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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徐静月一头乌发被攒珠银箍整齐的梳作罗髻,穿着一身石青刻丝梅花袍,素净地停在了崔如林身前。

      她屈身行礼,站直了比李熙然高出半头,显得身材高挑。虽不似李熙然婀娜苗条,却因着明亮有神的眼睛,浅蜜色的肌肤,自有一番将门之女的英姿飒爽。

      她的目光在崔如林膝下停了一瞬,又将带着疑惑的眼神投向李熙然。

      从崔如林出现开始,李熙然的脸就紧得如同竹绷上的丝布,虚弱的气色上泼上了黑漆一般,整个人好似被吹胀了几分。

      “太子妃未免管的太多了。”如果说李清妙是威胁她的毫末之物,徐静月就是那根已经插入她骨血的毒刺,扎得她的心汩汩冒血。

      徐静月居然敢问发生了什么,一眼便知的事情,她明知故问,恶毒至极!

      “不知二公主犯了什么错?”徐静月语气温和,像是虚心求教一般,看不出一丝不赞同。

      “目无尊长,不敬姐妹。”李熙然推开景珠的手,站直身体,面露挑衅之色,“怎么?你要给她鸣不平?”

      徐静月微笑道:“二公主年纪小,又素来顽劣。长公主你尚在病中,何必为她动气?”

      真是好一副道貌岸然的菩萨模样,仿佛这样就能遮掩一年前她还是个粗俗不堪的武将之女的事情。成亲才不过一年时间,她就敢在自己面前摆起太子妃说教的架势,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太子妃照顾好皇兄才是正理。”

      徐静月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缓缓道:“论理我是不该多说的。但母后前两日一直用不下饭,太子劝慰了数日才堪堪好转。长公主今日又在人来人往的宫道上罚自己妹妹长跪,是不顾母后一番苦心了吗?”

      听完这话以后,李熙然的脸色更黄了,那紧绷的脸因为不自觉的抽搐而微微扭曲。是了,大宣的皇后是爱她,可这爱在他的儿子面前,就显得无比稀少贫瘠了。

      她从前以为宠爱就是说一不二,为所欲为,直到得知要被指婚给吴浃,她才发现母后不会为她忤逆父皇的意思,而她,只能柔顺的低头。

      李熙然的嘴角掠过一阵痛苦的、恼恨的、恶意的微笑。锦衣玉食,高高在上,不过就是虚无的沙塔,母后为太子筹谋的坦途,才是真正的宠爱。她获得的,不过是如同她那只拂菻犬一般的地位,如同一个美丽的玩物,是个逗人开心的玩意儿。

      所以她打死了那条狗,然后她便病了。直到今日站在这里,她告诉自己,权势,她需要权势,足以获得她想要东西的权势。如果母后不肯帮她,她就一点一点从父皇那里攫取。

      所以现在徐静月用母后来威胁她,她只能忍下这口气。

      这一瞬间,看着一脸平静的徐静月,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失败,甚至感到了屈辱。她想狠狠地嘲笑自己从前的愚蠢。一种闷闷不乐的兽性的愤怒在她心里翻覆着,沸腾着。

      最终,她高傲的冷笑道:“自然不会。”

      徐静月看着李熙然重新将手肘搭在景珠手上,然后步履维艰地离开。当她的身影消失在宫道的拐弯处,这才回转过来。

      “二公主,起来吧。”

      崔如林一边起身,一边打量徐静月。

      果然不愧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主,对李清妙这种无人在意的公主,也能不畏惧李熙然的威风,想办法免去她的惩罚。

      徐静月走近崔如林:“公主还好吗?”

      一阵暖流从崔如林胸膛流过,这是顾长潜之外,第二个关心她的人。

      “没事,谢谢太子妃。”

      徐静月浅淡的微笑中,带着关切之色,“方才情急,说了些不合适的话,二公主莫往心里去。”

      崔如林笑了,只是说李清妙顽劣而已,过去一年她的行为可谓恶毒,说她顽劣已经很给她面子了,“不妨事的,我知道太子妃也是为了帮我。”

      徐静月看着崔如林的眼神定住,“上次二公主为了救顾皇子去求太子,今日又不介意我的言辞,看来二公主真的变了。”

      “是么,也许我长大一些了吧。”崔如林心中一边赞叹徐静月的善良正直,一边突然涌起莫名的悲伤。

      这是来自李清妙尚未完全消散的情绪,也是来自她的悲哀。李清妙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偌大的皇宫,竟没有一个人察觉她的内里换了灵魂,他们或是认为她僭越,或是哄骗她讨好,或是认为她变了,却没有一个怀疑她早已不是她。

      这座硕大的宫殿轻而易举的抹杀了一个人存在的痕迹,就如同她不曾存在过一样。

      “听你皇兄说,从前你不爱见人,也不爱说话。后来……”徐静娓娓言道,“后来发生了那件事,你的确是受了委屈。你皇兄也很心疼你,但李临渊毕竟是二皇子,太子盛名之下,他也有许多不便之处。”

