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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第 120 章 ...

  •   京中发出了三道急诏,其中包括了李谨焕。他也没有耽搁,带着李鹤霖和淮南王,直奔京城。

      至于那位官员带来的囚车,最后还是留给了淮南王。他虽然嘴上不满,但被李谨焕眼风一扫,就吓得呐呐不敢说话。

      章麓没有离开,让双竹将自己的马车带过来。

      这两马车很特别,并不是在长安买的那一架,而是父亲送给自己的十三岁生辰礼。章麓没想到三哥会把这架马车也运过来,章启是这么解释的:“是父亲让我将它带来的,说有备无患。”

      为什么说有备无患?难道父亲一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吗?

      *

      因是急诏,几乎不舍昼夜的赶路,以至李鹤霖旧伤复发,又有了发烧的迹象。

      宣旨官员虽然并不想耽搁行程,也因为心里笃定淳王定然会被问罪,对他颇为轻慢,但也知道如果淳王死在路上,以泰安帝的性子定然会拿他撒气,到时候别说自己的命不保,搞不好还会诛连亲族。

      于是,在李鹤霖高热的第二日,长长的队伍还是停在了一家官驿站,暂时休整一晚。

      杨素乾被侍从扶着从马车上下来,在吕州时,先是在烈日下跪了一日,又在监牢里被饿了三四天,每日只给一顿餐食,如今又日夜兼程赶路,使得她神情疲乏,状态极差。

      但投向李鹤霖的目光依旧恶意满满,甚至对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李鹤霖靠着车厢,并不着急下车,高热令他面色通红,神色萎靡,对于杨素乾的挑衅,他视而不见,低声问楼松:“什么时辰了?”

      楼松看了看天色,道:“约摸着已经是亥时了。”

      “那就快了。”李鹤霖看着圆润明月,平静道:“没想到有一日,我竟也要变成跟他们一样的恶人。”

      “王爷!”

      李鹤霖摇头,止住对方未出口的话:“放虎归山,终成祸害,可我却为自己找理由,骗自己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什么时候,我竟也变成了我最讨厌的那类人。”

      唰——如蝗虫般的箭雨陡然划破夜晚的宁静。

      楼松反应迅速,反手关上车门,将所有箭矢抵挡在门外。

      这辆马车是是虞庆侯专为庆祝章麓及娣所打造的马车。

      通身车架均为百炼钢所制,木质结构均采用了碳化胡杨木,防火防潮且坚固无比,缰绳除通用的麻丝外,还缴入了钢丝与天丝,可绞杀敌人,也可当做长鞭。原本车轮上还有钢刃,但此处并非战场,也不是山匪横行的关外走廊,不太适宜用这些,章麓便给去掉了。否则它将是一辆进可攻退可守的战车。

      卢康和萧雷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两人皆穿戴了金丝软甲,半跪在马车门前,抵挡从后而来的箭矢。

      “别让他们将淳王救走!”那宣旨官员捂着乌纱帽,猫着腰躲在驿站的廊柱后面,惊慌失措的指挥着从长安带来的衙役和禁军。

      然而,就在此时,又有一群人冲了进来,他们目标明确,直奔杨素乾的囚车。

      禁军试图阻挡,可这些人哪里比得上训练有素的死士,一阵短兵相接后死伤过半。

      卢康蹲在车架前,高声道:“别乱,听我指挥!”

      这些禁军在京城时,都在卫所见过卢康,对他有所了解,瞬间都护着康王聚拢在他身侧。

      “三人为一组,互相掩护劈砍,这些是死士,别妄想他们手下留情!”

      “是!”

      幽暗的夜色下,刀尖碰撞与血肉相搏成响彻静谧的树林。

      挥刀劈砍的动作已经形成肌肉技艺,冰冷的刀刃没入身体,他们也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似乎有热气在远离自己,让自己的身体越发冰冷。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遮掩着触手可及的天空,无数身着黑衣的人倒在囚车前,鲜血浸透红肉下的土地,可星星害怕了,躲在乌云下不肯露面,也不肯为那些前赴后继的蝼蚁,照亮捕猎的前路。

      “别管他们了!我们先走!”囚车的门被打开,杨素乾看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脸色越来越可怕。

