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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雷城市井怪谈(三) ...

  •   夜空上飘荡着孔明灯,人们带着各式各样的鬼怪面具行走,偶尔还有一两个行走怪异身着奇特的人双手捧着莲花烛灯于人群中被打招呼。

      人人喊着不一样的名字,也许是把从头到脚都用怪异纸壳彩衣青铜面具的人当作回到现世的亡人了吧。

      有一座巨大的招魂塔高达十八层,上宽下窄倒三角维持着奇异的平稳。

      如果有人能把零钱正好投进上面的窿里,里面就会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像是某种不成音调的小曲又或者是来自于阴间的传话。

      胡珺花了三十多钱才求了一个帷帽,不同于往日遮掩的白纱,垂下及肩膀的黑纱于面前绣着两个眼睛,透过小孔才能勉强看清前路。

      倒是买了个不方便,可这样看来倒真在朦胧中瞧出个阴间感,那些个带着鬼怪面具的人与他们融为一体,再加上青白相间的烛灯更是可怖了起来。

      这次异兽潮未造成什么伤亡,但是出城挡住混沌和异虫的士兵的家人们排着队拿着及人高的花圈沿着道摆放,而燃烧后化为灰烬的纸钱在天上被挥洒。

      又像骨灰又像雪。

      娥兰也献上了几朵白菊为祭,而萧一叶挨个悼念。

      京城很早之前开始禁止贩白菊,所以胡珺也挑了几朵拿在手里。

      有专门哭丧的老婆子拿了钱在成堆的白菊花圈前哭,嘴里念喊着痛失亲人的哀伤。

      即使是些路人,经过时也会驻足停下伤悲几声,偶尔可以听见低微的啜泣。

      在这里,哀伤是被随意放纵的。

      “祭一下阿言的家人吧,回京城就烧不了纸钱了。”

      娥兰原本还想买些白菊,却发现已经卖完了,只有纸折的假花了。

      萧一叶有些疑惑地看向她,娥兰又买了好些纸钱全部投进焚堆里,灰烬夹杂着夜间的雾气显得她的面容都有些看不真切。

      “大约十几年前,京城就不给贩白菊烧纸钱了。也许是真龙在上,嫌人间哭听得恼人。”

      所有人都禁止在天子脚下祭奠亡人,大街上再也没有买白菊的地方,为数不多能被允许烧着火光扬灰烬的地方只有各人的家里。

      先帝下令后,真龙威压果真有效,最后一次能称得上全城的悼念就是那天官府带兵烧了菊园,连带着旁边的纸钱厂。

      那天风很大,大到被烧的白色灰烬飘荡在了整个京城上方,那天的雨很大,可是浇不灭厂里被销毁的纸钱和白菊。

      谁人敢在真龙眼下痛哭流涕如凡人?

      胡珺点点头,和娥兰一起并肩祭奠亡人,远远跟着三人的胡谦忠也默默上前烧了一把纸钱。

      就在娥兰闭眼祭奠时,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接近了她。

      萧一叶察觉到杀气,直接出手打退了那只本想抓住娥兰衣领的爪子。

      应该叫是手吗?

      过于枯槁的手就像爪子一般,带着夸张大的面具的瘦小身子却极为迅猛,从腰间拔出的弯刀直接割向了娥兰。

      娥兰迅速后退闪躲,将胡珺推到一旁后,寒气凝结指尖出冰刃直接将对方的刀挡去。

      “人太多了!”

      萧一叶即使想直接出招,可是这里若是引雷,必然伤及无辜。

      娥兰跃上墙头直接取了一面招魂帆,甩了一头给萧一叶:

      “抓住它,带去空地!”

      人群因为这边的打斗开始骚动,加上人皮妖怪一直在人群中模仿变换着人形,造成了更大的骚乱。

      “人皮鬼!是人皮鬼来偷皮了!!!”

      娥兰眼尖还能锁定人皮妖怪所在地,干脆一手拉起甩到空中,萧一叶抓准时间雷霆一击直接电去。

      “好想要......好想要......”

      人皮妖怪非但不怕,反而融化一般攀附上娥兰的手,就像黑泥一样准备吞噬她。

      迅速在身上结出寒霜隔绝,再突出冰刺,可是仍然挡不住肉泥的覆盖。

      萧一叶想雷击,可是又怕打到娥兰,即使用手想直接脱去这层黑色肉泥,也会因为过于滑溜的手感而被避开。

      “兰姐姐!”

      娥兰已经因为视野被挡不得不落地,而胡珺想起那面小小的铜镜,扔给了萧一叶。

      “啊————”

      刚刚被雷击也只是闷哼的人皮妖怪忽然尖叫了起来,因为肉泥开始躲避到身后,视野开朗起来的她接过镜子照向了自己。

      “不要看我——这是谁?!这是谁?!”

      尖叫着现了真身的人皮妖怪散出一包药粉后,尖叫着捂脸绕过了前来阻挡的胡谦忠和胡珺冲进了人群。

      被辛辣药粉迷了眼的娥兰和萧一叶被赶来支援的杨方丈扶住,小和尚急忙应了命令去找水。

      娥兰被撒的药粉较少,勉强还能睁眼,跟着胡谦忠的背影再次冲向了街路。

      萧一叶想跟上去,但刚刚他被药粉直接撒进眼睛,杨方丈接过水和手帕拦住他。

      “兰!”

