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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我就是太阳(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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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骗我”又是那种尖锐到用粉笔刮黑板的音色,让人的耳膜恐惧地颤抖。
那发子弹直接从李子施头上穿过,啾的一声打在墙壁上,簌簌掉下几块灰泥土。
苏尘瞪大了双眼,黄铜制品的子弹又一次穿过女鬼的右□□,紧接着是左□□,腿骨,双足,盆骨。没用,都没有任何用处,甚至在身后的墙壁上划上了女鬼的轮廓。
明明之前子弹还有用的,女鬼变强了。
女鬼很快离他们只剩10多米的距离,
“还有几分钟。”
苏尘面色漆黑地看了一眼安欣警官的手机,感觉脸更黑了。
“才过去1分钟。”
“你们都该死,”女鬼得意地桀桀笑起来,用本不存在的眼睛盯着苏尘,左眼的浊白化作血盆大口,要将苏尘包裹进去。“尤其是你,大骗子。”
安欣瞥了苏尘一眼,“刚才差点被她吸干了。”
她舔了舔依旧苍白的嘴唇,笑了笑,还是有微小的梨涡,显得很迷人。
“现在吗,只有一个能让你活着的方法,第一我去用□□拖住她,我应该能撑个七分钟,剩下2分钟,靠你这样子,肯定得死。”
苏尘忍不住咽咽口水。
安欣满脸却没有任何害怕的神情,平淡指挥着一切。
“第二,就在于你自己了。”安欣看着奄奄一息的苏尘,
“你已经无数次濒临死亡的边缘,你的基因经过破碎后又开始重组。”
“你已经无限接近那个领域,现在只需要一点点刺激,靠着打开基因锁”
“只要你能打开基因锁,撑过两分钟,应该不成问题。”
苏尘不解地看着信誓旦旦的安欣,看着枪管发红的警用手枪,以及她背后已经把寸衫湿成一团的冷汗,这才充分理解了她强颜欢笑后的无奈。
这时候的强颜欢笑只不过是一种相信奇迹的安慰吧。
可是自己现在这种勉强看到和勉强听到世界的身躯,会有什么奇迹发生呢?
除非愤怒起来。
自己不是失去愤怒的理由,人们的冷眼,世界的孤立,规则的不公,那一点不可以让自己燃烧起来。
但是不能愤怒,愤怒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愤怒就是解开内心栓住的恶魔,打开基因锁就是帮恶魔挣脱锁链。
自己会被力量控制。
自己会毁灭所有的一切。
女鬼湿漉漉的长发已经将安欣卷起,拉直她的四肢,摆成一个大字。
她将安欣的身躯当成一盒美味的糕点,就要大快朵颐起来。
安欣离自己是如此的近,近到她柔软的发梢能频频亲吻自己的额头。
苏尘抚摸着自己的心脏,里面的血流微弱无力,心脏抖动的时候一颤一颤。他连动一根手指也要喘上半天。
自己能清楚地感觉到,对世界的憎恶,这种全身燃烧起来的战栗感,难以理解,接受,抑制。
他会扭曲异化,绝对会丧失自我,变成一个恶魔。无差别杀死面前的一切。
打开基因锁,安欣会死掉,不打开她也会死掉。
女鬼的嘴唇在安欣饱满的身躯上下游走着,喷出嗖嗖的寒气,安欣每一处的肌肤都青紫溃烂起来,
她想欣赏安欣极度恐惧的表情,可是她注定要失望了,那个躲在一旁的小白脸吓傻一样,之前也是这样,男人真是一种卑劣的生物。
安欣侧过头,脸上连一丝一毫的慌乱也没有,如同格外安心的小鹿,
她那双大眼睛突然从深褐色变为浅浅的海蓝色,
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问了,
