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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   两个月后的一天,颂贝如往常一般在接警席上接听各类报警电话,其中一个他给当地派出所发出处警指令的报警人就住在他原来的小区,还住在他原来的那幢楼里,二楼,202,靠近楼梯那个门,他的对门。

      “我叫霍天航。”

      霍天航?电话已经断了有一分钟,颂贝的脑海里还在回闪那个人的声音,他说自己名字时那种……恍惚。

      “是哪三个字?”

      键入电脑的名字像是长了眼睛回看着颂贝,那个两个月前一闪而过的模糊身影突然又清晰了。他们住的小区已经很久都没有遇到不法分子了,虽然保安措施不是很全,门卫的大爷日渐年迈,有些生面孔也认不出,认出了也挡不住,但也没出过什么大事,至少在颂贝居住在那里的几年,没见过民警在那里出现过几次。当然,那个时候还有颂贝这个小区业余巡警,现在不知道有没有人会站出来,不知道有人受伤没。

      还好接下来的那个报警电话不需要太多精力,颂贝巧妙应对着又一个无聊的人。到第三个电话来时颂贝已经完全恢复了状态。一起简单的民事纠纷,大打出手的老邻居,撕破了脸见了红,非要民警来了才收场,颂贝苦笑了一下,下了指令处理后接起了第四个。这一天的工作持续了很久,颂贝下班时已经华灯初上,他可是清晨天没全亮就来的。不过比起夜班的,还是好一点。

      新住的地方依旧是坐地铁,只是要换乘,比原先多了四站路。这一天,恰巧没有同路的同路,颂贝倚靠在门边,看着玻璃上乘客的影子在黑色的隧道里映照得如镜子一般清晰。

      原来的那一站,再多乘一站就可以换乘到回新家的地铁。但在门开启的那一刻,颂贝突然侧了个身,顺着人流跨了出去。站在自动扶梯往上,他选择了右边,很安静地站着,低着头,什么也不去想。从那个电话到现在已经有4个多小时了,事情应该早就处理完,明天还要早起,颂贝本就睡得老不够。在犹豫和疑惑自己的怪异举动结束前,他已经进了那个小区。搬家后第一次回来。

      路灯已经亮了,小区里这个时候不会有什么人。因为房子老,住的一般都是上了年纪的,住了一辈子就不走了。年轻人结婚后差不多都搬了出去,买了更好的房子,颂贝也算其中一个。

      来到自己以前住的那幢楼,望向那个曾经属于自己的窗口,灯还亮着,而对面那个窗户依旧和记忆里一样是暗的。颂贝站了一会儿,吹了吹秋风,似乎清醒了,转身要离开,听到身后有玻璃瓶落地的声音,回头一看,是一个年轻人,手里拎着一个破了的黑色垃圾袋,脚边是几个玻璃瓶,有一个已经碎了。

      “你没事吧?”还是天性使然,颂贝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走开,他走了过去,站在那人的身前。

      “我想扔在垃圾桶里,结果……”那人回头看了三米外的垃圾桶,皱了下眉。

      “要我帮忙吗?”要我帮忙吗?这句话或许是颂贝这辈子说的最多的那一句,现在这个职业更是如此。

      “那……谢谢你。”那人回过头对颂贝笑了笑,有些尴尬,有些兴奋,还有些紧张。

      借着灯光。颂贝看清楚了那人,比自己高些,瘦些,应该算是同龄人,单纯从外貌讲,说是帅哥一点都不过分。颂贝有些好奇,这个人自己没有见过,对自己露出的笑容却比一般人都真诚。

      “不客气。”颂贝说着,拿过那人手里的垃圾袋,在破的地方打了个结,重新将瓶子一个个扔进去。

      “小心着手。”那人蹲下来,和颂贝一起捡,还专门挑碎的,把完整的留给他。

      “你也小心点手,你的皮就比我厚了?”

      “呵呵,毕竟是我摔碎的。”

      捡起瓶子扔进垃圾桶前后不过5分钟。手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些黏黏的液体,估计光是纸巾是擦洗不掉了。

      “去我家吧,就在这二楼。”那人开口。“对了,忘了说了,我叫霍天航。”

      “霍天航?”颂贝猛地一抬头,直愣愣地盯着对方看。“你就住在我对门?”

