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第一万人嫌[重生]》人形蜜糖

36、融化的五官

　　烛火熄灭，孟氏弟子当即抄起佩剑，从窗棂处一跃而下，消失在视野之中。

　　连长逾坐在窗前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沈昭：“你不去吗？”

　　“不去。”

　　“哦。既然你都不去我也不去了。”连长逾理所当然道，“我可以留下来保护你。”

　　“……”沈昭摇摇头，将一盏灯递给连长逾：“不，你得去，你还要去那里拿回你的钱袋。”

　　“什么意思？我疯了吧大半夜的跑去要钱袋？”

　　“你所想的意思。”

　　沈昭豁然起身，他的身量比连长逾还要高出不少，一站起来有种莫名的压迫感，连长逾被他逼得节节后退，腿脚竟有些发软，支支吾吾地质问道：“你、你想干嘛？”

　　沈昭抵着人按到窗棂前，然后把长明灯塞进他的怀里。

　　“拿着。我在这里等你消息。”

　　随后，就把连长逾一脚踹了出去。

　　连氏弟子随之一哄而散。

　　沈昭坐回桌前。

　　几天前，林沉璧还在倒苍山里半夜遛狼，见到他时仿佛见了乐子，躲在山头看他对着一只鬼失态伤心。

　　沈昭回来后越想越觉好笑，越发觉得那群纨绔只有一件事没说错，林沉璧的确是只小白眼狼。

　　桌面上的烛火忽明忽暗，这是店家的蜡烛，沈燕走之前本想留一个魂灯给沈昭护着，但被他拒绝，她这个哥哥做事一向心中有数——除了林沉璧那件事，沈燕对他还是很信任的。

　　所以她没怎么犹豫，就带着刀离开了。

　　几乎就在沈燕离开的前后脚，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跃上二楼客房，从窗外探出一个脑袋。

　　窗外树影幢幢，那人的声音尖细如女鬼：“沈昭，沈昭，是你在找我吗？”

　　“……”沈昭额角剧烈跳动，起身握住她的手腕，把人扯进屋里。

　　小女孩随之趔趄了一下，窗户在她身后猛然关合，小女孩抬起头，缩在角落里，谨慎地盯着沈昭。

　　屋内仅有的一根蜡烛照亮她的脸颊，这孩子乌发麻衣，脸上脏兮兮的，赫然是今日抢了连长逾荷包，又把沈昭等人送出吉祥村的小姑娘。

　　“沉璧。”沈昭无奈地喊他，“现在这里只有你我，还要接着装傻吗？”

　　女孩子跃上桌面，一屁股坐在灯盏旁，双腿搁在桌面下摇摇晃晃。

　　她一只手摸到后颈，指尖捏住与发间相接的一层薄薄的人皮，然后用力一拉，那张女孩子的面孔瞬间被扯了下来，露出一张清艳昳丽的熟悉面容。

　　——正是本该待在倒苍山的妖道林沉璧。

　　林沉璧笑嘻嘻地用手指勾着人面，那张人皮尚还温热，坠在他手上晃悠悠的，林沉璧举着它送到沈昭眼前：“你猜这是什么？”

　　沈昭坐到林沉璧身旁，微微抬起头看向他。

　　他头发半散下来，一脸无辜地冲着他眨了眨眼。

　　“人皮。”

　　“嘻嘻嘻。”林沉璧把东西收回怀里，撑着双颊：“既然知道是人皮，你还敢来找我。你就不害怕吗？”

　　“你手里的东西，我为什么要怕。”

　　林沉璧一怔，旋即轻轻笑了起来。

　　“你还真是信我。”林沉璧感叹道，“怎么，今晚找我什么事啊？”

　　沈昭道：“我来求你。”

　　“喔喔。真难得，你竟然还有求我的一天。所以是什么事啊？”

　　“求你回去。”沈昭：“你一直在倒苍山住着，衣食钱财总有用完的一天，为何不跟我回去？沈燕一直很想你。”

　　他这话一出，林沉璧脸上的笑意瞬间消退得一干二净。

　　“如果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个，那还是不要再说了。”
　　林沉璧干净利索地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我虽然也很想她啦，但是倒苍山就很好，我为什么放着这里不待，非要辛苦跑去青州呢。”

　　在皇宫里的那几年林沉璧至今还历历在目，说他已经忘记了，那是假的，林沉璧自认心眼比针眼小，除非他们当众向他磕头道歉，他才会考虑要不要原谅。

　　不过话又说回来，怎么可能呢。

　　沈昭见他不乐意了，从善如流地止住了话题，轻轻地叹息道：“好，既然是这样，我不会逼迫你。”

　　他推给推给一盘新鲜的糕点：“你可知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林沉璧重新坐回去：“为什么啊？”

　　“有人向青州派告发你。说是倒苍山每天夜里都有个人影，成天晃晃荡荡鬼鬼祟祟的，周身围绕鬼火，偶尔厉鬼随行，还经常唱着些不堪入耳的小曲儿——”

　　沈昭话里话外多少带了点私人情绪，试图借此教育起一脸无辜的林沉璧：“那些淫词艳曲谁教你的？小小年纪不学好，以后不许再唱了。”