她询问他是什么时候害怕起自己的能力,不惜一切伪装自己,也要沦落世俗。
把懦弱当成稳健,
把欲望当做理想,
把世故当做成熟,
把麻木当做深沉,
把油滑当做智慧,
把勇气当做莽撞,
把奇迹当做天真。
这些年,他一直在做一件事,那就是欺骗别人,甚至连自己也相信自己就是如此。
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愤怒,不然会异化,会伤害到别人。自己想要告诉别人,自己不是怪物。
现在他一直收着的拳头发痒,李子木很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必须打出这一拳,才能救下安欣。
十二年来一直收着藏着的一拳,他的手还是垂下了,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愤怒。
失控的他会亲手杀死安欣,还会杀死更多人,
就像一盆水,泼出去很容易,收回来很难。
那就不能愤怒,会异化,会变成怪物,他会堕落成一个残忍嗜血的魔头,他的能力会给别人带来巨大的不幸。
“安欣姐姐,谢谢你,你有办法离开对吧。”
“我这样的怪物,死了也就死了。”
安欣没有听到苏尘的话一样。
“苏尘,你是个善良的人呢,我们是一样的人。
超凡者总是会被别人当成怪物看待,也不怪他们。人们常常会觉得超凡者是天赐的宠儿,无知让他们排斥我们,苦难让他们畏惧我们,不幸让他们仇视我们。
你一定认为实际上我们本身就是恶魔。
在引诱下堕落,在诡异中扭曲,在神灵前屈膝。
或变得沉默忧郁
或变得暴躁易怒,
或变得冷漠无情,
或变得疯狂嗜血。”
“但是这样我们就是没有价值的人了吗?”
“非凡者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吗?是会带来不幸的怪物吗?”
“才不是这样,就像你说的那样,你的能力可以救很多人。
无论是超凡者还是普通人,人一生永远都是走在与自己战斗的道路上。
超凡者只是夸大了这一不幸而已,超凡者只是更加容易堕落而已。
超凡者也是人,超凡者更需要光明的引导,善意的帮助。
就像你说的,你的能力,可以让很多人不必死去。
能力没有善恶,自甘堕落,自我否定,自我欺瞒才是恶的体现。”
女鬼愣住了神,安欣的话语有种莫名的力量,使她认为绞杀这个娇滴滴的女人是不礼貌的行为。
明明她将收到的痛苦,和被活活从血淋淋的肉中抽出骨头没什么两样,说的话却比谁编的都好听。
“人啊,唯有恐惧的时候方能勇敢。”
“我现在一点也不怕,真的。”明明她的声音在发抖,音调慢慢地走低。
所以她说完了是吧,女鬼呆呆接受这个事实,
头发瞬间绷紧,一缕头发更是将安欣的头颅强制扭了回来,发出咔嚓的清脆声响。
五缕头发,如同五股杀气腾腾的绳索,将安欣的五肢牢牢束缚住,将原本凹凸有致的身躯几乎拉紧成一面紧绷的大皮。
同时女鬼咬紧安欣的喉咙,开始喝汤一样嗦嗦地吸吮起来。
她饱满的肌肤蜷缩下去,身躯有气无力地一伏一伏着,如同小草忍受狂风暴雨的摧残,
她的血液,骨髓,皮肉都化作营养,通过咽喉,被女鬼悉数吮吸进自己体内。
很明显,女鬼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啃她的骨髓,直到把她扒干抺净。
当女鬼再次抬头时,她的脸上露出迷醉而满足的神情,如同刚刚吸毒的人。
她脸上原本可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起来,露出一张妩媚动人的脸,就如曾今的花季少女,现在的殷诗诗简直就是她的再版。