      刺客首领指挥着余下的人迅速收拢在杨素乾左右,静谧的林子突然扬起了风。血腥味飘散至周围,沿着尸体上流出的冰凉的血,一路蔓延至天际。

      宣旨的官员抱着廊柱不断颤抖着,呕吐着,腥臭味混杂着血腥味,衬得刚刚拨云而来的月亮都白得诡异无比。

      “李鹤霖,好好想想你的遗言吧,我期待着你被自己爱护的百姓,守护的朝廷逼死的那一天!”
      杨素乾的笑声,在深不见底的黑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杨素乾被救走后,那名宣旨的官员扶着乌纱帽腿软的走了出来。他看着一地的尸体,胃里反酸的厉害,但他刚刚吐了太多次,实在是吐不出东西来了。

      他颤巍巍的走到鲜血淋漓的马车前,指着卢康质问道:“你们竟然放走淮南王!本官回去定要狠狠参你们一本!”

      马车帘子被李鹤霖掀开,高热令他面色惨白,在血色的月光下,宛若幽林鬼魅一般。那双锐利的眼眸刺得那官员忍不住后退了半步,叫嚣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

      “又不是我劫的人。”

      宣旨的官员知道这次他定然会吃挂落,甚至官职不保,一时之间更想撇清关系,指着李鹤霖扬声尖叫:“可你也没有阻拦!”

      “本王是囚犯,不是吗?拦不住死士不是很正常?”李鹤霖的声音幽幽,长息与短气交错间,藏着隐隐恶意。

      “你!你!你们将禁卫笼络在自己身边,只顾着保护自己,否则淮南王又怎么会被救走!”那官员气急败坏的指责道。

      他心里清楚,他绝对不能背这个锅,否则监管不力的罪名一旦落下,他此生都将与朝堂无缘!他才刚刚尝得当官的好处,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重新跌落泥潭!

      “墨云骑已经被莱青节度使尽数屠戮,本王现在又是囚犯,当然要先自保,朝廷上下谁都可以独善其身,为何偏偏本王不能?”他又瞥了一眼李谨焕,“康王殿下也在这里,你怎么不指责他方才没有出手相助?”

      这话怼得官员哑口无言。

      李谨焕心情复杂,他知道,以前那个嫉恶如仇的皇兄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明知道淮南王勾结吐谷浑,若放虎归山,必会对朝廷造成威胁!你这是明知故犯!”那官员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心里已经清楚注定的结局,却还是不甘心的想要再做挣扎。

      “那又如何?”李鹤霖道:“若她就这般被押送回经常,父皇会看在怡妃的面子上,看在她过往对父皇登基的帮助,看在她因性别不公带来的委屈上,放过她,只幽禁起来。或许某一天父皇高兴了,大赦天下,她还有机会回淮南看一眼,祭奠她的父母、家人。”

      “可到那时候,还会有人记得枉死的十几万无辜百姓吗?不会了,那些存有龌龊心思的人会变本加厉,因为他们知道就算被抓也无妨,只要身家够硬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今日她被救走了,父皇会震怒,朝野上下会恐慌,所有人都会害怕她的反扑,没有人会再对我的事指指点点,因为若是没有我揭开这一道道遮天蔽日的黑幕,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淮南王居然包藏祸心、意图谋反!”

      他笑着、讽刺着、虚弱着,目光越过李谨焕复杂的面孔,看向驿站门口,不停扑向灯火的飞虫。

      “再加上民心、民意,当万民伞到达京城的时候,所有人都不会再将矛头对准我,他们在朝堂上呆的太久了,久到除了明哲保身什么都不记得。他们会惊讶于我的万众归心,会屈服于百姓的呐喊,会选择遗忘掉我的过错,一遍一遍将我美化成这世间难得一见的忠义之士。”

      他直勾勾的盯着李谨焕,二十年来,后者从他的瞳孔中第一次看到了赤裸裸的恶意:“甚至,会为了掩盖自己曾经的针对于恶意,急于向父皇谏言封我为太子。”

      李谨焕瞳孔震颤,双手握紧缰绳,一股寒意直冲天灵。

      他喏喏两声,才道:“你变了……”

      “变了?那又怎样?”李鹤霖的笑容中掺入了一丝苦涩:“既然这天下所有人都可以变,为何独独我不可以?”我只是变成了跟梦中的自己一般模样。

      其实到了现在,李鹤霖有那么一点点好奇,想要知道梦里最后的结局,自己有没有完成自己想做的那些事,有没有完成刺杀……有没有……推翻那腐朽的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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