微微一愣，她的眼前的画面是与天空相连接的国道，道路和天空一样，一眼望不到尽头。

　　在青葱山脉的倒映下，天空的灰蒙蒙也一扫而空，太阳似乎也有露面的征兆。

　　车子缓缓停在了一片柔软的白色沙滩上。

　　“下车。”

　　“到了？”

　　这是一片广袤无垠、没有游客的湖泊，这是孟颜甜只在动漫里见过的湖泊，是和天空一个颜色的湛蓝。

　　“这叫素泊湖，现在天气不错，光线越强湖水的颜色便会越深，现在是下午4点，是最好看的。”简升晨从车上跳下来，白色球鞋踩在沙滩上踩出了一串脚印。

　　孟颜甜的高跟陷入了沙滩中，她干脆将鞋子一脱，拿在手上，皮肤直接接触了这细腻柔软的沙滩，沙子立马将整个脚掌把裹住。

　　陷一步，走一步，墨绿色不规则的裙摆在风中飘摇。

　　然后她坐在了湖边的白色沙丘上，简升晨跟着她的脚步。

　　“我第一次见和天空一样的湖泊，就好像我现在坐在天空之上。”

　　少女时期曾无数次在备忘录里上写下的“好想要去看山海”，此刻终于变成了潮汐、沙丘相呼应的云山千叠。

　　她透着一种兴奋，仿佛和一个小时之前垂头丧气的她不是同一个人。

　　孟颜甜放空了自己，没有管自己现在本来应该在返京的飞机上这件事，更没有管被阳光直射但自己没有涂防晒这件事。

　　“对了，我想起我的行李箱里有好东西。”她跑到车子旁边打开了后备箱，在行李箱里翻找出了一个小盒子，得意地在简升晨面前晃了晃。

　　“这瓶葡萄酒本来想带回京北的，现在只能便宜你了，但是我们只能对瓶吹。”

　　毕竟这里也没有任何的工具。

　　简升晨从后备箱的箱子里找到了两只野营用的折叠小铝杯，受到了孟颜甜的夸赞。

　　“简总牛啊，怎么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