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眠难抑》见雪犹温

4、别对我好

　　“你谁？”孟愀看着眼前人开口。

　　“过来点。”周胤转身走了几步，招呼他上前。

　　孟愀：？

　　他有些不屑——

　　现在好学生还真是冰清玉洁，连和他这种坏学生说句话都不愿意被人看见。

　　还真不想如他愿。

　　周胤回头，看孟愀在原地不动，他有些着急，马上上课，下节课可是被喻为灭绝师太的教研组组长的课。

　　于是他伸手去抓的手腕。

　　碰到孟愀的那一刻周胤察觉到他躲了一下，周胤看向他很好看的瞳孔，说：“过来点，但说好我可不是想躲着别人。”

　　对上孟愀的眼睛，浅瞳色好看的摄人心魄。

　　周胤知道孟愀就爱多想，让他过来，孟愀肯定以为是自己不想和他为列，还是得打消他这种想法。

　　他把孟愀拉过来几步进到了一个楼梯间里，他松开孟愀，关上虚掩着的门。

　　孟愀揉了一下手腕，关好门转过来的周胤视线落在白皙上的一片红肿。

　　“你早上，是不是摔到了？和我朋友在水房那边撞的那下？”周胤小心开口。

　　“没有。”

　　“要不要我陪你去医务室吧，刚才拽到你对不起啊。”

　　“你到底找我干什么？”孟愀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周胤从口袋里拿出安眠药，说：“这个是你的吧。”

　　孟愀顿了一下，接过那瓶药，然后直直把它抛向垃圾桶里。

　　“不是我的。”少年的声音冰冷淡漠，眼神从周胤身上移开。

　　周胤叹了口气，他还是这么逞强，药多贵，要是扔了他以后该怎么办？

　　面子哪还有命重要。

　　转念一想，对于此刻来说，面子还真比命重要。

　　也对，现在自己之于孟愀只是一个不相熟有着天壤之别的校友，在自己面前袒露脆弱确实不是一件理智的事情。

　　想到这里，周胤走到垃圾桶旁边。

　　于是刚准备推门走的孟愀就看到了这幅场景——实验班的学霸俯身去垃圾桶里给他捡药。

　　垃圾桶里没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只是一些纸团，这里是真的很少有人来。

　　这好学生莫不是脑子都有什么问题？这种时候不应该是离他这种神经病远一点的吗？

　　孟愀觉得有些好笑，眼前人已经把药捡起来擦了擦再递到自己手里了。

　　他其实不想接的，要是被这好学生知道了自己吃安眠药还不知道怎么私下给他造谣，成为其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要是每天学校里的人都对他指指点点，老师知道了再给他安排什么心理辅导就更糟了。

　　哦对，他是不被老师关注的坏学生之一，怎么会分散老师的精力给他准备上面心理辅导呢？

　　在孟愀怔住的一两秒钟时间中，周胤拉住他没受伤的那只手，把药给他，再多给了一颗糖。

　　“开心一点就好了。”周胤留下这句话就开门走了。

　　原地的孟愀都快被这诡异的形势气笑了。

　　这人脑子没问题吧，怎么，以一个救世主姿态给他一点小恩小惠他就会感恩戴德吗？还是觉得一点有一点甜头他的生活就会好一点？

　　安慰人的方式也真诡异，其他人都说要“天天开心”，他倒来一句“开心一点就好了”。

　　真是奇怪。

　　周胤回班的路上默默回想着刚才的场景，还是有一些后悔的，第一次见面他会不会对孟愀的动作太出格了。

　　哦对，他手腕受伤了，得给他买个药赔罪。

　　关于为什么说“开心一点就好了”，周胤有自己的想法。

　　本来也想祝他天天开心，但这样的愿望对孟愀来说还是一种奢求，一点一点来吧。

　　他只希望自己给他的一颗糖能在这样日复一日苦涩到习以为常的生活中让孟愀尝到一点甜。

　　他记得上辈子第一次和孟愀就在甜品店，他的小男朋友还是很喜欢吃甜食的。

　　后来孟愀说，很多时候的生活都太苦了，只能用这样一点廉价的甜换取精神上的愉悦。

　　但这种廉价的甜都不是能经常享受到的。

　　父亲对他苛刻，除了最基本的生活费外几乎就不剩什么钱了，他还得负担自己的药钱。只能假期跑好几家店打工，药才能维持到现在。

　　周胤家在十年前就已经是家境十分不错的人家了，给孟愀的那颗糖是荔枝味的。

　　周胤以为孟愀会首先注意到给他的糖是他最喜欢的口味，但孟愀第一眼看到的是包装纸上的日文。

　　糖是进口的，不便宜啊。

　　但那颗糖是周胤家糖罐里很普通的一颗，周母喜欢吃糖，周父就从国外买了很多回来。

　　看吧，世界上总是有被命运偏爱的孩子的，就在他身边。

　　孟愀这么想着。

　　——

　　回到班级的周胤马上就遇到了成皓。

　　“周哥，你还了？”

　　“嗯。”

　　“他承认了？”

　　那年在社会上心理疾病都没什么普及，更不要说在学校里了。老师家长只当你是不开心或者压力太大，他们都会说“等高考过后就好了”。

　　但他们没想到过，有些不开心的来源不是学习。

　　前几年在隔壁学校有个女生趁自习课的时间从顶楼一跃而下。

　　学校里那个时候几乎都在上课，楼顶和楼下都没什么人。只是有人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从楼上掉下来，然后“嘭”一声，一个生命陨落了。

