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边城月》苏浮萍子

26、你的定业

　　小厮是小姑子？！

　　仔细一看这两人还真的有点像......

　　慕婉辞谨慎思考起了几人关系，玉熙阁阁主一路都和萧城主并肩前行，论样貌论实力都比不过对方，身后这个小姑娘看起来就大咧咧的没什么心眼，之后嫁进她家财政大权肯定是自己的。

　　母亲说过，拴住男人的最好方法不是洗手作羹汤，是管住他的钱包让他一分钱也不能给外面的女人花。

　　家里的确如此，父亲从入了赘到后面发家，家里只有一房正妻，别说小妾了，连个私生子都没。

　　“这位是木灵珠传人，慕小姐，慕婉辞。”

　　萧一叶见胡谦忠走近了便介绍起来，刚想问起追查的线索怎么样就忽然听见一向内敛害羞的慕婉辞自己开了口。

　　“见过公子，小女子慕婉辞，慕家长女。”

　　“在下胡谦忠。”

　　胡谦忠简单打过招呼后就急忙说起自己追查的结果，沿着锅炉灰一路寻找踪迹发现脚印越变越小，按照最后留下的固定大小好几步的尺寸来看这鬼极为矮小瘦弱。

　　“可能，不是鬼，而是妖？能在白天以本体出现还一直留下脚印，我看偷皮还有易容都是它会的妖术。”

　　娥兰听见鬼还有脚印马上推理分享起来，那日她离人皮鬼最近，见到对方是同时有几副五官同时在脸上的：

　　“可若是妖，原型怎会是人呢？那夜见到好几副五官同时在它身上。又或者是......人？”

　　“我在鬼市见过一个易容妖术走火入魔的人，但也就五官移了位置，这样的我还真未听闻过。”

　　萧一叶摇头说出自己观点，又开口提议到：

　　“菩提寺向来为世间超度亡魂，我们等会和无际住持说说这人皮鬼的特征吧。”

　　“无际住持？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胡珺来了兴趣，菩提寺的名气在京城都有所耳闻。俗话说，东有东海庙，西有菩提寺。

　　“无际住持就是那位给枯木之叶镀金笔一点的僧人，我的名字也是得了他的缘分来的。”

　　不仅是胡珺，一旁的慕婉辞更是兴奋，她家一向不重礼佛，只有新年会来求个好运，捐的香火钱也不比寻常人家多多少，别说住持了，连方丈都没见一面。

　　城里的人家很流行来菩提寺求好运，都说很灵。

　　慕婉辞更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胡谦忠，寺前相遇即是缘分，等会她进去一定要求个好姻缘，再去问问求个签问问多少月份结婚比较好。

　　“你要去还愿吗？”

　　萧一叶想起六年前新年之际，他带着初来乍到的娥兰来寺里祈福，对方排了好几个时辰的队伍，总算在新年除夕烟火升起的最后一刻许上愿。

　　他不记得自己许的是什么愿望，只记得外面的烟火于夜空中绚烂盛开时对方虔诚闭着眼许愿时的侧脸，月光洒在她身上特别亮。

　　她的愿望实现了吗？

　　“不用了，愿望最终也没实现。”

　　娥兰看着满脸期许的萧一叶，苦笑着摇摇头，也许笑也没笑出来，而是落寞都快从眼睛里滑落了吧。

　　她再也见不到紫色如宝石的瞳色了。

　　“好事多磨，也许只是实现得晚了些，再许一次吧。也许是佛祖忘记了，我们再去提醒他一下。”

　　听见萧一叶的话，娥兰忍不住笑了起来，点点头：

　　“是呀，也许是他老人家每天要面对愿望太多，我这个不小心被忘记了呢。”

　　越往西部，天亮得要早上几个时辰，于是天黑也就在下午不久就到了。

　　夕阳无限好，不过最好看的时候还是要等到夜幕降临，等佛灯都一盏盏地点起来了，避暑的人们也都出了屋子来祈愿。

　　萧一叶轻车熟路地领路，小师傅们也很恭敬地和他打招呼，而慕婉辞想着要去买个许愿木牌挂在姻缘树上，可她走近了最多红色绸带，满满当当都快把枝叶压弯的祈愿灌木时却发现这是个招财树。

　　“慕小姐家里做瓷器生意的。”

　　看着胡谦忠一脸困惑，萧一叶适当解说一句。

　　“那我们也去讨块吉祥吧，健康树是哪颗？”

　　胡谦忠拉着胡珺去给父母求了个健康，慕婉辞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找错树了，只好不情愿地挂了自己的牌子上去。

　　这里的许愿树颗颗修剪得好看，而且长得也不高，就算是不到半腰的小孩也能找到根枝条自己挂丝带上去。

　　见上面的牌子都要挂满了，晚上更多的人流要来了，几个小僧人就带着竹篮把不同的愿望分类放好准备挂去寺庙最后面的菩提树林里。

　　“小师傅，这......那颗是姻缘树呀？”

　　慕婉辞小小声去问了其中一个摘牌子的小和尚，小和尚指了指没什么人气的一颗树。

　　她走过去一看，旁边有颗更无人问津的子孙树，相较于财神树还有事业、学业树三颗枝条都直接被密密麻麻的木牌压弯了的火热情况，这边小和尚都懒得过来收。

　　“怎么都没人求姻缘和儿孙满堂呀.....”