      “你对门?”霍天航有些惊讶颂贝的反应,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脸上再次扬起见到颂贝后最初变化多样后来就定型了的笑容。“颂贝是吗?你搬走一阵子了……那也不算陌生,去坐坐吧。”

      “是不算陌生吧。”颂贝低下头轻声说了一句。“我在这住了7年,搬走后才见到自己的邻居长什么样。”

      “是我的缘故,作息不规律,又不喜欢热闹,有些孤僻。”霍天航挠了下头。“不过也不是7年,前三年我住校,偶尔回来,所以见不到也是正常的。……走吧,先去洗洗手。”

      颂贝不承认自己曾经无数次的想象过这个邻居的家是什么样的,但是不管他想了什么,一定不是他现在所看到的。这个看着干净整洁,模样上佳的年轻人,一个人也住了那么多年,房子里尽然是如此凌乱。沙发上推着报纸,便当盒,啤酒瓶和扔了一半烟头的黑乎乎的烟灰缸,沙发上扔着脏衣服,地板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拖了,整个客厅闻上去就是一股让人皱鼻的味道,和霍天航本身给颂贝的那股淡淡怡人的味道完全不一样。一只苍蝇在颂贝眼前飞过,让他不自禁地去瞄更加狼狈的厨房。是不是因为自己不住这里了,所以这个人半点不在乎自己这种邋遢的恶习被人所看到呢?

      “去浴室洗吧,那里有香皂和洗手液。”霍天航似乎一点没有发现颂贝脸上的异常,也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反而依旧很开心地笑着,口气里还了点讨好的口吻。“走啊,我带你去。”

      “哦。”颂贝回过神,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他心里并没有嫌弃或者看不起他,虽然进门后那眼神分明是那么写的,见霍天航倒是毫无责怪他的意思,颂贝的脸微微有些红。如果换成是别人的家,颂贝估计已经开始忍不住要数落别人了,比如家庭卫生,文明习惯,偷懒有罪啊,但是在这里,看着霍天航对着自己浅笑的脸,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反倒是心里有些隐隐的不舍,这个人一个人在这里,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啊。还有那些玻璃瓶,其实应该说都是酒瓶,是他一个人喝的吗?

      这个房子的结构和颂贝之前住的是一样的,浴室在主卧的边上。主卧的门锁着,颂贝路过看了一眼,也没多想。浴室倒是出奇的干净,这个干净不是说瓷砖上一层不染,而是所有的东西都各归各位,摆放整齐,洗护用品外带一些护肤品,看得出主人其实还挺注重仪表,可那客厅……颂贝打开水龙头,噗一声一股红色的锈水冲到他手上,害得颂贝往后退了一步。霍天航这时已经站在了他身边。

      “不好意思,我很少放这里的水,一般在厨房刷牙,洗脸的话,早上洗澡时一起了。”

      “挺特别的习惯。”颂贝尴尬地笑了笑。看着出来的水越来越清晰,才又洗起来。“你不洗吗?”

      “你先洗。”

      “我好了。”颂贝四处看了看。“有毛巾吗?”

      “等下。”霍天航关了水,从洗衣篮下的柜子里拿出一条全新的白色毛巾递给颂贝。

      “谢谢。”毛巾很软,质地也很好。颂贝将它握在手里慢慢擦着手,觉得只有这个东西,才像是霍天航的。

      客厅是没有办法坐了,霍天航也没有如颂贝想的一边说着“不好意思,那么乱,叫你见笑了”一边把东西顺手整理了,他和他一起站在沙发边上看着,比他更像是一个旁观者。没有多余的话,比如要不要喝杯水,和他客气地带他来洗手,递给他全新的毛巾擦手比起来,实在很不可思议。

      “时间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颂贝开口道,看了眼墙壁上的钟,9点零3分,是不早了。

      “好,我送你到门口。”没有丝毫挽留,合理得有些让人失望。

      “那个……”到了门口,颂贝犹豫了一下,抬起头对霍天航说。“有空的话,收拾一下,这样住着舒服,对人的身体也好,我想……你可能最近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劝,就是……都会过去的。”

      “谢谢你,松……颂贝。”没有意外,没有生气,只是道了谢,好像说的都不是他自己一样。

      “那我走了。再见。”颂贝转身下了楼,没有再听到霍天航的回应,也没有听到别的声音,比如关门声。

      到了楼下回头一望,那个窗口还是黑的。颂贝摇了摇头,迈步离开,迎面一个邮差一样的人快速和自己擦过,进了身后的那个楼。颂贝回头看了看,已经不见了,他们楼里有邮差吗?

