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冬日》瑞秋池

6、醒悟与开窍

　　雪原市的整个周末都在下雨，她刚买的车毫无用武之地。

　　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下雨这件事情好像特别能抑制内心的探索欲和好奇心，可以体会到纯粹自我独处的快乐。

　　她就都坐在书桌前，哪儿也没有去，看着简升晨之前给的厚厚的一沓资料。

　　她翻完之后，对整个城市的网络布局和行业应用有了新的认识。

　　怪不得之前罗总和梁亦杰都在跟她强调这里是整个西北地区的网络行业应用示范市，尤其是三年前到现在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整个医疗系统都与云联网和大数据技术紧密结合。

　　算算三年前到现在，正是简升晨在这里耕耘的日子。好吧，是她见识短浅，不识庐山真面目。

　　合上电脑，她望着远处的青山，正在被暴雨浇了个透。

　　雨停之后，她站在阳台上眺望整座城市，好像被这暴雨浇灌出来了另外一种新的绿色。她伸了一个懒腰，等待着周一的来临。

　　*

　　次日。

　　孟颜甜将忙碌了一个周末的成果，轻轻地放在简升晨的办公桌上。

　　此时他正一身工装外套伏案在纸张上画着复杂的图，他停下手中的铅笔，抬起头看了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的孟颜甜，又看向了右手旁一叠工整的纸张。

　　孟颜甜就这样叉着手，直直地站在他的桌前，静静地等他浏览完毕。

　　不到五分钟，他就翻完了这叠方案，合上重新放回桌子上。

　　“和我设想的差不多一致，辛苦了。”

　　？

　　也没有说哪里好哪里不好。就这？

　　她尝试用毕恭毕敬的语气交流：“简总，您看看，这个规划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吗？”并等待着下文。

　　简升晨又开口，“方案不够落地，颗粒度也不够细，可以再拆解一下。”

　　这是吹毛求疵对吧？这本来就只是一个总览而已。

　　孟颜甜决定把在职场忍气吞声那套丢在京北城，都在这里了，还不能够直接做自己吗？

　　“首先，当时您跟我说的是写一份总览方案，并没有跟我说清楚要多细的颗粒度。其次，对于落地的方案，您给我的资料中其实都已经包含了大概，我认为是需要在实际项目中去落地的，而不是在规划中。”

　　简升晨丝毫不意外孟颜甜的反击，不假思索地回复：“这就是总部调你过来的目的。我们现在就准备投标一个远程智慧医疗的项目，是会由你牵头负责的，我只负责项目中的技术支持。”

　　说完，头便转向着电脑，桌面的鼠标箭头利落地动了两下。“项目的一些相关资料已经发给你了，里面包括了你可供支配的人力，你可以自己把握，整体规划一下。”

　　雷厉风行，一句废话都没有。

　　孟颜甜只能说：“明白。”

　　孟颜甜离开之后，一旁的曾楚南就探头过来：“老大，我发现你好像对孟经理格外严格。”

　　简升晨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问题，只是将眼睛斜成一条线。“你的报告就写完了？”曾楚南立马变严肃，坐回了电脑的面前。

　　另一边的孟颜甜坐回到自己的工位，将头靠在座位的后背上，仰望着天花板，一边还和梁亦杰吐槽：“你说这个简升晨怎么这么冷漠啊，永远吝啬夸奖，只挑你的刺。”

　　她还顺便把简总的态度和语言重新像模像样地模仿一遍，逗得梁亦杰哈哈笑。

　　梁亦杰笑完正经地回复：“简工就是说的比较少，做的比较多，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孟颜甜依然保持仰望的姿势，长吁了一口气，“我好想回家。”

　　其实这只是一句脱口而出的话语，她在北京租的房子也退掉了，她也不知道要回哪个家。

　　乔海家？闺蜜家？还是老家？

　　这些都不是她的归处，她只是顺口讲了这句话。

　　但是梁亦杰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给她提了一个有效的建议：“就像简工说的，总部就是把你派过来把这个项目完成的，你好好完成了也许可以马上回去。”

　　于是梁亦杰起身对孟颜甜的耳朵小声地说：“而且，简工和总部联系挺密切的，话语权也挺高，你可以和他搞好关系。”

　　新的思路。

　　“很有道理。”孟颜甜连忙支起了身子坐正，看着梁亦杰的眼睛。

　　细细思考了一下：“搞关系，就是向上管理嘛。”

　　梁亦杰询问：“甜甜姐，你擅长吗？”

　　擅长一点，但不多。说干就干。

　　孟颜甜马上践行向上管理准测，第一条——主动汇报。

　　她一脸老实地站在简升晨办公桌前，笑意莹莹地说：“简总，目前我正在准备项目的计划书，预计在下周一的时候会完成，下周二会开项目的kick-off会议给大家布置一下任务，已经把会议邀请发送给您了，请查收。”

