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后和前夫在娃综重逢了》木锦时

18、田园风情（六）

　　陈弋铭醒来时，恍然间不知身在何处。

　　他转过头，看到眼睛红红的陈越。余光里，枕边躺着一朵紫粉色的花。似乎被水洗过，花瓣上还沾着水滴。

　　陈弋铭眨眨眼，愣了半天，逐渐想起晕倒前的一切。

　　“小越……”陈弋铭开口：“你是跟着摄影师叔叔去了山洞吗？”

　　“嗯。”陈越点点头，“爸爸，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跑了。”

　　陈弋铭晕倒后，是裴追把他背了回来。季长泽向陈越解释了事情经过，两人一直等到其他人都来了，才在确认陈弋铭没问题后，跟着大部队离开。

　　陈越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守着陈弋铭。起初他执拗地站着，如果不是节目组给他搬了凳子，并且再三劝他，爸爸醒来看到他站在床边会担心，陈越可能会一直不动不言地站下去。

　　见陈弋铭不说话，陈越再次开口：“爸爸，我错了，对不起。”

　　陈弋铭爱怜地摇摇头，“小越，爸爸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可以告诉爸爸，为什么跟着叔叔走，却不告诉爸爸吗？”

　　陈越有多乖多黏他，陈弋铭再清楚不过。如果是平日，陈越不可能瞒着他独自做什么事。

　　工作人员在确认陈弋铭无事后便退到了屋外，留时间给父子二人独处。陈弋铭的话音消散，屋内安静得有些压抑。

　　陈越两手搅在一起，低着头不敢看陈弋铭，似是在犹豫要不要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对于陈越的沉默，陈弋铭有些讶异，他不明白儿子为什么突然间有了难以对他启齿的秘密，这让他感到陌生，而陌生往往伴随着恐惧。

　　“小越，你不想告诉爸爸吗？”陈弋铭挣扎着要坐起来，他感觉身体还有些发软。

　　“爸爸，你躺着。”陈越连忙上前，阻止陈弋铭的动作，“我没有不想……”

　　“摄像叔叔对我说，山洞里有一种七色花，其他地方都没有，全世界只有这里有。”陈越愧疚道：“我想找到它，送给你。爸爸，你那么辛苦，我什么也不能给你。叔叔说，不要告诉你，这是一个惊喜。”

　　“爸爸，我想给你惊喜，可是我没找到那朵花……”陈越说着说着，眼泪乍然涌出。

　　陈弋铭不知道陈越竟然是这么想的，一时百感交集，把陈越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小越，你不用给我什么。”陈弋铭轻声说。

　　“你的存在，就是我今生最大的惊喜。”

　　关于那段记忆，陈弋铭其实有点抗拒回想。然而当他真正在脑海中翻看旧日篇章时，才发现每个场景都巨细无遗。

　　他甚至记得他犹豫再犹豫，最终鼓起勇气告诉盛晋他有了孩子时，盛晋的表情。

　　高大英挺的男人眉眼如霜，不曾因一个新生命的到来而软化分毫。陈弋铭一颗怀着隐秘又渺小的热望的心，逐渐被霜侵蚀、包裹，寸寸成冰，最终重重地坠了下去。

　　他早就明白，男人不会接受这个意料之外的孩子。可或许是受他与盛晋极高的信息素匹配度影响，又或许是日夜的肌肤相亲，让他在温热的怀抱里生出些被爱的错觉，他忍不住期待。

　　期待男人会对孩子多一份宽容，或者，对他多一点感情。

　　可是盛晋的反应刺破了他的幻想，让陈弋铭即便被请来的几位护理师照顾得几乎成了个手不能提的废人，依旧会在某些梦寐的夜晚猛然惊醒。

　　盛晋没有让他打掉这个生命，但也不会爱他。很多次，陈弋铭发现盛晋在盯着自己，他不知道盛晋在想什么，怕听到不敢听的话，他也从未戳破。

　　直到他在生下陈越后，狠心提出了离婚。

　　本就是无用的一纸证明，倘若变成沉重的负累，不如早些抛开。免得日后更难收场。

　　刚离婚的那段时间，陈弋铭很不好过。他一无家人，二无朋友，没人求助，凡事只能靠自己。第一次照顾婴儿，手忙脚乱。

　　想看点工具书或者育儿节目取取经，可讲解枯燥无聊，生育后遗症让陈弋铭精神不济，加上缺乏伴侣信息素的安抚，他看不了几眼就会昏睡，然后自己睡醒，或被陈越的哭声惊醒。

　　“你叫陈越，跨越的越，希望你能跨越世上所——有的困苦，做个幸福快乐的人。”陈弋铭常常对陈越说。

　　陈越咯咯笑，听不懂他的话。

　　陈弋铭很快迷上了亲子小说，尤其是爸爸带娃一类的。起初他是想寓学于乐，从里面提取育儿知识，还能找点乐子，放松心情。但是这些亲子小说和他想的完全不同。

　　什么孩子叫爸爸宝贝啊，三岁赚钱五岁巨星啦，天才儿子笨蛋爹啦，总之都是一些孩子生来就牛得仿佛神仙下凡，而爹只需要躺平当咸鱼就可以收获孩子的爱和幼小劳动力的魔幻作品。有些时候甚至爹都不是亲爹。

　　当然这类爹也不是一无是处，他们往往有着极为出众的外表，极差的身体素质，魅力大到可以无差别辐射身边所有人，别说他们的孩子，就连有心智的成人遇到他们，都会自动把他们当成宝宝。陈弋铭博览众书后得知，这类人有个名字，叫团宠。

