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喜欢薄荷》无尽夏的影子

31、一言为定

　　咨询室里飘着淡淡的咖啡香，在开窗通风的间隙，散落的梧桐叶被带着落在窗台边，他又将支点折叠，落地窗重新阻隔了九月下旬的秋霜。
　　“看来要下雨了。”
　　陈文折返回来，坐在工作椅上，姿态依旧端着，笑容淡淡，“我们继续。”
　　许珩将视线收回，落在桌上那杯氤氲着明显热气的咖啡上，抬手抚了抚杯子，果然一片滚烫。
　　“就像这杯热咖啡。”他坐姿松懈，举手投足都是惬意，又藏不住内里的优雅，“陈医生，哪怕杯子是烫手的，我可能也觉得那是种温暖，只是，稍微强烈了些。”
　　陈文不着痕迹地敛眉，十指交叉，松松地落在交叠在一处的腿上，两人相处得更像是朋友。
　　“何必忍着那种滚烫。”他眼尾狭长，笑意浮在眸面上，他起身，从桌上的抽纸里扯出了三张纸巾，然后垫在杯子底下，简单包裹一周，又端着杯底，递上去，“许律师，用一种温和的方式，不伤自己，也伤不到他。”
　　许珩盯着杯子，顿了许久，眉眼逐渐柔和起来。
　　“你说得对。”他单手接过，但捏着杯边的手柄，抬起向他示意，“换一种方式，或许更好。”
　　陈文更深的笑了。
　　眼前的病人其实很清醒，也极其聪明，只是太过清醒，所以也太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偏偏如此，才让他更加偏执。
　　割舍下偏执，是一件难事，但许珩似乎做到了。
　　他骨子里刻着尊重，也愿意尊重。
　　许珩临走前问他，觉得宋楠怎么样。
　　陈文将卡在窗台的梧桐叶扔进垃圾桶，任秋意登堂，然后才告诉他：“宋先生怎么样，取决于你怎么样。许律师，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在我的工作场所见面。”
　　许珩离开前给了他一张请帖。
　　地点在Y国。
　　陈文眼眸微动，却并不惊讶，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恭喜。”

　　梧桐树下堆满了离枝的落叶，丝刻翻动，在空气流通下掀起了平日不起眼的波澜。
　　入秋，便是微凉也足够令人打颤。
　　陈文轻轻拭了拭衣角，将半挽的袖子扶平展开，推去了半晌凉意，望着窗前的梧桐，嘴角不自觉微勾上翘。
　　曾几何时，他也想为某个人种下半山梧桐。
　　“陈医生。”小护士爱丽温柔的声音轻响耳畔，她半掐着细腰，另一只手弄了弄金黄色的发稍，戏谑着道，“你的小可爱来啦。”
　　语落，云翳鸣高挑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他的黑发似乎有些长了。
　　“爱丽，今天又漂亮了。”云翳鸣一如既往的痞样，修长的食指勾起爱丽的下巴，细细打量，一记口哨，整个不正经，爱丽爱极了这个俊朗的男人，但又思量着陈文的秉性，只好收起打趣的话语，嗔怪一声，转身出去
　　“啧，这小妞皮肤可真是水嫩。”云翳鸣捻了捻指间，抽出桌前的椅子，懒懒地坐下，随后看向依旧纹丝未动的陈文，“你这儿缺人吗？我要不辞职过来给你打工算了，许珩那小子简直油盐不进。”
　　陈文将手中的项链收进口袋里，侧过身子一脚迈进办公桌里侧，他不看他一眼，只是伸手将桌子上的文件夹递过去，淡然地说：“爷爷寄过来的，我已经签好了。你随意。”
　　云翳鸣随手把手机扔到桌子上，眉梢一挑，神情略显严肃。
　　“我觉得，我应该是我爷爷从山里挖出来的！”云翳鸣好似要将文件夹看出一个洞去，愣是不敢翻开看。
　　陈文轻笑，眼睛却瞟了一眼他桌上那未黑屏的手机，画面上显示的是一张合照。
　　陈文心里满意，还是难得地发自真心的笑了，在风吹散额发的那一刻，笑容真实又惑人。
　　“啧，就是这个笑，当初迷得我突然发神经就跟你领证了。”云翳鸣眯着眼不禁调侃了一下。
　　“我也说过，随时可以离。”
　　陈文并不买账，眼里的笑微微下沉，甚至连抬眼看他一眼都觉得多余，“你只需要做好净身出户的准备。”
　　“……”云翳鸣抽了抽嘴角，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开个玩笑，我哪舍得跟你离婚啊。”
　　“请你严谨表达。”陈文摇了摇头，无奈地说，“你只是舍不得爷爷赠送给我的东西。”
　　“少瞧不起人。”云翳鸣双手比了一个叉，义正言辞道，“我淡泊名利！”
　　陈文抚了抚额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你快签吧，早点找律师公证，爷爷也早点放心。”
　　“……”
　　云翳鸣只能心里嘀咕，奔四的人了，竟然还要被逼着上交私房钱。
　　他握笔的手迟迟未动：“要不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反正你说什么爷爷都信。”
　　陈文没有回答，只是靠在椅子上继续微笑着看他，没有动静。
　　云翳鸣莫名就颓了:“……”
　　“明天回爷爷那吃晚饭，你别忘了。”见他签好字，陈文适时的提醒，他抬眼正视云翳鸣，严肃的样子让人发慌，“记得准时来接我。”
　　云翳鸣动了动嘴，终是什么也没说，站了起来挥了挥手中的文件，扔在桌面上后才转身离开。
　　直到咨询室的门被关上，陈文手上的动作才停下。
　　他抬起头来，目光复杂地望着那扇早已紧闭的门，淡色的唇抿得更紧。
　　……

