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之情，兰之心（霹雳）》仲心宛琴

10、真相

　　我有迷魂招不得，魂兮，来归。
　　经天子在马车中醒来，颠簸的感觉，晃得他有些头晕。
　　没有竹笛曲声幽咽，没有悦兰芳笑语晏晏，甚至掀开马车的帘子，驾车的人也不是穿云豹，江风已成迷梦，朗日照破清远。
　　“这是怎么回事？”
　　驾车的人，一个是万里云枭，还有一个是他的闷葫芦师弟冲灵剑。听见经天子的声音，万里云枭转过身来，叼着一支茅草，很不正经的样子：“哟，二公子你醒了。”
　　“你们怎么会在此，悦兰芳和穿云豹呢？”
　　“哎呀，二公子不知道么？”万里云枭挑着眉，嚼着嘴里的茅草，“我们上船的时候就只有二公子你在，你不是断后的么？”
　　“断……后……”又被悦兰芳给卖了！“那你们怎么知道我在哪里？”
　　“暗探传的消息啊，”万里云枭眨巴着眼睛看着经天子，还挺无辜，“我们奉命来带二公子和大公子回去，不过大公子跑了，师父亲自追去了，我们就先带你回去呀。”
　　经天子眉角微微抽动，心中不快，悦兰芳竟趁着他迷情之际突然下手，将他弄晕，而自己又跑了，经天子不用想也知道，什么暗探，分明就是悦兰芳自己放的风，说不定穿云豹还是帮凶。
　　“停车。”
　　无人响应。
　　“我说停车！”经天子愠怒，“你们两个给我停车！”
　　万里云枭低头，一边在怀里摸索一边说道：“那可不行那可不行，御主可是下了御主金令要你回去，我们可不敢……哎，小灵儿，令牌呢令牌呢，要是丢了师父会拆了我的。”
　　一直默默驾车的冲灵剑偏过头：“你昨天不是说怕丢了藏在鞋底么？”
　　“哦哦，对对。”万里云枭恍然大悟，蹲在车轴上就开始脱鞋子，“二公子你等等哈。”
　　“不用拿了，”经天子用扇子捂住鼻子，万里云枭是不是很久没洗脚了，“父亲下了金令，那要悦兰芳也回去？”
　　“是啊，师父亲自追去了，二公子你放心，大师兄绝对打不过师父的。”
　　“唔……”其实驭武宫的人都已经无视兄弟两人的武功了吧。
　　颠簸一路，经天子还是乖乖地被万里云枭和冲灵剑“请”回了汗青编，洗了澡换了衣服，便被直接请去御主书房喝茶。
　　经天子自知理亏，也不敢反驳父亲，加上他心里想着悦兰芳，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结果就是被御主在书房训了整整一个时辰，然后去忠烈祠跪了一晚上，终于得到了御主的敕令。
　　禁足一年，关藏书阁闭门思过。
　　经天子爽快地接受了惩罚，搬去藏书阁住。他本来就酷爱读书，现在被关在藏书阁，正是如鱼得水。
　　汗青编是儒家分支，向来重视文治。汗青编的藏书阁更是藏书极为丰富，甚至可谓苦境翘楚，无论经史子集，武功学说应有尽有。
　　经天子徜徉书海，乐在其中。他想起自己三番五次吃了武功不济的亏，还特地选了几部武功自学。其中有一部是汗青编祖上流传的绝学，名为“丹心摘兰手”，经天子暗笑这功夫的名字，便将它学了出来。
　　藏书阁的日子虽清静，也寂寞。挑灯夜读的时候，经天子也会常常想起江上那一晚，悦兰芳如同魅影，点点滴滴，字字句句，都在心头萦回，挥之不去。
　　“悦兰芳啊……”
　　梦回之时，经天子喃喃，却找不到那红色的身影，寻不到那幽然的兰香。
　　可是，经天子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虽然心心念念地想着那人，却不愿低头，每日来送饭的婢女小心翼翼地摆上精致的饭菜，他每每想问，话到嘴边，又放不下他的骄傲。
　　悦兰芳回来么？受罚了么？禁闭？杖责？或者，他还在外头逍遥？