　　育儿？不存在。真正被育的儿另有其人。

　　陈弋铭越看越乐，越看越爽，仿佛自己怀里这个含奶嘴的娃娃下一秒就会把奶嘴塞他嘴里，奶声奶气地说宝宝你好好休息，窝去给你做晚饭！而他推开大门出去买菜，走几步路就似娇花不胜风的要歇一歇，帅气的邻居A就会迎面而来，被他的绝美容颜迷住，迅速冲进他家夺过陈越的铁铲说放着我来！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陈弋铭看书上头时，还会声情并茂地朗读出来，试图给陈越进行一些拔苗助长的早教。

　　直到陈越尿在他腿上，陈弋铭火速把陈越拎去浴室，想起自己拿手机前，本来是想给他换个尿不湿。

　　他给陈越洗干净屁股，换好自己的裤子，忙活一通后，和陈越大眼瞪小眼，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然后，又轻轻笑起来。

　　都是假的。

　　他不是团宠，只是一个离了婚的无名小卒，长相过得去的男性omega，而他的陈越是个穿着尿不湿的宝宝，连小说里神仙儿子的出场年龄都不到。

　　但是没关系。

　　他会握着这双柔软的、仍喜欢蜷在一起的小手，慢慢地陪他长大。孩子就只是孩子，他不需要他的孩子多么厉害，多么优秀，甚至反过来照顾诸事不通笨手笨脚的他。

　　他会学。他会成为一个更加厉害、更加优秀的爸爸，照顾好他的儿子。

　　因为他是爸爸。因为是陈弋铭，决定生下陈越，因为是陈弋铭，把陈越带到这个世界。

　　孩子之所以能出生，的确带着双亲的私欲，但陈弋铭绝不会让陈越成为满足他私欲的牺牲品，也绝不会让他成为烘托自己幸福人生的工具。空虚的幻想的确令人快乐，可陈弋铭脚踏实地，仍然要面对生活的柴米油盐。

　　“宝宝，今晚吃什么？”陈弋铭笑着，小小的陈越在这柔软的笑容里，也咯咯笑了起来。

　　感谢你的到来，让我贫瘠的生命里，有了崭新的期盼。

　　陈弋铭孤身打拼，早不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只信自己的双手。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他把这份期盼埋进土里，日夜呵护，精心培养，等待着日后的成果。

　　我希望这份成果，是你能平安快乐。

　　“不需要给我什么。”陈弋铭重复，“只要你平安、快乐，我就比得到什么都满足，嗯？”

　　陈越的哭声慢慢止住。

　　他从陈弋铭的怀里出来，看着陈弋铭，点点头，又摇摇头。

　　“怎么了？”陈弋铭觉得好笑。

　　陈越仍然摇摇头，不说话。陈弋铭于是无从得知，在无数个诸如此刻的瞬间，年幼的陈越在想些什么。而他沉默的思想随着他，在日后的年月里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的爱与感激。

　　“好，等你以后想跟爸爸说，爸爸再听。”陈弋铭感觉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从床上下来。陈越担心地看着他。

　　“放心吧，爸爸没事，就是当时跑得有点急，头晕。”陈弋铭安慰陈越。

　　挂在手腕的计时器显示，距离节目组设置的三小时，已经过去了一小时多。

　　“小倩。”陈弋铭走到屋外，看到正和其他人闲聊的刘倩，对看过来的众人抱歉道：“不好意思各位，给你们添麻烦了。”

　　“陈哥！”刘倩转过身，担忧道：“你好点了吗？吓死我们了。”

　　“嗯，完全没问题，我就是当时有点着急。”陈弋铭向上抬起手臂，做出展示肌肉的动作，“我身体棒得很。”

　　“现在其他家是什么情况，录制进度怎么样？”他不想耽误工作。

　　“哦，没事儿陈哥，你不用担心。寻找食材卡的环节已经结束了，各家现在应该在自由活动。知道你晕倒后，其他人还来看过你呢。”

　　“啊？！”陈弋铭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你晕倒的时候。”刘倩回想，“都来了，好像是夏姐家，宋姐家，蒋哥家这么个顺序，不过他们前后脚，时间差不多。季哥他们把你送过来了，一直没走，所以他们最后是一起走的。”

　　“我们嘉宾真的很有爱心啊。”刘倩感慨。

　　陈弋铭：……

　　团结嘉宾的方式意外增加了呢。

　　想到自己躺在破旧灰黑的土炕上，一群人站在床边看着他，陈弋铭就毛骨悚然。

　　不知为何，有种既温暖又悲凉的感觉……

　　“哦还有，你昏迷的这段时间，是阿胜在帮你串流程，不久前他还找了医生来看你。”刘倩疑惑：“陈哥，你和他认识吗？我感觉他好像很紧张你。”

　　“啊……算是认识吧。可能他过来帮我忙，结果我晕倒了，吓着他了吧。”陈弋铭不知该怎么解释，“阿胜不是你们组的人吗？”

　　刘倩摇摇头，“阿胜是临时调来的，我之前没见过他。他还一直带着口罩，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正说着，刘倩看到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自远处走来，莫名有种背后说小话被抓到的感觉，慌忙道：“大概就是这样，陈哥你有事呼对讲，你午饭没吃，我去给你拿点饭。”

　　不等陈弋铭答应，刘倩就麻溜地走远了。

　　陈弋铭无奈一笑，回过眼，阿胜已经走近，在他身前三步停下。

　　“你晕倒了。”阿胜开口，分明是无波无澜的语气，可陈弋铭却从中隐约感觉到风雨欲来的暗怒。

　　周围的工作人员早已悄悄离开。陈越在屋内休息。天地间静得好似只有他与他。思绪再度纷飞，如这般两人沉默对立的场景，陈弋铭不多经历，然而经历的每一次都刻骨铭心。

　　他看着不远处身体紧绷的男人，像是没听到对方的关心，只喃喃开口：“阿胜，我们以前……真的没见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