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边城月》苏浮萍子

24、木灵珠传人慕小姐

　　慕家老爷大老远就能听见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带着人直接正殿也不坐了直接请去了饭桌前，上面琳琅满目十八道杀猪圆盘菜再每人面前一小碟翠绿珠白玉圆子。

　　“慕老板您这，不是说了凡是从简即可。”

　　萧一叶进屋就见着慕府一家老小全都齐全了，有些头疼，但还是维持礼貌客气入了内屋。

　　“这是家妻李娇，这是犬子慕成才，这是犬女慕婉辞。”

　　“这位是玉熙阁阁主，娥兰，旁边的是她表妹小珺，此次就是来见你女儿的。”

　　“今早就听说了，哎呀京城那边来的大红人就是不同凡响啊！我早说您带了个这么大的腕儿来，我就该一起把戏班子起来给几位好好招待着。”

　　一旁的慕夫人还稀里糊涂的，但是看着丈夫都捧起来了也急忙说着：

　　“就是，玉喜阁来了，哎呀我就去外面叫人给几位买来冰沙好好招待，甜品嘛女孩子最爱吃了~”

　　“是玉熙阁！妈你真的是，人家就是卖冰的你给人家吃冰沙，笨死了！”

　　“哎呦，哎呦，你看我这笨模样，我只知道在家里织织布，家门不出什么都不知道。”

　　慕夫人也不见丝毫恼意，还如十几岁少女那般敲敲自己脑袋吐吐舌头一下子就黏丈夫手臂后面了。

　　慕老爷把妻子一揽，对着自家儿子无奈说：

　　“你妈就这样的，唉，妇人之见就是短浅，头发长见识短的！哪像阁主您，又有能力又会降瑞雪，哎呦宫里的女子就是不一样！”

　　胡珺刚想气冲冲反驳这些狗屁话，替这个一直被父子二人言语打压的妇人抱不平两句，结果慕夫人反而面露崇拜地看向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骄傲地和面前三人说：

　　“瞧我这笨嘴，还好我这个儿子又聪明又懂事，也是相貌堂堂的。快动筷吧几位，别因为我这闹笑话的事耽误了午饭，其中这个葱油鳊鱼还有三杯鸡可是我的拿手好菜呢。”

　　胡珺也没话说了，看这慕夫人乐在其中的模样还真的不好出言打扰，娥兰也在进府前就叮嘱过她少说话多吃菜。

　　娥兰一点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在桌子上顺着热情的慕家人夹了几块菜后就不怎么动筷了。

　　“阁主，是这菜不合口味吗？”

　　慕成才一直注意着，见不动筷了急忙出声：

　　“我们原是外地来的，家里厨房那些个废人也只懂做家乡菜，没一个会京城菜的，要不要我去酒楼打个包回来？”

　　“不用，我一直吃这么多。”

　　娥兰连表情也懒得做了，直接摇摇头冷淡拒绝了，那慕成才反而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也是也是，是我用凡人肚量打搅仙女了。”

　　胡珺正大口扒拉着饭呢，这三杯鸡甜中带咸，咸中带鲜可下饭了，实在是被面前这个满脸谄媚的同龄人无语到了，于是直接瞪了不爽的眼神过去。

　　“哦哦，不过妹妹是会吃的，妈你看，她吃你做的拿手菜吃得可香了。”

　　慕成才被瞪得脖子一缩，眼睛、嘴巴立马下意识去找了妈。

　　“哟！这小姑娘吃得多香啊，吃得多才能长身体，看这孩子面色气相都红润润的和招财童子一样，让人看了真欢喜~”

　　慕夫人马上替胡珺夹起了肉，嘴里和连珠炮一样一刻不停：

　　“阁主生得这等容貌，不是说仙子都是喝露水吗？哪像我们家这个，吃得多死了。你看人家姐妹，妹妹面色红润看着喜庆，我们这个皮包骨头的。平时喊她多吃两口都说吃不下，脸上都起灰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家饿着她了......”