      和霍天航的这次见面,颂贝并没有多想,他们可能并不会再有交集。他的生活还是一板一眼的继续,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指挥调度厅,家,大卖场。父母偶然来电,来包裹,问下他的现状,寄些吃的用的。

      又一个多月后,正好圣诞节,颂贝从平安夜开始接警一直到圣诞节当天都没有停过。在他快要下班前接到了最后一个报警电话,一个企图轻身的男子。这样的报警电话,颂贝只听同事说到过,他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这次一听,还真有些慌,慌里还有些小激动,于是这个大活人的生死就在自己的一线之间了?

      “先生,您先别激动。既然您愿意打来电话,那么……我想你也想有人能倾听的。所以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您那么绝望地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那么极端呢?”

      “我觉得我一无所有了。”

      “一无所有?那您的家人呢?比如父母,兄弟姐妹,或者您的爱人?您结婚了吗?”

      “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那不是我的。”

      “先生,您那么想就不恰当了。即使你们住在不同的地方,但是你们还是亲人,有些东西是无法用时间和空间来阻隔的。您给他们打过电话吗?他们现在身体好吗?您呢?马上要年底了,是……”

      “他们与我无关。”

      “那……总有您在乎的吧?那些也不重要,也与您无关了?”

      “在乎的?”

      “是啊。先生,能和我说说您自己吗?至少现在,您对我来说很重要了。我现在也是一个人生活,工作时间不稳定,没时间出去玩和结交朋友。今天是圣诞节,不过我想我回去之后估计煮个泡面吃然后就睡觉。”

      “你听上去……不像那样的人。”

      “怎样的人?您听着也不像是悲观到要轻身。”

      “我很高兴你很我说话,很高兴听你说我很重要,不过也许……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会呢?您现在不是就在同我说话?”

      “是啊,你在和我说话。……”

      “先生,先生您怎么了?您还在吗?”

      “松松,谢谢你。……”

      “喂?喂?先生……霍天航?”

      “真好,是你接到了我的电话。”

      于是这天晚上,颂贝去超市买了点水果和一只烤鸭,搬家后第二次来到了那个小区,来到了霍天航家门口,背对着自己以前总是面对的门。抬手敲了两下门,这个倒是第一次做,这门的声音听上去和敲别家的房门还真有些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心理问题,总之咚咚声就和心脏在跳一样。

      “松松。”颂贝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知道除了他父母谁也不知道的他的小名的,不过听他叫着,也不奇怪。

      “霍天航。”

      房间里还是有些乱,不过沙发上可以坐人了,茶几上也可以放东西了。霍天航道了谢接过颂贝买东西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回来,就把洗干净的水果装盘,烤鸭因为装了盘。

      “你冷吗?不好意思,暖气坏了。”霍天航在沙发的另一头坐着,和颂贝隔开一个多人。

      “你不冷吗?12月底了。”颂贝还穿着外套,而霍天航却只是一件衬衫。

      “里面有加厚的保暖内衣。”霍天航笑着将烤鸭用面皮裹好,递给颂贝。“吃吧,不要客气,你买的。”

      “你也吃吧,我买了一只呢。”颂贝接过,还好,还是暖的。今天圣诞节,生意很好,让颂贝多等了半个多小时,幸好就在附近,不然冷了就可惜了。“你不喜欢吃吗?”

      “我吃过了……呵呵,不过面对美味,我可抵挡不了。”说着,霍天航给自己包了一份。

      “说真的,你并不像是会……”颂贝说着,将烤鸭塞进了嘴里。“好吃。”

      “其实你也不用避讳。”霍天航又给颂贝裹了一块烤鸭塞在他手里。“我确实有想过这个问题。”

      “怎么了?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颂贝环顾了客厅。“是经济问题吗?”

