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云情》光雨步

27、哑巴姑娘

　　两人各有所思，纵马千里，说话间已经到达了牛家村。此时的牛家村和他们几个月前看到的，并没有什么不同。时值初夏，虽然已接近黄昏，但太阳还生猛得很。一些破落农舍里野生的花草在微风中懒洋洋地舒展着身躯，比冬夜里的光景多了几分生气。

　　列风轻车熟路地领着锁灵儿进入牛大叔家。二人纵身下马，列风把两匹马拴在小院外面的大树上，放了些草和水，让马儿填饱肚子。刚进里屋，便见锁灵儿蹲在墙角的木柜前，打开柜门，从中取出两个茶杯和一个茶壶。锁灵儿听见声响，回头与列风对视一眼：坐，我把桌椅简单地擦了一下。“说”完，把手中的茶具放到桌子上，与列风一并坐下。

　　列风看了锁灵儿这熟悉得像在自己家里似的，不由摇头失笑。心道：你这次过来，是为了证明你就是小铃铛本尊的么？

　　锁灵儿见列风神情古怪：怎么了？
　　列风轻咳一声：“没什么，我们今儿就在这住一宿吧。”
　　锁灵儿点头，高高兴兴地去厨房烧水泡茶去了。列风注意到锁灵儿并没有问自己厨房在哪。

　　一会儿锁灵儿就拎着烧开的水回来了。倒满了茶壶，简单地泡好了茶，给列风盛了一杯。

　　列风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对这儿的环境倒挺熟的嘛。”
　　锁灵儿正倒茶的手一顿，眼中闪过片刻茫然，但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便重新清明起来：这有什么的，小小农舍又不是九曲十八弯庭落错致的王府大院。
　　好吧，算你解释得通。列风暗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两个又闲聊了一会儿。
　　列风说：“灵儿姑娘，可以看看住哪间房。我这几年每次回来，都没见过牛大叔牛大婶有回来住的痕迹。这农舍的房间都是空置的，你选一间合意的吧。只是需要打扫一下，委屈姑娘了。”
　　锁灵儿无所谓地耸耸肩，意思是说没什么委屈的。很快，她便选定了一间房，把随身不多的行囊放好，打扫起卫生来。

　　列风看着她忙里忙外地打扫着晚上的住处，眼神黯了黯：这间房就是当年小铃铛住过的。

　　列风倚靠在门框边上，出神地盯着锁灵儿的背影。这情景恍忽回到了那年的牛家村，小铃铛在忙活，自己作为伤员被人宠得快要衣来伸手来张口了。

　　锁灵儿回头正看到倚靠在门边上的列风，大长腿随意地交叠着，出神地想着什么，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平时冰雕般锋利的轮廓，此时更添几分柔情。她觉得心里被不轻不重地撞击了一下。

　　列风忽地从往事中回过神来，道：“姑娘，为何一直戴着面纱？”
　　那时杜宇曾经问过这个问题，锁灵儿也坦率地承认过是仇家太多的缘故。

　　锁灵儿正欲把这个准备好的答案再次毫无障碍地说出来，列风只是摇了摇头。

　　“那时，我眼睛受了伤，不能视物。她给我医治，后来慢慢好转，能依稀看见东西的轮廓。”
　　锁灵儿一顿，反应过来列风口中说的她，是指小铃铛。

　　锁灵儿看着列风的眼睛：小铃铛姑娘还是个医师呀。
　　列风轻笑：“她没承认过。只说自己略懂一二，正好派上用场。”
　　和你说的，一样。列风心里补充完自己未竟的下半句。

　　“我没看清她的真容，”列风接着道，“这些年，我派了很多人去找，当中不少人想领个冒名顶替的来骗我。”

　　他轻笑：“你肯定会问，既然你自己都没看清她长什么样，为何能判断出那些人在骗我。”
　　锁灵儿点头。

　　“每每这时候我都会跟列忠临说，爱这种感觉，是无法骗人的。”列风笑容大了一些，“但这是忽悠他的。”

　　锁灵儿扶额，这种飘渺的理由，列忠临这呆瓜真信啊。

　　列风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真正的原因，是这些女孩儿都会说话，还一个赛一个的伶牙俐齿。”