最后她直起身,没错,双腿直立,她不再倒立,她像个正常人一样站了起来,一开始不稳,身躯如同风中的苇草,开始左右摇摆起来,后来风停了,她稳住身姿,又一次双脚踏地,站了起来。
只是她的头上,依然有一道蜈蚣型的伤疤,在秀密的黑发遮盖下,看不清楚。
伴随着黑发缓缓的收回,安警官的身躯纸一样轻飘飘地落下,她脸上的肉风干一样瘪下去,全身看上去只剩下骨头了。
“我又能站起来了,这种感觉真不错。”
她开始生涩地说着话语,似乎是对浑身肌肉打颤的苏尘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这般的一个鬼魅温柔软语,此时,海棠花瘦,静夜孤星,令人听来凄迷万分。
吸收了安欣的气,李子木变得更加强大,甚至她恢复了生前的模样,诡异美丽。
“你不是殷天正,不过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吃掉你的气,我应该会变得更加美丽,然后就是到现实世界找殷天正算账。”
语气更加阴寒,在她俏丽的外表下透露出浓浓的邪气,她饶有兴趣地看着浑身发抖的苏尘。
她十分欣赏这个人类浑身发抖的恐惧模样。
人只会在两种情况下发抖。
一是恐惧,而是愤怒。
“你们男人,就只会牺牲女人,来让自己过得更好吗,殷天正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为什么世道总让漂亮的女孩子付出生命。”
苏尘的体内传来振聋发聩的响声,似乎体内有一座大钟嗡嗡作响。全身的气不断攀升,黑色的瞳仁布满血丝。
全身肌肉颤抖起来,发出咔嚓卡擦的声响
犹如体内有一把锁,锁孔已然生锈,不过那扇门就在喀嚓喀嚓巨响着,他的心神闭锁,对外界一切风吹草动视而不见,气息高度内敛。
李子施拖起苏尘貌似吓傻了一样的身体,缓缓朝阳台边缘走去。她并没有察觉苏尘状态的不对劲。
她要让所有男人都感受到,她自己当年,从六楼坠下,在短短五分钟,感受死亡的钟声慢慢敲响的感觉。
她不知道的是人会在两种情况下发抖,一是恐惧,二是愤怒。
苏尘闭上了眼睛,周围好黑,从小到大永远是这样,好黑,自己是地上的尘埃,人海的浮尘。
希望大家不要认为自己是会带来不幸的怪物,谨慎小心,欺骗自己,怀疑自己,质疑自己,为了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
笨蛋姐姐,为什么要让自己进入门中,笨蛋安欣,自己这种怪物哪里值得她付出生命。
承受这一切不公好累,累到他以为自己不会为别的事哭泣。
闭上眼,在漆黑无光的夜里,他听到有人在断断续续地哭,
“你是谁?”他哑着嗓子问。
“是谁一”
“谁一”这样的回音在空寂的黑暗中久久回响。
他突然瘫倒在地,意识到那个他想安慰的爱哭鬼原来是自己。
就在前不久,因为他的懦弱无能优柔果断,安欣死在他的眼前。
如果是姐姐的话,她说自己打开了第二阶基因锁,她一定不会像自己一样没用吧。
或者自己不再狐疑不前,早点打开基因锁的话,就能救下她。
“哈哈哈哈,”他开始笑了起来,笑得涕泗横流,笑得自己喘不上气,“哈哈哈哈。”捶着自己的胸膛。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什么也保护不了,什么也无法改变。”
他喘不上气还是在笑,直到自己要背过气一样。
“我要让这个世界感受痛楚。”呓语在耳旁疯狂纠缠,眼前白雾弥漫,他不再抑制自己,主动倾听让人发狂的神语。让心神游走在银河间,让灵性和星辰碰撞。
暗夜中,一轮太阳升了起来。
光辉中,景色变化,苏尘意识到有人替自己擦去了眼角的泪痕。