　　林沉璧眨眨眼，在桌子上晃他的两条腿，嘻嘻笑道：“就唱就唱，你要不要听？”

　　沈昭不吭声了。

　　“哎，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拐弯抹角的。”林沉璧总结道。

　　然后伸出两指送到沈昭面前：“你想问这个的，对吧。”

　　那是方才被他收进口袋里的人皮。

　　林沉璧垂着眼，轻声说，“这件事的确不是我做的，我这些日子乔装成那个已经死了的女孩，也是为了这个人。”

　　烛火下，他的表情十分认真。

　　沈昭声音软下来：“我知道。我从没怀疑过你，你不是这样的人。”

　　“嗯。”林沉璧点点头，“这就对了。”

　　他于是把自己所知道的讲给沈昭听：

　　桃源村的异况，其实最早出现在三个月前。

　　因为隆冬刚退，春寒料峭，二月出头时倒苍山没什么人来往，加之此处地缘偏僻，那段时间连路过的商队都没几个，更妄论其他人路过旅人。

　　因此谁都没有发现，桃源村的村民在二月初就已经不见了。

　　林沉璧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现在正在修习阴山术，他在道法上本就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资，出白玉京后的两年里也算学有所成，来了倒苍山的第一个月，他便在山下设了一道百鬼阵，用以奴役恶鬼，叫它们看家门。

　　林沉璧怕沈昭追究，还特地强调：这些恶鬼只是长久飘荡在附近的孤魂，它们没法投胎，就只能在阴气重的地方游荡，因此很容易就被这里的恶鬼撕碎吃掉。但是一旦与林沉璧结契，这些恶鬼就会成为驭灵，成为驭灵相当于有了主，一般鬼就不会打他们主意了。

　　但随着天气回暖，来往倒苍山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越来越多的人夜里撞见他带着小白遛弯，加上桃源村事发，林沉璧当即被众人判定为妖道魔头，口诛笔伐不说，每月还总有那几个人特地跑来倒苍山打卡，就是为了来找他打架斗殴。

　　但其实，林沉璧早就发现桃源村的不妥之处了。

　　二月初，他发现倒苍山脚的死气突增。

　　那几日林沉璧手下看门的恶鬼明显有些躁动不安，原本都是和睦相处的好同事，可那段时间里众鬼看谁都不顺眼，打架斗殴时常可见，鬼死后变聻，林沉璧开坛做法一问，这一问就出大问题来了。

　　桃源村有大量恶鬼。

　　林沉璧深感不妥。

　　于是某日，他带着恶鬼夜探桃源村。

　　他趴在某户人家的屋顶从上往下看，见夜里的桃源村灯火幢幢、人来人往，街上到处都是摊贩，每家每户的灯笼高高悬起，明亮的烛火几乎如同白昼。

　　真是热闹至极，但也古怪至极，有那么一瞬，他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白玉京的夜市。

　　但是你知道，越是看起来正常的东西，它就越有可能不对劲。

　　林沉璧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他从一间瓦屋跃到另一间，趴在屋檐仔细观察闹市中来往的人群。跟了一会，林沉璧忽然在一个猜灯谜的台前停了下来。

　　林沉璧的脸色慢慢变得凝重。

　　在这里待了这么久，除去一些吹过耳畔的风声和林木摇动声，他从头到尾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过话、张开过嘴。

　　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地走动、停留，甚至微笑、道别，但就是始终没有人说话。

　　这偌大的村子竟如此安静，简直到了近乎诡异的程度。

　　林沉璧眯起眼，身形随之移动，就在他纵身一跃跳到下一间房舍时，忽然听到咔嚓一声脆响，街上涌动的人流，忽然都不动了。

　　“咔嚓”，桌上的烛台爆了灯花。

　　林沉璧顿了顿，沈昭见他脸色有些不对，轻轻握住他的手放进怀里。

　　林沉璧反手捉住了他的掌心。

　　但是那天晚上林沉璧身边可没有沈昭，那时候他身边只有同样害怕得快原地死掉的恶鬼。

　　就在那短暂停伫的一瞬，所有人都跟中了邪一样，缓缓回过头仰起脸，向林沉璧露出一个五官模糊至极，但又分外扭曲的微笑。

　　五官模糊，不是因为距离相隔太远林沉璧看不清晰。

　　而是他们的五官，是真的几近融化了。

　　林沉璧甚至觉得自己看花了眼——因为那些人，不仅五官仿若流动，就连身体、四肢都仿佛是某种奇怪的肉色流体，没有高矮胖瘦，无论男女老少，全部呈现出一种竖直椭圆的形状，只有流动的皮肤支撑着他们的行动和状态。

　　林沉璧被吓到了。

　　他带着一群同样快被吓死的恶鬼跑回了倒苍山老巢。

　　第二日正午，林沉璧难得白天爬起身，一睁眼，就立马一骨碌跑去翻找苍山术典籍。

　　这太奇怪了。

　　就算他已经能熟练背诵师父留给他的各种道法典籍，也还是毫无思绪。

　　他从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东西。

　　那种滑腻的、流动的，宛如油脂一样的东西。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在它们身上嗅到了死气，毫无疑问，这是某种禁忌的苍山术。

　　但是还没等到林沉璧找出问题所在，五天后，那些流动的人体便全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