　　当时闹得整个学校人心惶惶，什么校园霸凌，失恋，压力大各种原因都出来了。

　　后来学校去慰问她的父母，发现那段时间他们在闹离婚，吵得不可开交，两边人都不怎么在乎这个孩子。

　　那个女生在学校里也备受冷落，成绩不好怎么努力也提不上去，时间一长就患上抑郁症。

　　据后来他的室友说，看见过她吃安眠药。

　　所以成皓疑惑孟愀是否承认也无可厚非。

　　“还有啊，你把人家手腕撞伤了，没想到你力那么大啊。”

　　周胤一边收拾位置上的东西一边开了个玩笑。

　　“啊，那怎么办，我要不要赔医药费什么的，那样我妈就要知道了，她肯定觉得我又在学校打架什么的。”

　　“瞧你怂的。我看他没什么反应，”周胤回想起孟愀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我去买药吧，毕竟是我拉了人家几下，本来看起来都快好了。”

　　成皓撇撇嘴：“就这周哥你还说我力气大呢，你力也不小。不过孟愀也真是的，我撞一下你拉一下就伤了。我早上也和他撞一起，你再拉我一下，也没见我受什么伤啊。”

　　旁边写作业的喻良抬头，说：“九班都吊车尾的人有什么好娇气的。”

　　“没办法，谁让人家长了一张女生的面孔呢，当然要精心呵护啦。”林于畅在旁边插科打诨。

　　周胤轻笑一下，一想，还真是，孟愀长了一张有些女相的脸，精致的很。

　　上辈子孟愀第一次进警局之后，周胤听到好几个人八卦说孟愀长得很漂亮。

　　不是帅气，是漂亮。

　　“他是长得挺好看的。”周胤顺着林于畅的话说。

　　“我的天哪，周胤你可从没夸过别人哦，第一个夸的竟然是孟愀。但还是我们班陈棉和四班周林韵好看一点。”林于畅说。

　　成皓默默白了他一眼：“废话，男生怎么和女生对比啊。”

　　“哦对，周胤，陈棉说让你买的东西他写清单放你桌上了，你看一下。”体委拍了拍周胤说。

　　周围响起，一阵起哄声。

　　“我就说这俩人绝配吧。”

　　周胤从桌肚里刚收进去的几沓书里抽出一张纸，上面是陈棉很秀气的字，下面还画了一个笑脸。

　　起哄声在持续了几秒之后慢慢消停，周胤无奈，他该找个机会说清楚的，但是陈棉也没准确表示过喜欢他，要是他自作多情拒绝人家那才尴尬。

　　“我和陈棉没关系。”

　　周胤说的义正辞严，可惜没人把他的话当回事。

　　——

　　今天的晚自习放的比前两天早，可能是因为接近主题晚会好多同学去排练了，留那么少人自习也没什么意义。

　　老师刚走一秒，教室就迫不及待躁动起来了。

　　“周胤，今天我们吃咖喱饭吧，我听说那边新开了一家，其他人说还不错。”

　　一天中最惬意的事情无非就是讨论下课玩些什么，体育课上是踢足球还是打篮球，还有下课吃什么。

　　“行啊，不过今天要快点，我们还要当苦力。不说了，我先去找一趟褚姐要班费，等我。”

　　周胤刚走出班级就很惊讶地看到孟愀靠在班门对面的墙上。

　　他这是，找人？

　　周胤还不知道孟愀和自己班里的谁认识，除了自己，他好像都没和一班的人说过话。

　　“你，找人吗？”周胤走到孟愀面前问他。

　　孟愀什么都没说，拉着周胤的手臂往前走。

　　周胤诧异了一下，然后注意到孟愀是用那只受伤的手拉着他。

　　刚才的诧异一扫而光，看着拉着他快走的人一阵担忧。

　　他一只手敷上受伤的手腕，另一只手拍了拍孟愀的肩。

　　孟愀以为那个好学生会被他乖乖拽着走，但被手腕上突然的温热吓了一跳。

　　他吃痛往回抽手，不禁蹙眉。

　　虽然他挨了很多打，但不代表是个能忍痛的人。

　　“我是不是又弄痛你了，不好意思。”

　　孟愀真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又和他拉扯上了，好学生乖乖听话和他走就好了，哪来那么多事。

　　再往前几步到了个暗处，孟愀冷冷看着周胤。

　　“我警告你，还有你那个朋友，要是敢把药的事情说出去，你以后没好果子吃。”

　　话毕，他猛烈地朝周胤大腿上踹了一下，转身朝黑暗里走去。

　　周胤从小也在练体育，虽然没有可以成为体育特长生的那种水平，但是还是优于平常人的，至少比孟愀这种动不动生病受伤的身体强多了。

　　况且周胤知道，孟愀不是用全力的。

　　他这只是“威胁”一下。

　　周胤拍拍裤子上的灰，望向孟愀远去的方向，有些无奈。

　　孟愀，我理解你不想对别人袒露柔软，但别把自己武装起来。

　　世界上总会有人不带目的地想要对你好，如果有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喜欢吧。

　　后来周胤又觉得有一点好笑，这如果是别人，早就举报你校园霸凌了，孟愀你还真是有胆子，第一次干这种事情吧。

　　看着其他人在校外的做派就有样学样。

　　孟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这样暴力的行为，可能是他太害怕了，害怕曝露在别人面前。

　　加上这个好学生的行为还比较友善。

　　他无可抑制地想要用武力威胁他。

　　即使会暴露更多弱点。

　　但生病这件事，不能，永远不能被人知晓。

　　他明明最讨厌暴力行为，现在却也成为了霸凌的拥护者，多可笑。

　　这一刻孟愀真正体会到了他理解了数百万次的东西：

　　运用武力是因为施暴者的无能和自欺而已。

　　如果再看到周胤一眼，他只想说：

　　别对我有哪怕一点点好。

　　为我这种人，太不值得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