　　简升晨看着她的笑眼呆了两秒，随后一脸疑惑地颔首点头。

　　孟颜甜满意地离开了。

　　旁边的曾楚南也懵了，连忙询问：“老大，这孟大美女怎么了，怎么突然之间这么认真。”

　　简升晨耸了耸肩，表示他也不清楚。

　　孟颜甜的向上管理准测，第二条——勤请示。

　　她在外出之前，专门向简升晨发送了一条请示短信。

　　“简总您好，我现在要去雪原市医院实地考察，预计花费4个小时，下午5点将返回办公室，望批准！”

　　简升晨望着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的短信语气，简单地回复了一个“好”。

　　感觉她做出什么样的行为也不奇怪。

　　所以当孟颜甜端着一杯热咖啡走了进来时，他只是静静地等着她接下来的发言，试图欣赏她的表演。

　　孟颜甜赶紧摆了摆手，“简总，抱歉叨扰您了，我给办公室添置了一台手磨咖啡机，您有空可以来我办公室喝杯咖啡哦，平时也很多人过来的。”

　　简升晨端起桌上的咖啡品了一口，手指在杯壁上摩挲了两下：“你有什么事吗？”

　　孟颜甜依然保持波澜不惊的神色：“没有哦，你应该用发展的眼光看事物。而且我只是像优秀的您学习罢了，您看您又要编写指南，又要管理团队，又要做项目指导，还要研究技术，真的很辛苦。”

　　她说完就觉得太过了，这马屁拍得，太过了。

　　他眉眼敛起，好像骨子里生来就有种端正的正直感，他没有开口，但是眼底不经意的笑意透着一丝冷傲。

　　孟颜甜转过身，双手微握，给自己打气。做得好，再多努力一点，马上就可以回去了。

　　和其他同事之间的关系也发展得不错。孟颜甜会趁着休息邀请不同的同事们来到办公室，边给同事们制作一杯现磨咖啡，边询问一些业务相关的问题。

　　大家都很愿意抽一会空隙和她聊一会，如此平易近人的美女又有谁能不爱呢？

　　不过几天，孟颜甜马上就摸清了整个分公司大概的结构和机制，包括各个领导和同事的处事风格。

　　周二下午，孟颜甜在项目开工会议上将任务分配给各个相关人员。

　　末了，她轻拍着双手，弯腰向大家表示了谢意：“大家辛苦了。”

　　曾楚南赶忙举手起立，对项目成员们说：“各位，为了预祝我们的项目圆满完成，顺便为远道而来的孟经理接风，今晚都去我家吃饭。”

　　会议室里一阵欢呼。

　　简升晨默默坐在会议室的角落保持着注视笔记本的姿势，手撑着下颌，一言不发。

　　*

　　曾楚南的家位于雪原市区的边上，穿过白杨木道路尽头的暮色边缘，是几座背靠天空和旷野的一幢独立的平房，旁边还有一座用木头搭建的羊棚，几头形体不一的羊正弓腰安静地吃草。

　　如果说孟颜甜平时住的市区整齐宽松冷清，那这里的风景就完全是不一样的广阔雄浑，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她下了车，不自觉地抬起手摸摸了棉花云，这里离天空很近。

　　曾楚南的家人们热情地招呼孟颜甜一行十几个人人在宽敞的小院子里坐下，中间是一个用红砖砌成的火炉，里面还残留了些许上次生炭火之后的灰烬。

　　大家享用着茶点和悬日，张静和王一成热络地拉着孟颜甜聊天，比如她过往经历和生活兴趣，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7月已经是西北暑气最盛的月份，但是傍晚的雪原市热气已经全部消散，只剩下丝丝缕缕的凉意袭来，孟颜甜只穿了一身黑白的吊带连衣裙，她连忙从包里翻出一件针织薄外套披上。

　　简升晨姗姗来迟，一身白衣黑裤的简单装扮显得他沉稳低调，坐在了孟颜甜的旁边的木椅上。

　　稍矮的椅子配他这副高大的体型显然是不搭的，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局促无法舒展开。

　　他越过中间的几个人对曾楚南说：“先把中间的火生起来吧。”

　　曾楚南爽朗地回了声：“好咧！”便转过身去忙碌了。

　　炉中的火焰随着月亮一起在夜空中升起，暖气的火光和冷色的月光交汇。

　　曾楚南端着一盘小碗汤，先递给了张静一碗，然后是孟颜甜，她双手接过。

　　清透的汤中飘着肉和葱花，孟颜甜连忙问大家这是什么。

　　一旁的梁亦杰赶紧来给她介绍：“这是我们这非常有特色的羊肉酒汤，将新鲜羊肉切为薄片，放入煮沸的黄酒中，再放入葱白。很香的！”

　　他喝了一大口露出满足的表情，向孟颜甜证明其美味。

　　孟颜甜从小就不爱吃羊肉，觉得那味道很膻，她望着那一碗汤迟疑了一会。

　　这份犹豫被简升晨看穿。“你不吃羊肉吗？”

　　孟颜甜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