　　经天子想问，又问不出口。婢女走了，每日冲灵剑会来巡逻，他是驭武宫四大灵柩里最沉稳严肃的，经天子拉住他，想问，最终却只是问，汗青编最近可有什么事端发生？
　　冲灵剑茫然摇头，汗青编一切安好。
　　那就好那就好。既然汗青编内外无变故，至少那人是好好的，没惹事，也没发生什么事。
　　经天子继续去学武看书，心中安定了不少。
　　……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半年。经天子也在藏书阁与世隔绝了半年，通读各家典籍，精研各种异域文字，他相信但说学识，他现在一定已经超过了悦兰芳。
　　悦兰芳？哈，半年未见，不知他……
　　“二公子。”婢女匆匆而来，打断了经天子的遐思，“二公子，御主来了，请你出迎。”
　　父亲？经天子微诧，整肃衣容之后，带着婢女来到藏书阁外跪迎。
　　大批的汗青编弟子出现在经天子的视线所及，记忆中他很少看到父亲有这样的排场，多的是身边只跟着驭武宫主一个人而已。经天子忍不住抬头张望，浩浩荡荡的人向他走来，他看见了太尉，驭武宫主，太辅寒雨梦中人，甚至连常年在外的主事钟灵神狱，帅轻皇等人都来了，而他们所簇拥的人，却不是他的父亲。
　　经天子一瞬间心底冰凉，他预感到什么事情发生了，双手紧紧握拳，他努力抑制住身体不颤抖，却依然无法克制那种由衷的绝望的疼痛。
　　“二弟！”被簇拥在中间的人飞扑向跪在地上的经天子，半拉半扶地让他站了起来，恍惚地对望，悦兰芳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一时无言，一旁的寒雨梦中人见状，连忙上前解围：“二公子，不，最高辅佐官大人，这是汗青编新任御主大人。”
　　“新任……御主？”
　　经天子慢慢推开悦兰芳，喃喃重复着，心一点点撕扯，疼痛的感觉几乎麻木：“父亲，已经过世了？”
　　“二弟……”悦兰芳纠结地蹙眉，不知该如何回答。
　　寒雨梦中人继续道：“老御主缠绵病榻将近一年，三月之前驾鹤西去，遗命御笔丹青继任御主，玉指圣颜为最高辅佐官。先前事务繁杂，故而未来惊动最高辅佐官大人，眼下汗青编内部已经初定，还请大人出来主事，辅佐御主。”
　　经天子冷冷地听着，望向悦兰芳，可是悦兰芳却躲开他的视线，不敢再对视。
　　“父亲过世已有三月，为何不让我知晓，连出殡，也不曾通知？”
　　“这……”寒雨梦中人面露难色，“汗青编基业偌大，事务繁杂，怕节外生枝……辅佐官大人若是有心，可以前往忠烈祠祭拜。”
　　“哈，事务繁杂，怕节外生枝……”经天子冷笑，心明如他，又怎么会不知其中的奥妙，“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二弟……”觑着经天子的表现，悦兰芳亦是心明如镜，“兄长有苦衷，汝相信吾。”
　　“有苦衷？”经天子差点就要哈哈大笑，盯视着悦兰芳的眼睛，他一字一字问：“你什么时候回的汗青编？”
　　“九月初。”四个月前，也就是老御主病危的时候。
　　“好的很。”经天子点了点头，疏离与戒备立刻包裹了他的身周，他看着悦兰芳，可是眼底，却没有了曾经的信任，“经天子参见御主大人。”
　　悦兰芳心中一阵抽痛：“二弟，吾……”
　　经天子转身，打断他的话：“经天子禁闭期限未满，不敢擅自离开藏书阁，还请御主大人再等半年。御主大人日理万机，慢走不送了。”
　　“吾已经免了汝的禁闭！”
　　“御主大人，”经天子的声音，如同利剑贯穿悦兰芳的心。“不要节外生枝，不是先御主的意思么，慢走。”他独自走进藏书阁里，然后慢慢关上了大门。
　　一同关上的，还有经天子和悦兰芳曾经相通的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