　　宋楠前阵子硬着头皮去了一趟兰鸢家里，顶着兰教授那满是可惜的注视，心惊胆战地吃了一顿饭，然后，兰鸢推荐他去电视台工作。
　　宋楠没立即同意，许珩说尊重他，随他做什么。
　　当天晚上，两人纠缠到半夜，许珩抱着他去浴室洗澡，看着镜子里伤痕累累的上身，又看着拥着自己的人，宋楠忽然有了答案。
　　心有软肋，禁不起更多的冒险了。
　　电视台的工作相对以前稳定安全了不少，但这样朝九晚五的生活，宋楠却过得并不舒坦，心里压着些什么，他没说，许珩还是发觉了。
　　从陈文那离开，许珩驾着车到电视台大楼接人下班。
　　“好饿。”
　　宋楠任由他给自己系安全带，抬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又凑上去亲了一下，砸吧着嘴，“我们晚饭吃什么？”
　　宋楠现在越来越习惯对他动手动脚了。
　　许珩直接抓着他的后脖子吻了上去，直到先撩拨的人开始用手推他才作罢。
　　“我妈早就打电话说想见你了。”他摸着他水润的唇，低声笑着，“今天跟我回家，我爸亲自下厨。”
　　宋楠呆住了。
　　“啊？你…你家？”他无意识舔唇，整个人瞬间紧张起来，说话也不利索，“现…现在？不…不…不行，我，我还没准备好…”
　　“是我们家。”许珩轻轻拍拍他的后脑勺，语气带着诱哄，“回咱们自己家有什么好准备的，丑媳妇还得见公婆呢，再说了，你长得那么漂亮，我妈可喜欢你了。”
　　“不行…”
　　宋楠脸色都是白的，双手死死抓着他的衣服，眼中慌乱，“我，我，我……”
　　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许珩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在害怕什么，但看着他这样还是没忍心逼着。
　　“好，好。”他将人抱住，安抚性地顺着他的后背，“不想去就不去，我们回家，正好，今天中午给你炖了鸽子汤，不用留到明天了。”
　　宋楠还是紧紧抓着他的衣服，脸埋在他肩上，小声道歉：“对不起啊，许珩，我，还没准备好。”
　　“这值得你道什么歉。”许珩亲了亲他的耳朵，“傻不傻。”
　　两人在车里抱了一会儿，直到宋楠饿得肚子都响了，许珩才笑着开车。
　　他其实是想回一趟家跟家里那位领导商量点事的，顺便母上大人催了好多遍了想见人，但是，宋楠不想，那就算了。
　　结婚的服装和场地他是私下订的，在明年初夏，那段时间，Y国气候温和，戒指还在制作当中，他打算先斩后奏，将人拐到婚礼现场再说。
　　宋楠性子太慢了，许珩与他本就差了将近十岁，不能不急。
　　许母挺不赞成的，说他那是逼婚。
　　许父是个耙耳朵，附议。
　　但，许珩不听，他从小叛逆到大，能听话就怪了。
　　于是，许家父母总觉得对宋楠心中有愧，变着法儿的想补偿，哪怕双方并未见过面，宋楠已经吃过几次许母送来的三餐了，但他不知道，许珩没打算跟他说。
　　现在他就是后悔，应该一开始就说明的，那么宋楠也许就不会这么怕了。
　　吃完晚饭，许珩在书房跟许父通电话，一个多小时的商量，终于将那个项目书敲定了，心里有了定数，许珩这才跟宋楠提出这个想法。
　　“特设栏目？”
　　宋楠正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这话来了兴趣，手里的黄桃也不吃了。
　　“嗯。”许珩捏着叉子插了一块黄桃放到他嘴边，手臂自然地将人搂进怀里，这才继续道，“你是负责人，自己招人，自己想专题，上面给你拨款，经费上不用担心。”
　　他捏了捏他的鼻子：“不过上面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要先证明，你的栏目有价值，有意义，有讨论度，三个月后，如果效果不错，这个栏目就可以稳了。”
　　宋楠还是愣，但眼睛亮亮的：“也就是说，我可以有自己的专栏了？”
　　许珩觉得可爱，用手掌揉了揉他的脸，笑了一声：“对啊。三个月后要是做得好，你们栏目就挂电视台，但不受电视台限制，总而言之，宋记者，你依旧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了。”
　　宋楠说不出什么心情，明明该是愉悦，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许珩不解，“还是不高兴？”
　　宋楠摇了摇头，主动亲了亲他的嘴角：“你会不会很为难？”
　　“嗯？”许珩有一瞬的愣怔与困惑，但看着他的表情，忽然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无奈，“我有什么为难的，只是给你争取了一个机会，具体发展成什么样还是得靠你自己，宋楠，别想太多了，你做的是有意义的事，我的做法就不算徇私。”
　　宋楠笑了，抱着他的脖子不放，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珩扶着他的后背，想了想，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其实，这个机会是我爸给你的。”
　　怀里人僵住，猛地松开他，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难以置信。
　　“这么惊讶做什么？”许珩勾了勾他的下巴，又用指腹挠了挠，“我说了，我爸妈很喜欢你，所以啊，宋楠，别害怕见我的家人。”
　　宋楠沉默了，抬手握住他的手，好一会儿，突然一脸严肃：“我不害怕见他们的。许珩，三个月后，我跟你回家。”
　　他怕自己碌碌无为，怕自己配不上许珩，怕他们门不当户不对，所以会不被祝福。
　　但是，许珩很好，他的父母家人，也很好。
　　许珩挑眉：“一言为定？”
　　宋楠扑进他怀里：“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