　　“好了，吃饭就吃饭，吃完我们还要带木小姐去查案呢。”

　　“查案？！莫非是人皮鬼？！这不行不行的，我们女儿手不能提的，出了家门没了家里人保护肯定会受伤！”

　　慕老爷原本吃得乐呵呵的，听见马上放下了碗筷，但又意识到对面没一个惹得起，又放低了声音去打感情牌：

　　“我们家小女从小就性子软，阁主也不会带着表妹去查案吧，这种事情和小孩子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不会啊，家姐可厉害了，前几年不是才让家里那盆小花发了狂，整个屋子都是荆棘。”

　　顺势他举起两根手指顺势往眼睛里假意戳去，带着勉强挤出的开玩笑的嘴角掩盖着恼怒的恨意：

　　“我这眼睛哦，差点被戳瞎喽！”

　　“对啊对啊，孩儿爸，你看看人家姐妹两个都从京城不远万里来了，多有勇气的两个小女子啊，我们家这个也得去历练一下。”

　　说完后又心疼地抱着自己儿子的胳膊，用手掌去抚慕成才的胸膛：

　　“儿子别想不开心的事，毕竟是你姐姐，一家人要互相原谅才能长长久久是不是。”

　　“才不是——”

　　慕成才明明和胡珺一般大，此时却和一个孩童一般把桌子砸得砰砰响还嘴里大声地闹：

　　“她都没有真心道歉过，道歉！我要道歉！”

　　这父子两嗓门一般大，慕老爷竟和木偶般定住不到，而慕夫人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去抱忽然挥动四肢，怪吓人的七尺男儿。

　　“喂！你！吵死了！吵得我饭都吃不下去了！”

　　胡珺彻底爆发了，直接把筷子一摔，马上慕成才就和恢复了正常人一般又赔笑着道歉：

　　“抱歉啊小姐，这菜可好吃了，再多尝尝？”

　　娥兰捂额，她总算明白为什么萧一叶和她提起这木灵珠传人时面露难色了，两个人也不能硬把别人女儿给带走，只能深吸一口气继续坐着。

　　胡珺看了一眼娥兰，见也没阻止，干脆就直接摆了娇蛮脸色和这同龄的慕成才中门对狙：

　　“姐姐——他都不是真心和我道歉——他刚刚那么大声口水都喷菜里了，我吃不下饭了——”

　　“臭小子，你平时在家里闹就算了，这么尊贵的客人来了也不懂事，小姐我这就家法伺候！”

　　“哎呦~孩他爸别打喽，打我吧，打完我我就去把这些菜全都新做一遍端上来，成才从小就这种糟烂性格，三岁看老改不掉啦——”

　　慕夫人马上扑上去拦住，又哭又叫地把几个人吵得头痛欲裂，最后萧一叶看娥兰离发火也不远了，干脆站起来手指起电把屋子里一个雷光将一家三口吓得缩抱成了一团。

　　“慕老板，慕小姐作为木灵珠传人该为守护我城出力，人我就接走了，晚上再送她回家。”

　　娥兰听萧一叶说完，看了眼餐桌上淡定地不紧不慢往嘴里塞菜的慕婉辞，她一直在观察这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的女子，知道是在慕夫人说她看起来像是被饿着的模样后就一直往嘴里和做任务一般塞菜。

　　“慕小姐，若是不想吃就不吃了，我们现在出发去菩提寺可好？”

　　“我可不敢，怕出去见人别人以为我饿着。”

　　慕婉辞还是坐定定的，也不管全部人都看着她，直到慕夫人颤抖着声线说：

　　“快去吧婉辞，别让大人们等着。”

　　她把嘴里的最后一口菜咽下后才整理裙摆起身，走之前还不忘告别一句：

　　“妈做的菜好吃，难得我这边角落的菜没被喷上口水，我得多吃几口嘛。”

　　没想到这位还是有点脾气的，娥兰放了点心，要是一点脾气都没有她就要死心了。

　　并未直接出去骑马去佛寺，而是娥兰让萧一叶去外面等着先，她叫来侍女拿来木盆还有喝的茶水。

　　“硬塞不是折磨自己吗？多喝点茶水吐出来吧。”

　　娥兰的声音放得温柔，胡珺虽也不是第一次见这么充满着偏心，端两碗水直接摔破一碗的家庭，但如此公然在餐桌上闹起来的还是第一个。

　　“你这木灵珠传人也......也太窝囊了吧，下次还这样你就直接和萧城主一样给点颜色看看，一个个欺软怕硬的。”