那个人和他一样,长的一模一样,只是眼中包含看淡冷暖的淡然,嘴角扬起戏谑的微笑,让他有种孤傲的邪气。
有六条锁链,分布在他纤细的四肢,颈部,还有一根黝黑的铁链穿胸而过,全身伤疤累累,血痕道道,世界让他遍体鳞伤的标志。
他左手手腕的铁链已经熊熊燃烧,滚烫的火光照亮两张隔着光年对望的脸,一张脸上稚气未退,另一张脸上邪异高贵。
“这么多年,你终于回应我了。还是一样清澈愚蠢的眼神,谁欺负你了?爱哭鬼。”
他的声音凄厉悲凉,写满了故事,即是轻轻的责备,又是重重的叹息。
古神在低语,“不用说我也知道,他们要付出代价。”
迷雾笼罩了这片黑暗,苏尘怔怔的定在原地,听着一行脚步声逐渐远去。
迷雾散去,他这才看到自己身躯上的锁链,什么时候,自己被绑在了铁链中,和那个男人位置对调。
他就是那个憎恶一切,仇恨世界的恶魔。
苏尘绑在左手手腕上的锁链开始咔吱作响,和蛇一样扭动了起来。
上面的的焰光反复跳跃,如同一条摇摆不定的火蛇。
周身肌肉如同火一样炽热,热得要烧起来的血液在激流,身上所有毛孔都在喷血,
然而心却和冰块一样坚固寒冷。
外界的一切都他来说已经充耳不闻。他的身躯被另一种诡异强大的存在霸占支配。
无敌无我,连身死的妄念都完全湮灭,严寒与灼热的极致,古老的锁链噼里啪啦地断裂开来。
所谓非火非冰,实为同一状态。
从第一只猴子离开树木踏上大地,历时两百万余年的时间,一扇锁住的门又再度打开。
化神为佑,沐临绝土。独倚星室,破魔为生。
他周身一颤。
女鬼的抓握根本不存在一般,他那发出淡淡光泽的脸,上面凝聚着君临万物的光辉,轻松划过女鬼的指尖。
原本脸上的血痕消失,
李子木抓空了,为什么她感觉周围如此寒冷,似乎头顶的星光都满是恶意的严寒。所有的光都携带着恶意,齐齐地射向她。
这是能吞噬黑暗的黑暗,李子木的憎恶在这种憎恶面前,如同一个流鼻涕的熊孩子,可笑幼稚。
没有风,一种斥力在苏尘身边自然产生,灰尘从他的脚底向外扩散,形成淡淡的圆圈,大圈围绕着小圈,小圈又变成大圈。
让他一尘不染。
猛烈的震感传来,楼房在颤抖,李子木发现自己站不稳,不对,不是地震,是她自己,她的腿在发抖。
“你这个该死的东西,还是一样没用,一样什么也保护不了,不要这么说自己,我的心会很疼的。”
苏尘缓缓睁大了自己的眼睛,血泪从中缓缓流了出来。
他已经不是之前的他。
他咧着嘴,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错的不是你,不是我,错的是这个不公的世界。”
“从现在起,让世界感受痛楚。”
李子施突然感受到如坠冰窖的恶意,以至于她的手指开始颤抖,她的身上冒出缕缕青烟。原先排山倒海的力气一泻千里。
她在恐惧,恐惧什么,恐惧死亡吗?她不是早就死过了吗?她不明白。
只是现在猎人和猎物的身份悄然交换,这是毫无质疑的事情。
为什么她会害怕起这个可笑的小人物。
鬼也会害怕吗?鬼也会恐惧吗?鬼也会有无力的时候吗?鬼也会死吗?
那种恶意无孔不入,就像整个世界的光,有了重量,挤占所有的空气,压在自己身上。
答案是会有的。
从苏尘的眼眸上,她获知了一切的答案。
有一道金色窄缝的虚影,那道窄缝中不断漾出阵阵金圈,李子木的身影在少年的眼中一圈一圈地湮灭。
那道窄缝就和苏尘之前看到的太阳一模一样,俯瞰众生,主宰沉浮。
李子木双膝一沉,如同陷入泥潭,所有的星光压在她的双膝上,她情不自禁地跪了下来,原来如此,那是神的眼睛。
他就是太阳
她的耳边传来不可抵抗的呓语
“生存还是死亡,跪着求生,还是站着赴死,这能是个问题吗?”
她情不自禁地沦陷,不再抵抗伟力,泰山的压力轰然消散,她如同沐浴在舒适的阳光下,心中暖洋洋,酥麻麻的。
“让世界感受痛楚。”
她情不自禁歌颂主人的决定。