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驸马她登基了》青山游侠

27、夜歌

　　夜色茫茫，寂静的明月轩灯火幽幽，春夜的清风从雕花轩窗轻抚进来，湘妃色床帐轻轻舞动，明昭歇在西暖阁的锦榻上，安静地闭着眼睛。

　　自牵机残毒尽除，明昭的功力可谓日进千里，但亦不得不承认，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就像现在她于榻上假寐，能清晰地听到明月轩外暗中护卫的幽影卫几道沉稳的呼吸声，可偏偏东暖阁中，寂静一片，不仅感知不到镇国公主的声息，连公主房中的暗卫都察觉不出气息。

　　由此看来，不仅镇国殿下身边藏龙卧虎，镇国公主更是深不可测。

　　此次江南之行，不仅要办好镇国殿下的差事，恐怕明府在姑苏的许多布局也会被镇国殿下察觉。

　　既然明昭决意投诚，这些尚可向主公展现自己的价值，但最重要的，是她与兰家的关系不能暴露。

　　虽然镇国殿下如今权倾朝野，甚至一众皇子都需避其锋芒，明昭亦能察觉这位公主的野心勃勃，这是一位很好的合作对象。

　　只可惜，镇国公主的姓氏是慕容，不论这一众皇室子弟如何争权夺位，始终是为了这慕容家的万里河山。

　　即便暂时与慕容焰站到一条船上，明昭也明白，她们绝不是一条路上人。

　　若是慕容家真正能与她同心的，恐怕只有一人，那位早逝的真正的大公主。

　　不同于其余公主自出生便有封号，如晴柔，这位镇国殿下在十七岁因战功得此封号之前，被宫中含糊称为大公主。

　　但根据明昭所查，此大公主非彼大公主，当今陛下在潜邸之时，曾有过一位原配王妃，这位王妃便是后来的白贵妃白昙。

　　白昙做王妃时曾生下一位郡主，这才是当今第一个孩子，自出生起便是众星捧月的掌上明珠，亲自定下封号为苍梧郡主，苍梧亦是皇帝当王爷时的封地。

　　以此作为郡主封号，以示宠爱尊贵，待穆皇登基为帝，苍梧郡主便是大公主，封号还是苍梧。

　　明昭在心底冷笑，若真是爱重王妃，宠爱郡主，便不会在依凭白兰二公之势，登顶皇位后，贬妻为妾，仅封王妃为贵妃。

　　说起来，这位苍梧公主亦可称为明昭的义姐，当年白大元帅与兰大元帅追随高祖起事，二人多次救了对方性命，是过命的兄弟。

　　建立大晋朝后，二人便是第一代明国公和卫国公，白大元帅之子与兰大元帅之子更是一同长大，亲如兄弟，且皆为栋梁之才，皇帝加恩，二子皆承袭国公爵位，明国公府与卫国公府守望相助，当年是长安最煊赫的人家。

　　当年身为王爷的皇帝便是娶了第二代明国公之女香昙县主白昙为王妃，生下苍梧郡主。而卫国公之子，与香昙县主亲如姐弟的卫国公世子娶了一位平民女子，生下一女，名为兰明昭。

　　若不是后来的白兰之乱，明昭与那位大她五岁的苍梧公主或许会是亲厚的姐妹。

　　可惜，凤梧殿一场大火，苍梧公主葬身火海，同当年的煊赫的两座公府一起，化作灰烬了。

　　而如今这位镇国殿下，生母不过是冷宫废妃，又早逝。

　　镇国殿下生于冷宫，长于冷宫，直至七八岁时才被皇帝知晓，亦无封号。但因为真正的大公主苍梧已死，穆皇又有禁令不许任何人提起白兰之乱，这位多出来的冷宫公主，便顶替了苍梧公主的齿序，称为大公主。

　　当年的许多旧事都是明昭多年来慢慢从莫老头那里套出来的，而白兰之乱后，莫老头带着还在襁褓中的明昭隐姓埋名回到姑苏，许多事他也不清楚，是明昭在各地建成了青云驿，有了自己的消息网之后，才渐渐理清的。

　　明昭其实并未见过苍梧公主，白兰之乱中，白贵妃被囚自尽，苍梧葬身火海，卫国公世子被戮，卫国公世子妃身中牵机奇毒，催产生下兰明昭，于心脉寸断的痛楚中香消玉殒。

　　但明昭曾听莫老头提起过，那时世子妃同世子进宫看望玉体抱恙的白贵妃，遇到玉雪可爱的苍梧公主，公主似乎刚从御花园回来，手里拿着柳枝，见到世子妃，便说要为妹妹吹曲子。

　　莫老头说，世子妃回府忽觉不适，请太医诊脉，原来是有喜了。

　　莫老头喝着酒，目光却迷离地看着远方，似乎回到了那时的卫国公府，世子和世子妃欢喜不已，世子妃笑道，要承苍梧公主的情，一曲南来风，为我们送来了小千金。

　　南来风，送梧叶，暮色昏，月昭昭。星辰明，流光脉脉照兰幽。
　　来复去，别离常，世间事，动参商。南来风，岁月绵绵恒久长。

　　明昭曾缠着莫老头教她吹这首南来风，这也是她唯一能用叶子吹出的曲子。虽然不曾与那些故人谋面，但静静吹起南来风时，亦能感知些许故人的痕迹。

　　夜色静谧，明昭追思往事，不知不觉轻声哼起那首南来风，神思逾沉，似是渐渐沉入混沌的迷梦。

　　忽然，明昭脑中清明，敏锐的感知令她迅速从迷梦中醒来，她身侧有人。

　　还未做出反应，便听镇国公主不耐的声音：“醒了就别装睡了，从没见过梦里唱歌如此难听的，吵得本宫头痛。”