      她的眼睛被刺激出了朦胧的眼泪,离人皮妖怪现真身时最近的是她,两次接近已经让她彻底记住了对方真身的体型,即使面容再如何变换也能认得出来。

      不明所以的人们四处乱散,也有不知情的人继续往菩提寺的方向走,娥兰彻底和胡谦忠还有胡珺失散了。

      “这里,它跑去了这里。”

      一个不到半腰的小女孩抱着灯笼兔子为她指了个方向,下意识顺着方向追去的娥兰眼睛都是被辛辣刺激出的泪雾。

      没有发现这个女孩双眼无神,是个瞎子。

      追到了死路的巷角,娥兰轻轻触了一下眼睛,药粉因为跑动而扩散,她只能闭眼想办法通过挤眼泪缓解刺痛。

      手里却被突兀地塞了一个木柄,手感来掂量是一盏提灯。

      她的眼睛睁不开,另一只手凝结了寒气警惕地问这个不明身份的来者:

      “谁?”

      对方并没有杀气,只是拿着灯的另一端将她慢慢领出了巷子:

      “别再跑丢了。”

      闭上的眼睛上感受到温润的湿意手帕触碰,娥兰接过时想抓住对方的手,却被避开了。

      怎么可能忘记这个声音。

      “凌雀?”

      只有她一个人站在街道中,此处的人群往常。

      “娥兰!可恶,那人皮妖怪难道还有同类?我被两个面具人挡住了去路,把那脏东西放跑了.....”

      胡谦忠懊恼地上前,本来就快一刀先把那妖怪的头砍下,却被两个黑衣蒙面客用剑挡住了。

      两个莫名其妙的人也没有攻击他,人皮妖怪逃跑后,那两个人也轻功上了房檐散开。

      他追着其中一个到了这里,但还是追丢了,正好就看见娥兰。

      “哥!还好找到你们了!”

      胡珺刚刚直接被人流挡住了,还好有个抱着兔子灯的小女孩告诉她怎么回菩提寺,牵着她来这条街道后就离开了。

      “你们刚刚,有看见一个紫色眸子的人吗?”

      娥兰看着手里的灯,是个兔子花灯。

      那是她小时候第一次逛庙会,她伏在凌雀肩头被背着,手里提着兔子花灯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那天有很漂亮的烟火,孔明灯被人们放到空中,就像把星星放回夜空。

      “别再走丢了。”

      凌雀也不知道怎么找到她的,明明自己的是偷偷溜出来的。

      学塾里的男同学告诉她,如果愿意和他去逛庙会,会给她买很多糖人,很多糖炒栗子,看中的花饰想买多少买多少。

      她其实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只是休息时总听其他人聊起过年或节日里父母牵着他们去庙会是会羡慕而已。

      她没有去过庙会,也没有人带她去。

      学塾里的一个男孩问她去过哪次庙会,喜欢什么,她想了想,应该会有糖葫芦吧,哪里都有糖葫芦卖。

      “糖葫芦。”

      “那过几天的庙会我带你去买糖葫芦好不好,你别告诉家里人哦?”

      男孩贴近她的耳边说,周围人起哄着让她答应。

      娥兰假装犹豫了一下,把那男孩等得忐忑不安,紧张出汗。

      “除了糖葫芦,我送你最大最好看的花灯。”

      她不知道花灯是什么,但是她不想被别人发现自己没有去过庙会。

      凌雀说,不知道的时候就不说话,别人会自己解释的。

      于是她只是托着脸装作不感兴趣地在桌子前蘸墨玩,她刚来学塾没多久,字也写得歪歪扭扭。

      “那天的功课我替你写,你开开心心玩就行。”

      男孩急了,手舞足蹈地描绘过几天全城的烟花有多好看,那边的小吃有多少种,而他有很多零花钱。

      娥兰还是不知道花灯长什么样,和灯笼一样吗?

      于是她点了点头,答应了这个回忆起来脸都不记得长什么样的男同学。

      千叮咛万嘱咐的男同学说悄悄在学塾前见面,不要告诉父母。

      娥兰想,她没有父亲,母亲也不要她,之前来学塾替她交钱的不过一对凌雀找人假扮的夫妻。

      她很擅长撒谎,不用教,她便装得和其他同学一样。

      庙会那天,她只是好奇地看着其他小孩子被父母牵着手逛街的幸福模样,学会了那种笑容,她就扭头对男同学笑了下,对方就什么都买给她。

      “还给他。”

      带着压抑怒气的声音,凌雀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而娥兰毫不犹豫地指了一下旁边手足无措好像自觉干了坏事的男同学:

      “他自己要塞给我的。”

      忘记了那天是怎么和男同学分别的,娥兰只记得自己其实逛得也无聊,两个小孩太矮了,只能看见晃来晃去的大人的后腰腰带。

      而她只是和凌雀说了一句:

      “大家都去过庙会,只有我没有。”

      对方心很软,一下就没了火气。

      “以后和我说,别人有的,你也有。”

      于是她终于得偿所愿再次伏上了对方的肩头,总算视野开拓,不比其他骑在父亲肩膀的小孩矮。

      凌雀的身上总有酒香味,有些是他自己喝的,有些是陪别人喝的。

      娥兰很开心,今天他没有陪别人喝酒。

      “花灯是什么?”

      于是凌雀买了一个兔子灯给她,而她拿着灯,和别的小孩没什么不同。

      凌雀给她买了好多好多东西,比男同学承诺的还要多。从那之后的每次庙会,凌雀都会带她去。

      后来她无意中听见男同学和其他人抱怨运气不好碰见凌雀,说那次忽然中断再无后续的‘约会’。

      “真倒霉,怎么刚好碰见她哥哥。”

      “小心那个是她爸,没把你打一顿算好了哈哈哈哈哈。”

      “那么年轻肯定不是她爸,不过她一家子长得都好看,她哥也俊得不行。”

      她撇撇嘴,有些不置可否。

      凌雀不是她哥,也不是家人。

      凌雀就是凌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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