      “钱没了可以挣,犯不着为这事儿要死要活的。”听不出是玩笑,反倒像是他在教训人一样,颂贝愣了一下没有反应,只是抓着被塞在手中的烤鸭肉盯着霍天航有些苍白的脸色看。“但是有些东西……比钱,比人的命还要重要,只是失去之后才意识到……那么认为不是矫情,真的比钱比命还重要。”

      “比如什么?”

      “你觉得呢?”霍天航对颂贝笑了笑,将包好的烤鸭一口塞在嘴里,弄得腮帮子也鼓鼓的。

      “你总是让我捉摸不透。”颂贝也跟着笑了,两个对着一盘烤鸭大快朵颐。直到颂贝囔囔着渴了,霍天航才去拿了两瓶啤酒过来,并且为自己的招待不周抱歉。

      霍天航没有让颂贝帮忙整理,他很快地收拾了桌子,又倒给了颂贝一杯水。

      “冷的?矿泉水?冬天了。”颂贝不满地抱怨。

      “今天我本来打算死的,所以……水也没烧,菜也没做,你来之前,吃掉了最后半只面包。”

      “霍天航。”

      “好了,松松,我已经答应了。”霍天航贴着颂贝坐了下来,拍了拍他的手。“我不会死的。”

      “咦,你的手好冷啊。”

      “一年四季都这样,没什么的。”霍天航缩回自己的手,看了眼墙上的钟。“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出去吧。”

      “好。”颂贝也抬了下头,9点零3分,也不是太晚呢。“你不用送我了。”

      “没关系,就到楼下。”霍天航和颂贝一起站了起来。“顺便去倒垃圾。”

      “那好,你……加件外套再出去吧。”

      “不用,就几分钟,我回来就睡了。”说完,霍天航走向厨房去拿垃圾。

      “哦。”颂贝看着霍天航的背影,转头看了眼依旧紧锁的卧室房门。

      楼梯上的灯自己亮着,霍天航在前,颂贝在后,跟着下了楼。到楼梯口,霍天航左转去扔垃圾,颂贝站在原地没有走。晚上的风刮起来,已经很冷了,而霍天航,似乎真的感觉不到一样。

      又是那个邮差,每次都似乎跑得很急,从颂贝身后进了楼。尽管外头吹着风,但还能感觉到这个人飞快跑过带来的一股凉风。跑那么快,估计是赶着回家吃晚餐吧。颂贝回头看着一个人影没有的楼梯。

      “怎么了,松松,你在看什么?”霍天航已经回到颂贝身边。

      “这楼里,什么时候有了个邮差?”

      “邮差?”霍天航眉头一皱,垂下眼皮想了一会儿,又笑了。“你连我个住对面的做什么都不知道。”

      “嘻嘻,好像也是哦。”颂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你是做什么的?”

      “我自己一个人做点小买卖,是和外国人做,所以时间乱七八糟的,他们可不会配合我们的时间。”

      “哦。”颂贝转了转眼珠,很调皮地往霍天航耳边凑了凑。“多赚他们点钱,不要心疼了。”

      “松松,你……真是很可爱。”

      “我?嘿嘿。”颂贝脸一红,傻傻笑着。

      “松松,能常常来看看我吗?我不想我们曾经是邻居,只是没有见过面也不是朋友。”

      “我们是朋友。”听到霍天航那明显伤感的声音,颂贝立刻严肃起来,那语气就和在发誓一样。“而且邻居……有时也是一辈子的。嗯……有空去我那里坐坐,也是二楼,朝向一样。”

      “好。”霍天航终于又笑了,抬手自然地顺了顺颂贝的刘海。“早点回去吧。”

      “嗯,我没有你的号码,怎么和你联系?”颂贝似乎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你今天隐藏了你的号码。”

      “哦,可能是习惯性的,下次不会了。今天……没给你带去麻烦吧?”

      “没事儿。”颂贝嘴里这么说,心里还真是没底。“你那会儿,是真的需要帮助,再说你也没办法保证一定会是我接到你的报警,所以……只是巧合。事后核查的时候,我会说清楚的。”

      霍天航没有就此再说什么,对颂贝摊开了掌心。“把你手机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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