　　“不行的，我爸妈身体不好，不能这么吓唬他们。”

　　慕婉辞急忙摇头，又表示自己只是有点饱，也没有想吐，直接出去就好了：

　　“晚上天黑前我还要回家的，再不快点去佛寺我怕晚了。”

　　胡珺发现不仅父子大嗓门像，连这对就喜欢被人骂的母女也都一个性子。刚刚还在餐桌上牙尖嘴利的，一出来又成了天黑要回家的乖女儿了，这一家四口一模一样地只对家里人狠。

　　父亲说过，没用的人才会只对家人撒气，家前门口有一颗柑橘树，家里有家教，再大的火气在树下对着树都发完了才能进家门。

　　她原本对话本里总是很强的木灵珠传人的幻想全都没了，现在站在她面前不过一个被家里欺压惯了便觉得自己一辈子也只能这样的女孩。

　　“喂，你知不知道，京城里最娇贵的商贾之家的小姐也不用天黑就回家，皇宫里的公主说一声也可以外面找个旅馆住着不回家。”

　　胡珺有些无语，和顶嘴一样的语气讲完就直接转了半个身子先去找萧一叶了。

　　“小珺！”

　　娥兰喊了声，见没回头也就只好和慕婉辞说：

　　“我现在去问你父母，你能不能晚回家好不好？”

　　“谢谢阁主如此尊重态度，只是我不是刚刚那个年纪的妹妹，我应该和您差不多年岁，叫我婉辞即可。”

　　慕婉辞柔柔笑了一下，半抬眼略微楚楚可怜地颤声问了句：

　　“我说天黑要回家真的那么奇怪吗？从前，从前也有那些个隔壁人家的小姐约我，说了几次后她们就再也不理我了。”

　　“若是你还是个八岁孩童便不奇怪。”

　　娥兰并非看不出眼前女子故作出柔弱可怜的扮相只是下意识地博取他人怜爱的行为，只是刚刚一场午饭中也能猜出缘由：

　　“若你是一个待嫁闺阁的女子，一辈子做好了找个好夫君结婚生子和你母亲一样再不出家门的打算，就也不奇怪。”

　　“若......我是木灵珠传人呢......”

　　慕婉辞开了口，二人正又走回了吃饭的厢房，一家三口又恢复了其乐融融，互相夹菜，多一个她慕婉辞不多，少她一个女儿也不少。

　　“请问今夜慕婉辞可以和我们一起在城主府过夜吗？我怕查案太晚，不如直接和我们一起在城主府歇息了去。”

　　“自然自然，跟着两位大人我们父母是最放心的。”

　　“是呀，我们家这个柔柔弱弱的，是该和阁主学学女侠豪气！该离开家闯荡一番才知道家的好~”

　　“姐姐可是木灵珠传人，为雷城出力才应该的，可是要做我的榜样啊~”

　　“告辞了。”

　　娥兰回身牵着眼圈红红的慕婉辞出了屋，穿过精致园林的一道道回弯长廊，她回答了慕婉辞的问题：

　　“若你是没被发现的木灵珠传人，你可以在父母羽翼安稳过一生。”

　　“若我一出生就被发现了木灵珠，那就是退不回去的命是吗？”

　　慕婉辞这次落泪是当真出自内心的委屈了，她哽咽地为自己抱不平：

　　“那为什么从小教我要知书达理，要温婉可人，才能寻一门当户对的好夫君嫁了。可自从前几年炎寇进了城，又将我推出家门直接要会了武功去挡那恐怖吓人的异兽潮，要能和城主一样杀炎寇呢？”

　　她不甘，她不解，她更怨父母当自己先是玩偶后是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我也不是自愿想要冰灵珠的。”

　　娥兰掏出手帕递给了这个哀怨的女子，慕婉辞推开后自己仰头掩去了泪水，她早就习惯干上千百次了。

　　“我和您不一样，我什么也不会，我除了嫁人什么都不会。”

　　“那你会走路吗？”

　　“啊......?我，我会......”

　　慕婉辞的手被温暖包裹，她一直以为冰灵珠传人的全身都是冰的。

　　她被牵着走出了府门，踏出门槛后娥兰回头对她笑着鼓励说：

　　“你能走出家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