　　锁灵儿猛地抬头：你是说……小铃铛是个哑巴姑娘？

　　列风深深地看了锁灵儿一眼，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点了点头：“这一点，我连列忠临都没告诉过。我那挂名妻子也暗中做过些手脚，想让我死心，都因着这一点让我给识破了。”

　　呃，挂名妻子……
　　锁灵儿这是第一次从列风嘴里听他提起这个女人。

　　还没等她细想，列风继续说：“我今天和你说了。如果你也想骗我，拉个不会说话的女人来，硬说是小铃铛，我可能会上当。”说完对着锁灵儿轻轻一笑。

　　锁灵儿怔怔地看着列风，不明白他为啥这么说。她十分豪迈地走到列风身前，拍了拍他肩膀，眉眼一弯：放心，我不会骗你的。
　　说完在心里补了一句：在这件事上。

　　列风淡淡地勾勾唇角。

　　锁灵儿又道：原来你竟没见过这位小铃铛姑娘的真容啊。这倒是出乎我意料了。我以为这位姑娘一定长得国色天香、沉鱼落雁的，方值得列将军惦记这么许多年。

　　列风无言，要问他为什么会钟情于小铃铛，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回想当年种种，大概是与小铃铛在一起的那段日子，让他舒心安心地过上了一段短暂的平和时光，触动了他潜藏内心的隐秘愿望之故吧。

　　锁灵儿略一沉吟，又道：这许多年，若小铃铛没有死于战火，却没有来与将军相认，有没有一种可能，她长得奇丑无比，担心列将军复明后嫌弃她？又或是长相平凡，自觉配不起将军呢？

　　“不可能，”列风斩钉截铁地说，“她说过会来找我的。”

　　锁灵儿无奈地看了看他，心说：这不就结了，既然她活着的话，会来找你，这么多年都没来，只能说明……
　　她知道这句话是列风的逆鳞，既然答应了他来帮忙，就没必要无故惹毛某人。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只听列风也同时叹了口气，说道：“就算她长得再丑，我心里也只有她。”
　　锁灵儿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片刻后，她把列风引进里屋坐下。从怀里掏出一颗锁灵珠。看着列风，问：你知道，锁灵珠是我的法器。那对此物有了解么？

　　列风认真地端详了珠子一会儿，道：“知道点儿。民间对贵派的传说颇多，却不知真假。锁灵珠，顾名思义，锁灵之用。在与魔族作战时，可以锁住魔族恶灵，进而净化之，使之为善。得到净化的魂灵一心向善，此后会帮助主人警恶扬善。”

　　锁灵儿点点头：说得不错。这是锁灵珠的其中一种用途。锁灵珠，还有一种用途，可以通过收集各种生灵的气息，寻找和定位这个生灵所在的场所。收集到的气息越多，定位越准。我平时一般用它来追踪魔物，也称为捕灵。

　　列风听后，眼睛都亮了起来：“那么，锁灵珠可以在此地尽可能地收集小铃铛的气息，追踪到小铃铛身在何处。”

　　锁灵儿眉眼弯弯，点了点头。随后，结了个手印，这颗锁灵珠晃晃悠悠地升到半空，绕着锁灵儿飞了两圈，然后落在列风眼前。

　　列风好像弄懂了珠子的意思，伸出手，让它飞到了手心里。此时，锁灵珠发出了暖融融的白光，让列风觉得手心处一片温热。

　　锁灵儿看着列风眼睛：你尽可能地回忆关于小铃铛的一切，珠子会感应到的。从你这感应了记忆后，它便会在屋里和附近再尽可能地收集小铃铛的气息。然后，它会自己寻找去。

　　列风听完，真心诚意地说：“感谢灵儿姑娘相助。”

　　锁灵儿摇了摇头，像是在说不客气。可心里却在说：天知道我发了哪门子神经啊。

　　直至把列风送出了房门，锁灵儿还在深深地反省自己多管闲事。

　　也许是那天夜里，列风一声声锥心地呼唤，让她实在于心不忍。也许是就在刚刚，列风那么笃定地对她说，他心里只有她，让自己觉出一些别的什么意味吧。

　　锁灵儿扣上门，晃了晃脑袋，算了，不做也做了，还懊恼个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