      她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这一年你做了些事,虽然我知道你不过是因为心里苦楚,但顾皇子何尝不是可怜人。”

      她一边慢慢讲、说道,一边小心地抚上了崔如林的手臂,“我原想着,你用别人的错折磨自己,何尝不是更加痛苦。还好如今你想开了,也能让你皇兄放心几分。”

      崔如林专注地听着,刚才骤然出现的那丝缕悲伤,慢慢地开始消解。她悲哀之余,有些讶然,原来胆小卑微,变态疯狂的李清妙,只需要几句安慰,便可以放下不甘的执念,随着春风消散而去。

      她的心突然变得空落落,就好像那个以为早已离开的灵魂,还曾经躲在她心脏的某个角落。

      李清妙是个恶女,但她仍旧没有资格替李清妙原谅曾经逼迫她的那些人。崔如林躲开徐静月温和的眼眸,任徐静月修长的手停留在她小臂的外袍上。

      徐静月笑了笑,“罢了,今日难得天气晴好,我陪你去御花园走走,散散心可好?”

      崔如林心中尚带着酸涩,生命的脆弱带着孤独感,在她空荡的内心泛起涟漪,闻言便迟疑地点了点头。

      徐静月看出她心绪不佳,轻轻放下手,与她肩并肩沿着宫道缓步前行。

      崔如林知道自己不该同情一个怯弱之人,但李清妙也曾与世无争的偏安一隅,可最后还不是被逼得对顾长潜下起狠手。她一步一步踩在平坦的宫道上,如同踩在刀尖铺就的路上,分明绿意微生,她心中却充斥着兔死狐悲之感。

      她身旁安然而行的徐静月是女主,她善良、正直、大气、能干,可她的结局却是重病而亡,至死也没有换来太子李沧穹的垂青。

      刚刚还高傲命令她跪下的李熙然,她分明恨极了嫁给吴浃的指婚,却只能在嫁人前后不断的给徐静月使绊子,天祚帝从未想过为他的女儿选择心爱之人。

      书中的追妻火葬场给她极致的拉扯感,可当她真正生活在这个世界,却仿佛周围遍地荆棘,几乎让她窒息。

      一炷香前的雀跃被连根拔起,现在崔如林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寒凉和无边的萧瑟。

      她,真的能在这个世界活得长久吗?

      崔如林在御花园前停下了脚步,满园稀疏的绿芽像是在嘲笑她,嘲笑她看不清这个世界,嘲笑她一直把自己当做局外之人。

      殊不知,她早就成了这局中之人。

      “怎么了?”徐静月也停下脚步,目光溶溶的看着崔如林的侧脸。

      “你过得好吗?”崔如林微微启齿问道,她像是在问徐静月,又像是在问她自己。

      徐静月眼里闪过一丝茫然,接着轻轻微笑道:“二公主这是在关心我?我在太子府中,一切都好。”

      崔如林目光闪烁,“好吗?和太子妃成婚前想象的一样吗?”

      “自然……一样。”

      崔如林察觉到了这一瞬间闪过她脸颊的愕然失色,端庄守礼的太子妃怎么会不幸呢,她拥有马踏南境、威震胤国的太子,拥有宣国至高无上的储君,她不会不幸,也不能不幸。

      崔如林想告诉徐静月,她该醒醒,李沧穹不是良人,他只会在失去后缅怀,却不会在陪伴时珍惜。

      可她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说什么呢,告诉徐静月太子不是良配,难道徐静月能与他和离不成?徐静月的身份注定走不掉、躲不了,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守住她的心,像守寡一样过一辈子而已。

      不,崔如林突然想到,还有一个更好的结局——如果李沧穹死了呢?

      恶毒的念头第二次闪过崔如林的脑海,又瞬间被她推翻,男主和女主都死了,这个世界会不会崩塌?系统让她阻止顾长潜灭世,如果因为男主女主死亡,世界毁灭,那她的努力同样会失败。

      一阵寒意和着暖风划过她的身体,她怎么会想到李沧穹的死呢,她这与宣国皇室草菅人命的傲慢有什么区别。

      她绝不会变成他们!

      崔如林的眼神坚定起来,她试图告诉徐静月要爱惜自己,却也知道,成婚不过一年,徐静月还没有对李沧穹失望,现在她的话,不过是聊胜有无罢了。

      但她还是认真道:“皇嫂,照顾好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徐静月的表情已重归平静,她微笑着点了点头,“皇妹放心,我自有分寸。”

      崔如林看着自信的徐静月,轻轻叹了口气,正欲再言,却看见一位蓝衣太监陪着一身红色官服的尹意重,从御花园穿行而出。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顾长潜:“宣国的大业居然比我重要,毁灭吧!”
    崔如林:“不要啊,小爷你才是这个世界最亮的仔。”
    顾长潜:“仔?你居然把我当仔。”
    崔如林抱头逃窜。
    顾长潜抱臂冷笑,“你跑不掉的。”
    感谢两个小天使收藏了这篇文,小剧场送给两位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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