　　原来是镇国公主，明昭并未察觉到，知道身边的人是公主反倒令她放松许多。

　　明昭睁开眼睛，差点被吓得坐起来——只见一片缥缈的纱帐中，镇国殿下一袭红衣，肤如雪，发如墨，唇如血，冷冷的俯视着明昭，好似索命的秾艳女鬼。

　　明昭被吓地一个激灵，才反应过来公主刚刚说了什么，原来自己梦中模糊的曲声不是在梦中，而是自己哼的。

　　她摊在榻上，懒得动弹，无奈道：“可能是舟车劳累，臣才会说梦话，还请殿下恕罪。”

　　没想到镇国公主粗鲁地把明昭推进榻里，空出大半个锦榻，自己亦躺在了上面。

　　“原来是舟车劳累，本宫还以为明公子是思春，想念夫人了呢。”

　　慕容焰在东暖阁，自然能听到明昭渐渐悠长的呼吸，便知她睡着了，却没想到她在梦中还哼起曲子来。

　　哼的正是那日在青岫山中，明昭在秋桂下吹给她未婚妻的曲子。

　　其实慕容焰很喜欢这个曲子，当时不过是路经青岫山，他忽然听到缥缈的乐声，心中微动，便令銮驾停下，掀起帘子，看到了倚树吹曲的明昭。

　　但现在想来，这首曲子是明昭用来讨好心上人的，慕容焰便莫名不喜，现在明昭梦中哼出曲调，估计是与心上人梦中相会。

　　她倒是好梦正酣，却吵得慕容焰心中烦躁，镇国公主自然不会放过罪魁祸首，起身来西暖阁把明昭弄醒了，看这人还怎么做春梦。

　　明昭头脑混沌，听得公主讥讽，亦呐呐无言，迷糊中只觉得镇国殿下真是奇怪，明知自己是女儿身，又不知清雪是男儿身，却总是提起自己和清雪的夫妻之情。

　　虽说镇国公主与自己同为女子，明昭却也不愿与这位祖宗睡在一张榻上，正要起身，便听公主冷冷道：“躺下，若是有人再梦中吹曲，这样方便本宫直接掐死她。”

　　今晚值守的暗卫是墨双，若是之前墨双见到自家殿下送上门，和那风流子睡在一张床上，他定是痛心疾首，时刻紧盯着明昭，不让他占自家殿下便宜。

　　不过自从墨双想通，殿下或许在情事上青涩比不过风月老手明公子，但殿下武功绝世，想来不会吃亏，反倒是那明公子，不知他勾引的可不是红粉佳人，到时殿下坦诚相见，非吓死他不可，想到这，墨双忍不出“嘿嘿”两声，已恨不得嗑着瓜子看戏了。

　　如今见明公子家有爱妻，却半分推拒也无，欣然与殿下同睡一榻，这般负心薄幸的公子，合该被殿下看上。

　　那日殿下从明府回来，默然立于长生殿深处，这本是墨独墨双司空见惯的场景，但可能是这几日明昭频频往来长生殿，不论是与殿下各做各的事，还是针锋相对绵里藏针地与自家殿下打机锋，墨双都不得不承认，明昭给长生殿，给殿下，带来了一股生气。

　　是以，殿下默立片刻之后，忽然吩咐道明日动身去江南，墨双竟也毫不吃惊。

　　出发提前了五日，这必定与那明昭有关，但是，若是能让殿下心满意足，便是值得的。

　　毕竟主子这些年，实在是太苦了。
　　春月溶溶，夜色无边，明昭阖目安稳睡去。

　　虽然身旁躺着传闻中暴虐邪肆的镇国殿下，但意外地，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明昭甚至怀疑是因为成亲后，同容清雪同床共枕久了，她已习惯了有美人暖床的日子，真是由俭入奢易啊。

　　鼻间萦绕清幽的凤髓香，但明昭仅能在帐中感知到自己的气息，若非身侧有些许温热，明昭甚至觉得在这床榻上仅自己一人，她毫无负担地陷入了沉睡，此次梦中不再有模糊的歌谣，而是在一片深深浅浅的香气中沉浮。

　　慕容焰听到身旁那人安稳的呼吸，他微微侧头，于暗沉的夜色中，透过月光，看着明昭。

　　她长眉舒展，乌黑翎羽一般的眼睫随着呼吸轻轻颤动，似是充满生命力的蝶，肤色如玉，又好似月光下的一捧新雪，平日里总是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的薄唇，在她睡着后，却不见轻佻，而显出几分端肃。

　　慕容焰长久地凝视着，微微出神，直到他感觉到帐外有一双越来越炙热的目光，似乎恨不得透过锦帐，瞧见床上是什么情形。

　　他手指轻弹，只听扑通一声，墨双从房梁上被打落在地，头也不敢抬地溜出去了。

　　西暖阁中只有慕容焰与明昭，明昭已睡熟，这次没有了令慕容焰烦躁的某人的相思情歌，他便也闭目养神。

　　只是，慕容焰看着一只放在自己腰上，不安分地乱摸的爪子，再看看睡地一脸荡漾的某人，眉头乱跳。

　　他一只手钳住明昭手腕，本打算把她弄醒，但手指摸到明昭脉门，慕容焰意外的挑了挑眉。

　　沉思片刻，慕容焰毫不客气地扯开明昭的衣襟，果然在心口看到渐淡的朱砂痣，他在黑暗中露出个意味不明的，令人背后发凉的阴险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