　　旁边的两个女孩手牵手来的，直接经过了她直奔学业树：

　　“今年希望能在私塾里拿个更好的名次~”

　　“对啊对啊，那教书先生每次都偏心，我们两个偏要考个高分给他看看！”

　　“再求个财运吧，说不定算盘课最终结业时得个好分数马上就有酒楼要我呢——”

　　“那我们得再去买两个牌子，就当投资了！”

　　身后两个女孩叽叽喳喳的，声音雀跃地谈论着以后，这是慕婉辞刚懂事不久后就不再幻想过的事情。

　　“小师傅，这子孙满堂也没人求？”

　　刚来的小和尚显然还没修行不久，讲话也直接了些：

　　“生个孩子受罪？没钱养，就算是男孩也要被送来寺庙讨个馒头吃。”

　　慕婉辞不知道怎么回应，连表情也僵硬住了，手不自觉地揉捏着自己上好布料上绣着牡丹的袖口。

　　“每个人的愿望都值得尊重，来求业运的是带着对以后的美好祈愿，来求子孙的是希望后代平安幸福。怎么能分合不合时宜的差别呢？佛祖面前只要诚心即可。”

　　来了一个相貌约莫四十出头的方丈，面容和善但是语气极为严肃将小和尚刚刚的说法呵斥回去了，他抱歉地冲慕婉辞一笑，但没有敲小和尚的头，只是温柔摸了摸：

　　“尘世间的父母并没有因为流亡而随意将你丢弃于路边，也没有因为你是个男婴就卖去换粮食，而是牵你来佛寺为你求了后。这已经是尽他们所能之事，勿要强求本就不可能圆满的命运，罚你今晚多吃一个红糖馒头然后去闭过堂面壁思过一个时辰！”

　　“对不起......”

　　小和尚自知羞愧，和慕婉辞道歉完就赶紧加快收牌子的速度回去领罚了。

　　“杨方丈。”

　　萧一叶上前来打招呼，面前的僧人是菩提寺的管事方丈，也是无际住持最看重的弟子。虽是二十六七才进佛寺剃发修行，但悟性极高。

　　“萧施主，无际住持已在后殿等候你们了。”

　　杨方丈身上还带着少许木屑，身后的两个和尚抬着他还未完成的佛像木雕。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萧一叶告辞，不过杨方丈却突然喊住了胡谦忠：

　　“这位施主周身有金刚红义气护体，想必是个保家卫国的将士。今日有缘我便赠一雕木刀给你，你可以随意找一小师傅领路去带你礼佛。”

　　他将怀里的雕木刀递给胡谦忠，看了一眼身后抬着微微喘气出汗的两个和尚，不无遗憾地说：

　　“可惜我今日实在忙碌，不然如此有缘我定带施主前去。”

　　“阿弥陀佛，感谢师傅。”

　　胡谦忠得了礼物，双手合十诚意致谢。

　　“哥，我还是第一次见给这种的呢，之前都是念珠还有供果什么的。”

　　胡珺好奇地打量胡谦忠手里那把小巧的雕木刀，娥兰听着住持已在后殿了就领着几人边走边说：

　　“西部崇武，尤其是炎寇来犯后更是。菩提寺便供着一尊斗战胜佛，香火不断。”

　　“这几年更是，刚刚那位杨方丈不仅修行佛法，武功更是高强，过去炎寇来犯都是他领着武僧保卫佛寺的。”

　　“能文能武，还会雕佛像，太厉害了！怪不得是管事方丈呢！”

　　胡珺拿过了胡谦忠手里的雕木刀仔细观摩了起来，木柄虽一摸就知道使用了不久，刀尖却很是锐利，保养得当。

　　“我们见完住持就去拜拜佛寺吧，去看斗战胜佛！”

　　“到了。”

　　萧一叶停下脚步，为众人引路。

　　无际住持正在扫地，若不是萧一叶上前打了招呼，众人还不敢相信香火如此旺、如此远近闻名的菩提寺的住持竟是面前这位扫着地哼着小曲的老人。

　　说是老人，但即使是留着银白色接近垂地的胡子，就连眉毛也长到浓白却无所谓地冲天翘起，倒不像是面色和善的世外高人，倒有些像话本中的牛魔王。

　　更别说一身健壮到鼓起的腱子肉，相较于从小练习体术的胡谦忠更是丝毫不输，这人真的是传闻中能寿比彭祖的无际住持吗？

　　“世间贪嗔痴三毒，中三者其一深者，六道不收，则不神不人不鬼不妖。”

　　无际住持从角落两手一抬轻松搬来一块成人高的铜镜置于众人面前，让所有人轮流照于镜前：

　　“人活一世或明心坦然或浑噩求生，无法面对本心者若误入了恶道，则不生不死是为人妖也。”

　　等到慕婉辞站于铜镜前，最后要落下山的赤红夕阳正好照于镜面亮得她刺眼闭目。

　　“施主，镜可照物照人照本心，这是你的定业，去做吧。”

　　慕婉辞吃力地扶着这面虽薄但极大的铜镜，怔愣着长大了嘴，也不顾什么得不得体了，目光扫过娥兰、萧一叶还有胡谦忠更加迷茫，反问一句：

　　“为什么是我？”

　　她一个弱得不能再弱的女子，什么都不会，让她去抓人皮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